第四章 入府(二)
沈思茗從他方才的言辭、表情中,已隱隱讀懂了他的擔憂,雖覺得他是有些想的太多了,但也明白他那份苦心,便順從的點了點頭。
“月兒,這府中雜事,都有其他丫鬟做,你隻要陪好你家小姐就行,知道嗎?”霓庵還是不放心的叮囑道。
“是,王爺,月兒明白。”月兒應道。
霓庵自帶沈思茗進了書房後,便沒再出來。過了不久,都倫又來傳話,說不必再另準備住處、與日常膳食之事,朵藍聽得五內俱焚,卻隻能暗自隱忍。她強壓心中的妒火,與蘭嬤嬤細細商量對策。
沈思茗與霓庵誌趣相投,博弈、作畫,書房中其樂融融。
次日一早,霓庵便要入宮,臨走前,對沈思茗自是又少不了一番叮囑。
到了書房外,霓庵阻住了像往常一樣,準備隨自己入宮的都倫。他將其叫至一旁,低聲叮囑道:“從今日起,你便留在府中,替本王好好守著書房。隻要夫人踏出房門,不管到哪裏,你都要跟著,明白嗎?”
都倫看著霓庵憂心忡忡的眼神,躬身應道:“請主子放心,都倫都明白!”
“有些話,本王不知該怎麽跟她說,也不敢跟她說,怕會嚇到她。所以,隻好讓你辛苦些,時刻多提防,等過些時日,看看情形再說。當初,她既然能瞞著本王,私下派人去泉州找思茗的麻煩,心思便不簡單……總之,萬事當以小心謹慎為上,希望是本王太過杯弓蛇影、杞人憂天。”
“夫人心底純善,那些個髒事兒、爛事兒,她恐連聽都沒聽過。主子盡管安心進宮,奴才定會護好她的!”都倫說道。
霓庵感激的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大步離去。
霓庵離開後,沈思茗在房內看了一會兒書,心想,自昨日入府,她連府中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便與月兒商定,出去四處逛逛。
月兒推開房門,都倫立即閃身站在了她的麵前,嚇得月兒心肝兒一陣狂跳。月兒比七夕來的溫婉,又跟都倫不甚熟悉,一時羞紅了臉。
都倫不好意思的搔頭道:“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月兒紅臉輕輕搖頭,這時,沈思茗已走了出來,疑道:“咦?都倫,你沒隨他入宮嗎?”
都倫躬身道:“回夫人,主子怕夫人剛入府,什麽都還不熟悉,便讓奴才留在府中,聽從夫人吩咐。”
沈思茗見都倫忽然對自己如此客套,十分的不自在,忙道:“都倫,你可不能跟我變得這樣生分,什麽奴才不奴才的。不用說這府中了,就是整個京城,我就隻有你這一個朋友,你再跟我這樣,還讓我怎麽活啊。”
都倫麵露窘色的笑道:“奴……唉,我也不知怎麽了,一入這王府吧,就覺得縮手縮腳的,倒是十分懷念,跟承中、七夕在一起的時候。”
“就是嘛,我和月兒也不習慣你這樣,咱們還是像以前一樣最好。這王府,的確有些沉悶,昨日霓庵那副冷冰冰樣子,我都快不認得了。”沈思茗忍不住撇了撇嘴。
都倫笑歎道:“其實,王爺一直都是那樣,唯有在夫人你麵前時,才會笑的。若是讓府裏的人,見到主子跟夫人在一起時模樣,那才會讓他們大吃一驚呢。”
沈思茗的笑臉上浮出羞澀之色,但更多的是甜蜜。
都倫又問道:“夫人要出去嗎?”
沈思茗點頭應道:“我和月兒想在府裏走走,熟悉一下。”
都倫忙道:“主子臨走前吩咐過,要我護好夫人……”
也不等都倫話說完,沈思茗就笑道:“我都知道,他一定是要你跟著我,那正好,你便給我們當向導吧。”
都倫聞言,暗暗鬆了一口氣,暗讚沈思茗善解人意。
府中諸仆見到沈思茗都神態恭敬萬分,但那種遙遠的距離感,讓沈思茗感到不舒服。雖父母在時,或後來到了杭州,家中、和姐夫府裏也都有下人,但卻都不像這裏這般主仆關係如此分明過。
都倫帶二人在府中三轉兩轉,到了後花園。這王府花園極大,雖到處積雪未化,但也有幾處景致,十分清雅。
轉過一座假山,耳畔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沈思茗與月兒皆循聲望去,隻見一兩歲左右,身著錦衣的男童,正在前麵不遠的雪地上,捏了些雪球,不停的往兩個年輕奴才身上丟。
那兩個奴才垂首木然的立在一旁,任由那孩童丟打,動都不動地方。好在那孩童還小,又加上穿的比較臃腫,丟出的雪球,最高的才打到那二人的腰際。在他身後,還站著一個奶娘模樣的女人,伸著雙臂護著他的身體,防止他跌倒。
沈思茗與月兒見那孩子那麽小,便渾身透著一股子盛氣淩人、頤指氣使之氣,不禁皺眉對視。
一旁的都倫低聲解釋道:“那便是博果鐸小貝勒。”
沈思茗早已猜到,暗想,以後便要生活在同一片屋簷下了,終歸是要見麵的,再說,那畢竟是霓庵的親骨肉,還是好好相處的好。於是,她便抬步向那博果鐸走去。
因那博果鐸與他的奶娘正背對著三人,先是那兩個站著的奴才,發現了沈思茗,兩人忙朝其畢恭畢敬的行禮。
那博果鐸與他的奶娘轉身向沈思茗三人看來。沈思茗發現那博果鐸的眉宇間,確實與霓庵有相似之處,但更多的是像他的母親。
那奶娘在旁,忙向沈思茗請安問好,沈思茗和善的衝其笑了笑,然後便向那博果鐸身前走去。
誰料想,那博果鐸看著一臉親切的沈思茗,竟小臉一皺,鼻子一哼,隨手將手裏攥著的雪團兒,卯足勁兒,向沈思茗身上丟來。
沈思茗怔住了,他的舉動使她的腳步停了下來。都倫與月兒忙走了過去。隻聽得那博果鐸一臉憎惡的衝沈思茗斥道:“你就是新入府的那個南蠻狐狸精?你這個壞人,我阿瑪的魂兒,都被你勾走了!”
沈思茗大駭。那博果鐸邊說著,便不顧那奶娘的攔阻,又將地上的雪向沈思茗身上胡亂扔來。月兒忙擋在了沈思茗身前,那些雪粉全灑在了她的裙擺上。
那博果鐸是小主子,都倫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隻聽沈思茗垂眉低聲道:“我們還是回房吧……”
沈思茗回去的一路,一言不發,眉頭緊蹙。那句“南蠻狐狸精”深深刺痛了她,她並不是在因此而記恨那博果鐸,而是知道,這句話絕對不是一個兩歲的小孩,能自己想出來的。她現在明白,霓庵為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叮囑了。
“夫人……”到了書房外,都倫忍不住擔憂的開口喊道。
沈思茗止住腳步,臉上扯起一絲笑容,故作無事的向都倫叮囑道:“你別擔心,童言無忌……不過,今天的事,你們兩個都不要向霓庵提起。”
都倫點了點頭,微微遲疑後,向沈思茗提醒道:“夫人,在這王公之家生活,這些事都是免不了的。主子越是疼你、護你……哎,總之一切多留心。主子吩咐過,出了書房,我和月兒都不能離你半步的。”
沈思茗看著目光複雜的都倫,感激的笑了笑。她正準備抬步入房,朵藍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妹妹……”朵藍在蘭嬤嬤的攙扶下,踩著高高的花盆底,一步三搖的笑著走了過來。
沈思茗臉現為難之色,想了想還是向她行了個漢禮,淺笑道:“福晉……”
隻聽那蘭嬤嬤陰陽怪氣的在旁道:“雖說王爺不讓庶福晉行滿禮,但這男主外,女主內,福晉畢竟是這府裏的女主人,這府裏上上下下多雙眼睛都看著呢,庶福晉即便不自稱一聲奴才,但也應在禮數上周全些。還有這小丫頭,更是該好好調教一下,主子有特例,可不代表你也能一樣!”
那蘭嬤嬤在衝沈思茗說話時,神色間還多少有些忌憚,但在衝向月兒時,便完全是居高臨下的樣子。
月兒有些不知所措的向沈思茗身旁靠了靠,都倫在旁眉頭緊皺。
“還有,庶福晉從早上到現在,都還沒去給福晉請安問好,這不合適吧?”蘭嬤嬤抬著高高的下巴,斜眼衝沈思茗道。
沈思茗眉頭微蹙,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把這王府內的生活,想的太過簡單了。
不等沈思茗答話,那朵藍便將臉一沉,向那蘭嬤嬤嗬斥道:“主子說話,哪輪的上你這奴才多嘴,再說妹妹如今是王爺心坎兒上的人,怎能與其他王府裏的那些妾室一般對待。”
指桑罵槐?沈思茗暗暗咬牙不語。還有,那句“妾室”暗暗刺痛了她。雖這入府前,她便早已有心理準備,要為了霓庵承受這些。可真到了這一刻,她那細膩的心還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這時,朵藍又一轉臉,滿麵堆笑的一把拉住沈思茗的手腕,親熱的說道:“妹妹,我們還是進房說吧!”
朵藍說著,便要拉著沈思茗進書房。沈思茗正為難不已,隻見都倫一閃身,到了二人身前,阻住她們,並正色道:“福晉,王爺定的規矩不能破!”
朵藍將眉毛一豎,臉上透出隱隱怒色:“這規矩,不是在昨日妹妹進府時,就破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