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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章 甘為鷹犬——破綻

  八月二十一號上午六點,喬裝成過路殷實商人的謝威站在公交車站,打量著不遠處的工廠的外牆,過了一會,三名身穿淺黃色半袖襯衣的工人走出工廠,來到一家半露天的早點攤上吃早點,謝威也走了過來。


  謝威要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邊吃邊和老闆搭訕:「老闆,七十八路公交車的站牌怎麼不見了?」


  「半個月前改道了,從這裡向東,再向南,大約五里地。」


  謝威叫苦不迭:「哎呦,這可怎麼辦?我三個大箱子——就在那裡,老闆,你看,這裡有路過的三輪嗎?」


  老闆答道:「三輪?那可有得等了,趕得不巧,大半天也未必有一輛。我看您還是想個辦法,雇個人,幫你搬到新的七十八路公交那裡去。」


  三名工人已吃完早點,付賬準備離開。謝威堆上一臉笑意,說道:「幾位,能不能幫個忙?」


  工人老李正想回絕,謝威掏出幾張法幣,數量在重慶可以購置三件不錯的斜紋洋布襯衣,說道:「一點小意思,別嫌棄。」


  老李和同伴相視對看,半推半就的任由謝威把錢塞進口袋,點頭答應:「沒問題,五六里地,總不能看著先生您為難。」


  謝威為人很有親和力,又是有意親近,四十幾分鐘的路程,四人談的頗為投機,抵達目的地后,謝威笑道:「沒想到你們幾位居然是憲兵,失敬了。什麼工廠?工人都是憲兵?哎,我們聊聊,我請三位喝杯茶,沒準以後還能合夥做點生意。」


  老李答道:「我們也不知道,來了快十天了,一直在培訓,還沒開工。做生意?想都別想,軍統的工廠,誰能插得進去手?說到我們,也就沒開工前自在點,開工了哪還出得來?」


  謝威打開其中的一個箱子,裡面是裝得滿滿的、質量很好的毛巾,拿出三條分給三個人,老李等三人很不好意思的收下。謝威說道:「今天要不是幾位老哥,我可是一籌莫展了,既然管得不嚴就別急著走,等車來了,替我抬上車。培訓是好事,這年頭,藝不壓身。」


  「沒問題,送佛送上西。提起培訓,頭疼死了,全是什麼印刷技術,兄弟們連字都識不了多少,像聽天書。」


  工人小孫乾咳了一聲,小吳說道:「孫哥,你太小心了,這位先生不過是路過的。老李說的沒錯,就是像聽天書,我看教官們也不太負責,到點來了,講完就走。又不讓上機實習,不知道你們怎麼樣,讓我開工,我是幹不了——車來了,搬箱子吧。」


  謝威謝了又謝,上車離去。


  九點,何其莘用一部公用電話撥通了四一中學的值班電話:「我是溫文培,初一新入學的學生溫端飛的父親,我核實一下是九月一號開學嗎?」


  值班的職員翻了翻花名冊,答道:「你是溫端飛的父親?九月一號上午八點半開學典禮,家長和學生都必須出席。」


  「可我們住的比較遠,可能會晚一點。」


  「你不是住在宿舍第四區嗎?那裡每天上午六點有趟班車。」


  沒想到這麼順利就打聽出來溫文培的駐地,何其莘壓抑住心中的喜悅,連連道謝:「謝謝您,我剛調回重慶沒幾天,還真不知道。」


  放下電話,何其莘又撥通了軍統局本部行政科對外的公開的電話,以找人為名,查到了宿舍第四區的地址。


  與此同時,軍統假工廠辦公室內,劉澤之找來了五六名士兵、幾名特工交談后,對張弛說道:「老張,我感覺破綻不少啊,陳勁松、葛佳鵬是怎麼回事?」


  張弛答道:「是啊,不像是馬上就能開始生產的樣子,可也沒必要太擔心,你可以問的很詳細,下屬對你也知無不言,76號派來的人哪有這樣的機會?至於陳勁松、葛佳鵬,也別太苛求了,他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真正的秘密工廠上了。」


  劉澤之還是憂心忡忡:「我看了謝威的檔案,此人是個全才,倪新重用的人……」


  張弛笑笑答道:「那是因為你心裡知道這家工廠是假的,所以在你眼中處處都是破綻。倪新?你對他的評價,過分了吧?」


  「也不知道謝威等人是否來過這裡現場調查?」


  「我問過陳勁松,他說因為這家工廠是個誘餌,所以他沒有在周圍設立暗哨。」張弛邊說邊親密的拍了拍劉澤之的頭。


  沒有防備的劉澤之哎呦一聲,張弛連忙致歉:「我忘了你的頭昨天被撞了,沒事吧——你怎麼了?」


  「張弛,外邊的公路……」


  張弛也反應過來:「這是個破綻,印鈔廠免不了有卡車來往,那條公路太破敗了!吉普都行進的如此艱難,遑論卡車了,怎麼辦?做出個搶修的樣子?」


  「來不及了,別忘了第一批假鈔已經出現在日戰區了,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謝威忽略這一點了。」


  「即使謝威等人看出破綻,他們首先要做的也是和趙長青聯繫,命張據繼續打探情報。日本人的諜報網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他們蹦躂不到哪去。」


  當天晚上五點,謝威和何其莘再次會面,何其莘說道:「老謝,可能有問題,軍統局本部宿舍第四區距離那家印鈔廠很遠,開車也需要一個多小時,溫文培住那麼遠幹什麼?」


  謝威點頭道:「你說得對,我花了點小錢,向三個工人打聽,他們都還不具備操作機器的能力,那麼問題來了:出現在日戰區的假鈔是從哪裡來的?工廠外邊的簡易公路路況太差,運輸紙張、成品的卡車根本不能通行,也證明偽鈔不是在那裡生產的。」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軍統的技術人員初次生產,沒有把握,先小規模的試生產了一批?」


  「不可能,根據出現在上海和其他地區的偽鈔的數量判斷,不是小規模生產能產出的數量。」


  何其莘提議:「老謝,請示倪局長,和趙長青聯繫吧。」


  謝威答道:「處長,如果這家工廠有問題,你認為軍統的目的是什麼?」


  何其莘想了想,答道:「難道是給我們挖下的陷阱?你懷疑趙長青有問題?那我們會不會也在軍統的掌控之中了?」


  「趙長青有沒有問題,不是我們需要搞清楚的事。趙長青負責的諜報網和我們沒有直接聯繫,我懷疑軍統設下陷阱,最主要的目的不是為了誘(和諧)惑我們自投羅網,或者說軍統推斷76號會派人潛入重慶炸毀偽鈔廠,但消滅這些行動人員沒必要花費這麼大的力氣。」


  何其莘將信將疑,卻還是鬆了口氣,問道:「那你覺得軍統的目的是什麼?」


  「我曾聽倪局長說過:軍統曾不惜代價,由周成斌親自帶隊,炸毀過設在荒島上的日本人,時任第三縱隊隊長的孫文凱因此而死。倪局長說金融戰是戰爭的一個組成部分,特別是可以亂真的有規模的偽鈔,對敵人的危害怎麼估量都不過分。」


  何其莘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軍統是為了掩護真正的偽鈔廠?對啊,我們損兵折將,炸毀了假的偽鈔廠,小野將軍、倪局長自認為高枕無憂,實則軍統的偽鈔廠開足馬力在生產。唉,老謝,你能想明白這一點,我不如你,難怪倪局長倚重你。假的偽鈔廠,沒必要炸毀它。真的偽鈔廠在哪裡?一定是軍統的最高機密。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是撤回去?還是向倪局長彙報,聽候指示?」


  「倪局長遠在上海,鞭長莫及;而且你剛才也說了,趙長青未必靠得住。我建議立即轉移,切斷和重慶諜報網、76號的所有聯繫,設法搞清楚軍統偽鈔廠的所在地,繼續執行任務。」


  何其莘猶豫道:「按說你是此次行動的負責人,可我們只有六個人,有這個能力嗎?」


  「為了保密,軍統真正的偽鈔廠除了必須的技術員、工人,其他的人員,包括警衛不會很多,軍統重兵防守的是作為誘餌的假的偽鈔廠。只要找到真的偽鈔廠所在地,猝不及防的發起進攻,成功炸毀它的幾率在五成以上。」


  「可怎麼才能找到偽鈔廠的地址?」


  「通過溫文培。」


  何其莘點頭道:「可行。偽鈔廠離溫文培居住的軍統宿舍第四區不會太遠。中午,我混進宿舍,宿舍的管理並不嚴格,說是單身宿舍,卻有不少家眷也擠在那裡。我設法見到了溫文培的兒子溫端飛,我想這個兒子,就是溫文培沒有住在工廠的原因吧?一個工廠,規模不會太小,那裡是郊區,查找起來不會太困難。」


  「重慶戰時經濟凋敝,特別是住房,很緊張。」


  「這我知道,別忘了我也曾在重慶潛伏數年。老謝,武器的問題你準備怎麼解決?本來的計劃是由倪局長轉告趙長青,為我們提供武器。」


  「我來想辦法,別忘了我曾是軍統局本部的人。戰時的重慶有很多軍火庫,有幾家我還打過交道,無論巧取,還是強奪,不會太困難。為怕打草驚蛇,我先選好目標,等你找到工廠的所在地,再動手。」


  二十二日上午七點,何其莘再次來到軍統局本部宿舍第四區,剛一下公交車,意外的遠遠看見楊文舉,怕被認出,何其莘沒敢走近,夾雜在下車的行人中,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暗自盤算:溫文培兩年前是新京造幣廠的技術骨幹,也就是說他肯定是軍統偽鈔廠最重要的技術人員,這個時候,一定忙的不亦樂乎。楊文舉回來了,兒子有了人監管,溫文培還會每日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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