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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雨打浮萍西北種家

  當同一個人群,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有酒有肉有水,一部分一天就兩個酸霉的饃饃。人心就會有變化。


  烈日炎炎之下,其他的党項人看著前方腿腳沒有束縛,腰間掛著水囊的米擒人。


  有人心中是忿恨,咒罵著前面那些米擒人沒有骨氣,數典忘祖。


  更多人心中慢慢升起的是羨慕,羨慕的看著前面一個米擒人打開水囊,大口大口的喝著清涼爽快的清水。


  若是再聽見後面宋人士卒的皮鞭與呵斥。多麼希望自己也能到前面米擒人那一個隊列里去。


  一隊一隊的配軍,沿途被慢慢分送到各個牢城堡寨。


  大隊士卒,回會州的,回鎮戎軍的,慢慢在每一個岔路口分道回師。士卒出征半年多,得勝而歸,最想的還是趕緊回鄉見到自己的家人。


  只有主將依舊跟著童貫隨行,先到渭洲,再到秦州。


  等到童貫請功的奏摺送到東京,等著東京的論功行賞回來秦鳳。隨之而來的大概還有童貫陞官進爵的聖諭。


  對於這些童貫一點都不擔心,朝中有人,自然不需擔心。


  渭州城門已在眼前,城門聚滿了渭州的百姓,夾道兩三里。


  渭州知州、提刑及大小官員,穿戴整齊,帽翅搖搖晃晃,等在路口迎接。


  童貫與种師道更是停住了隊列,所有人都在整理自己甲胄,倒出水囊里的清水清洗面龐。


  隨著口令,隊列越來越嚴整,手中兵刃全部擦拭得發亮,握在胸口面前。


  旌旗全部展開,迎風招展。


  渭州兵馬都總管、大宋七品中亮郎鄭智,打馬就在隊列最前,前面就只有童貫种師道等主將。


  童貫看到鄭智點頭示意,打馬便走。


  「進城!」隨著鄭智一聲呼喊。


  所有士卒,腳步嚴整,渭州鐵騎最前,慶州兵,秦州兵隨後。


  見著遠遠而來的隊列,城門處爆發齣劇烈的喝彩。


  隨著輜重兵,傳令兵,捷報早已傳來,一捷一傳。


  渭州上下,早已熱血沸騰,渭州兵一戰一捷,戰嵬名,敗察哥,進定西,破應理,攻鳴沙,圍靈州,擒察哥。


  最後敵軍主帥,西夏皇帝之弟,晉王察哥,跪在鄭將軍面前。西夏皇帝更是撤往大漠另外一邊。


  這是何等之榮光!

  古來征戰幾人回!這些渭州老幼,只能聽得捷報頻傳,哪裡知道自己親人是生是死。


  大小官員上前拜見,童貫揮揮手讓眾人退到一邊,慢慢打馬進城。


  熱血沸騰的喝彩聲中,更是有一雙雙盼望的眼神,跳著腳尖,不斷在隊列中掃視著。


  「牛大牛大,娘在這裡啊!」一個身形較矮的婦人,不斷在人群里蹦跳呼喊著。


  騎在馬上的牛大似乎聽到了聲音,身形不敢有大動作,只是不斷用眼神輕微掃視著人群,想要尋到聲音的來源。


  許久,牛大才看到不斷隨著隊列奔跑的婦人,將軍嚴令,不準在城門逗留,不準交頭接耳。牛大隻能輕微對著自己娘親點點頭,輕微露出牙齒,送去了一個微笑。


  鄭智也在尋找著自己想要見到的人,眼神在人群中不斷巡視,突然城頭幾個人影映入眼帘。


  徐氏身前抱著一個襁褓,淚眼模糊,不發一言,只是在城垛口用眼神盯著鄭智慢慢移動。


  一個少女趴在垛口不斷招手喊道:「官人,官人,看這裡,我們在上面呢!」


  金老漢笑得異常的開心,還有李二李興業。


  鄭智看著城頭熟悉的身影。忽然把手中長槍舉國頭頂,向城頭上示意。


  「萬歲,萬歲,萬歲!」


  士卒們看到將軍舉起的長槍,全部呼呵而起。


  凱旋的氣氛已經到了頂峰。圍滿城門的百姓更是喊叫連連,雙手不斷鼓掌。


  童貫騎著馬匹,搖頭晃腦,雙手也在不斷向人群示意,忽然聽到城頭的呼喊,又回頭看了看鄭智的動作,自然也是知道城頭上必然就是鄭智的親屬了,若是別人,也沒有能在城頭上迎接的待遇。


  童貫招來後面一個護衛,開口道:「上城了問問鄭夫人生的是男是女。」


  那護衛進了城門,便打馬而下,直往城頭而上。


  隨著熱烈的氣氛,更有許多盼望的眼神越來越焦急。


  馬隊過去了,沒有看到親人。


  也許在步卒裡面吧,雖然這些步卒看起來都面生,興許就在裡面。


  慶州兵過去了。


  秦州兵也過去了。


  大車來了,人群再也保持不住開始的秩序,幾千人圍了上去,一輛一輛尋找著自己的親人。


  儘管屍體都塗抹著石灰,用羊馬皮包住,卻是依然開始浮腫腐爛,散發陣陣臭味。只有身邊掛著的木牌寫著烈士的名字。


  馬革裹屍,便是如此。


  其實眾人心中也清楚,渭州鐵騎三千,回來的就是前面那一千人。只是心中不願面對這個現實,依舊一排一排去尋找著,直到這些大車近前。


  進得城池,鄭智向前去稟報童貫:「童相公,末將帶人出城,去安頓馬匹與党項人。」


  隨後帶著手下騎士與幾千步卒往西門奔去。


  童貫與种師道也打馬快走,直奔經略府去。


  凱旋而回,看似風光無限,卻是种師道最不願意麵對的,世代在西北鎮守,一代一代的治下子民隨著種家人出征,百死不悔。


  軍漢們開口便是,某乃種家相公帳下。是啊,都是種家相公帳下,都跟著種家相公去的,總是有人不能再跟著種家相公回來。


  種家相公又承受著怎麼樣的壓力,此時又能用什麼去面對?只有快馬回經略府,把府庫里能搬出來的銀錢,全部搬到城門來。


  唯有如此,种師道才能有一點臉面去面對滿城的哭嚎。


  每次都是如此,這也是种師道為了區區三五萬貫,也願意勞師動眾去剿匪的原因。這也是無論如何,种師道都要搜羅幾千戰馬,建起這三千鐵騎的原因。這也是种師道拚死也要於大校之時,在童貫面前出彩的原因。西北貧瘠,卻要年年征戰。


  將士效死,主將只有這唯一的辦法來安慰補償。


  好在以後不需再往北方征戰了,党項再也起不了戰端。种師道必然是這麼去想的。


  卻是不知金兵圍城,种師道又要起三千鐵騎,進京勤王。


  還要面對那家國淪喪。大爭亂世,世代西北種家忠良,也不過是雨打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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