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知己知彼
汪秘書端來了夜宵,以前在毛人鳳身邊的時候,汪秘書是負主要責任的機要秘書,劉澤之很多時候就是給他當助手,起身道:「老汪,好久不見。」
汪秘書放下夜宵,拍拍劉澤之的肩膀:「臭小子,沒想到還能再見面,幹得不錯。」
「名師出高徒,這都是你教誨之功。其實我心裡很清楚:沒有上海站同仁幾次捨命掩護,我早就暴露了。」
毛人鳳答道:「行了,別互相戴高帽了。你知道就好,他們不是為你而犧牲,而且因為你的位置太重要了。老汪,一起吃點吧,很豐盛啊。」
「是澤之在路上買的。澤之,這些地方你是最周到的,記得你剛離開的那段時間,毛先生常說沒有你在身邊,什麼都不方便。」一邊說著,一邊坐在了周成斌坐過的位置上。
劉澤之笑道:「那是毛先生抬愛。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父母總是惦記遠走天涯的遊子,而忽略了在身邊承歡的孝子。」
毛人鳳說道:「澤之,邊吃邊聊,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談談76號吧,上海站即將擴編為軍統上海分局,今後江浙,特別是上海,將會是我們和日偽情報戰的主戰場。」
「是,76號編製是一隊三處一室,還有一個直屬李士群管轄的技術鑒定科。田中勝榮回日本受審,倪新繼任情報處長,行動隊的代理隊長是趙敬東。除此之外,還有編製在日軍司令部,卻歸屬李士群指揮調度的日本憲兵隊,和山木龍三的特務組,說是一個組,地位和各個處室平行對等。」
毛人鳳說道:「倪新?軍統在他手下顏面盡失,到了現在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向戴老闆答應供貨的那幾家軍醫院交代,先說說這個人吧。」
「此人以前是李士群的機要秘書,留學日本十多年,是小野平一郎未來的乘龍快婿,和李士群……似乎也有點很特殊的關係。為人表面斯文靦腆,實則機敏幹練,善良有底線、學識、涵養都很好。」周成斌恰好進來也聽到了這番話。
劉澤之對倪新居然會有如此正面的評價,毛人鳳笑笑,又道:「趙敬東哪?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成斌,你來的正好,這些人都是你的對手,也坐下聽聽吧。」
「趙敬東是跑江湖的出身,性情狠毒,對自己人卻很講義氣。李士群曾把他送進監獄里關過大半年,不過此人對李士群有一種孩子氣的愚忠。」
毛人鳳奇道:「孩子氣的愚忠?這話怎麼說?」
「李士群重用他,他感激,盡忠效命;李士群疏遠拋棄他,他委屈,卻不會心生怨望,更不會有二心。無論怎麼樣,李士群在他心中都是凜然不可犯的。」
毛人鳳笑道:「這種感情很奇怪,難為你能解釋清楚。」
劉澤之很鄭重的答道:「很簡單,因為我對毛先生,也是這種感情。」
毛人鳳微微有些動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說了兩個字:「胡說。」
周成斌插話提醒道:「澤之,第一次聽你談起76號的人,沒想到有如此正面的評價。那兩個日本人哪?」
劉澤之答道:「淺野一鍵是個武夫,不足為慮,山木龍三……」這個名字觸動了劉澤之的心結,他提醒自己不能因為私人好惡誤導長官:「以前是外科醫生,一個很優秀的特工。至於評價……」劉澤之突然笑了,說道:「周站長,你知道倪新和山木龍三,還有死了的田成,是怎麼評價你和郭的?」
周成斌很感興趣:「說來聽聽。」
「倪新說你和郭是一諾千金的正人君子,田成認為此言不虛,山木龍說有你做對手,是他的榮幸。」
得到不共戴天的對手如此評價,周成斌心中泛起一陣異樣的感覺。毛人鳳放下筷子,說道:「你們倒是惺惺相惜,別忘了,因為這個倪新,孟霄傑還被關在息烽集中營里,我離開重慶的時候,郭和葉君遠還沒有脫離危險。汪秘書,收拾一下,把你帶給澤之的東西拿過來。澤之,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是想為孟霄傑求情嗎?」
對毛人鳳,劉澤之知之甚深:孟霄傑還有用,關押一陣子就會找個名目釋放。他答道:「屬下離開局本部快兩年了,不了解情報,不敢為孟霄傑求情。不過屬下想為李智勇說句話:他雖然招供,那是因為76號對他使用了致幻劑,請毛先生還他身後清譽,告慰亡魂。」
毛人鳳長嘆道:「你的話我會考慮你看看這兩樣東西,離開重慶后汪秘書一直隨身攜帶。」
桌子上居然是劉澤之的全家福,和那枚祖傳的翡翠玉佩……劉澤之拿起照片,手指輕輕拂過,無語凝噎……
許久,強笑道:「謝謝毛先生體恤,請汪秘書繼續代屬下收藏,如果趕走了日本強盜,屬下有幸活著回到您的身邊,自會收回;如果屬下殉職,條件許可的話,請您為我立一座衣冠冢,埋了這兩樣東西,拜託了。」
汪秘書安慰道:「怎麼倒惹你傷起心來?好,我替你收藏。澤之,得知劉無為國捐軀,我們都很惋惜,毛先生密令追授劉無為國軍少校,將來適當的時候入祭忠烈祠。」
劉澤之很感動,起身說道:「謝謝毛先生,屬下感同身受。」
陳勁松進來報告道:「毛先生,潘先生的回電來了。」
毛人鳳接過來看罷,命令道:「成斌,你去安排:明日凌晨六點出發,前往潘先生的駐地,與之晤面。然後從那裡直接返回重慶。澤之,今日一別,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我沒有別的話囑咐,只有兩個字:保重。」
「謝謝長官關懷,請毛先生您也為國珍重。快十二點了,您安置吧。」
「好,成斌,你和澤之談談金蟬計劃。」
兄弟徹夜長談,,凌晨五點,天色微明,周成斌送劉澤之到院門口:「澤之,一路保重。我派建雪執行一項秘密任務,十天後返回上海,那時再和你聯絡。這些日子保持靜默。」
「我知道,我交給你的那幾張有李士群簽名、蓋有76號公章的空白公函,切記只有一個月的有效期,用不上的必須銷毀。毛先生還在休息,我不驚動了。安全護送毛先生離開,責任重大,你也要多保重。」
目送劉澤之消失在晨曦里,回身看見毛人鳳立在窗前,周成斌走進房間彙報道:「毛先生,澤之走了,沒敢驚動您。」
「我看著他走的。成斌,準備一下,出發去潘先生的駐地。」
七月九日上午十點,劉澤之回到上海,直接開車去了李士群的公館,對娘姨說道:「葉先生還住在公館嗎?夫人在嗎?」
「葉先生昨天搬到意誠商貿公司里住了,夫人在小客廳會客。」
「那你回稟夫人,李主任有話命我轉告。我先去換件衣裳。」
劉澤之來到小客廳,除了葉潔卿,在座的居然還有倪新。見到劉澤之,倪新起身笑道:「沒想到我也在吧?我比你早回來兩個小時。」
「還真沒想到,你這一走,一個多月了吧?夫人,您好,主任讓我轉告:他一切都好,夫人不必惦記。主任派我提前回上海,和公司新上任的葉先生辦交接。對了,我陪主任離開上海前託付葉先生轉交給您的東西,您查收了嗎?」
葉潔卿笑道:「收到了,也核對了,沒問題。澤之,你辦事一向周到。」
劉澤之笑了 「夫人您總是誇我,不像我們李主任,隔幾天總要教訓我一次。」
葉潔卿替李士群解釋:「那是沒把你當外人,他就是那個脾氣,你們有什麼不知道的?對外人,輕易不說一句重話,對自己親近的人,才肯教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不好說,估計還得幾天吧?主任現在在如皋。」
葉潔卿有點奇怪,問道:「怎麼又去了如皋?算了,我也不問了。澤之,時文是我堂舅舅的兒子,剛從美國回來,不僅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去國十年,對中國的人情世故更是隔膜,澤之,你要包涵指教他。」
「夫人,您太客氣了,包涵不敢當,指教更談不上,我哪有這個資格?葉先生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一定儘力。」
葉潔卿問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有事要出去,你們忙公事吧。」
葉潔卿走後,倪新答道:「澤之,還沒吃午飯吧?我們邊吃邊聊。」
娘姨端進來兩份揚州炒飯和一盤什錦烤麩、一盤樟茶鴨。倪新說道:「再給我們炒個青菜就行了。澤之,抓捕的情況怎麼樣?都有誰落網了?」軍統局本部和上海站聯絡的密電是倪新設法搞到的,他當然關心能否抓到毛人鳳和周成斌。
劉澤之一本正經的答道:「這我能告訴你嗎?事涉機密。除非……」
「除非什麼?說來聽聽。」
「除非你告訴我你在重慶是如何炸毀軍統的那條生產線的。」說著,劉澤之噗嗤笑出聲來:「好久沒人和我鬥嘴了,你回來了就好了。」
倪新無奈的笑笑,又道:「老趙和你關係那麼好,重慶的事,他沒和你說嗎?」
「唉,老趙不是當初的老趙了,人家現在是行動隊代理隊長。哎呀,你們一個是行動隊長,一個是情報處長,看樣子我也得想辦法搞個官噹噹。」
「沒正經。澤之,和你商量點事:你那棟房子還空著吧?反正你也不住,俗話說『人不住鬼來住」,你租給我吧。」
劉澤之搖頭道:「不行,那房子太小,檔次也不夠,你就罷了,人家小野鶴子是千金小姐,就算下嫁給你,也不能如此委屈。」
「想哪去了?誰說我要成家?我有別的用,我租房子是給一老一少祖孫倆住,他們的身份,你就別管了。時間太緊,我實在是沒工夫滿世界去找合適的房子。」
「行,沒問題。鑰匙在辦公桌抽屜里,今天沒時間過去,明天給你。」不是為了自己結婚,那麼一定是為了公事。能讓倪新出面安排住處的人會是誰?他不能不預作安排。
倪新為難道:「明天?明天我五點出發去如皋,這樣吧,我安排個人找你取。」
「呵,這可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剛回來不好好歇幾天?要不你等我兩天,忙完手頭的事咱們一起回如皋?」
「算了吧,你忙你的,我不等你了。」
劉澤之答道:「隨你吧。你讓你的人明天中午到我那棟房子里找我,我要收拾一下,有些東西要拉回宿舍。我不吃了,約上葉先生一起去趟銀行,下午還要去倉庫看看,這些日子一擋事接著一擋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七月十日中午十二點正,76號情報處一名情報員到劉澤之的家中取鑰匙。劉澤之說道:「給你鑰匙,先幫我把這幾個箱子搬上車。這套房子我也好久沒住了,唉,一直是我弟弟劉無一個人住,水電煤氣,也不知道都怎麼樣了?你們多費點心。」
下午,劉澤之處理好意誠商貿公司的賬目,向葉時文做了交接,而後準備回如皋,恰在此時接到了平川新野的電話:「劉秘書,你在就好了,李主任明天中午回上海。你安排一下。」
「真巧,我剛到辦公室。你要晚說一步我就出發趕回如皋了。主任是臨時回來辦事,還是事情結束了?都需要我做些什麼?」
「不是回去辦事,這裡的事情辦完了,大家都回去。做好例行的日常準備就行了。對了,李主任交代讓你去一趟日軍司令部,找內保組組長江崎君把溫處長等三人接回來。」
放下電話,劉澤之鬆了一口氣,懸了將近十天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李士群回上海,同時並沒有傳來什麼大人物被抓獲的消息,說明毛人鳳、周成斌等人終於安全撤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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