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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一章 甘為鷹犬——棋逢對手

  三四名十來歲的男孩子在路邊玩耍,每人手中都拿著一個彈弓,不停地射著樹上的鳥窩。何其莘心中一動:彈弓都是同樣的規格,射程還算不錯,一路走來,這一帶只有一家雜貨鋪。


  何其莘走進雜貨鋪,果見櫃檯里擺著四五個彈弓,掏錢買了一個。走出雜貨鋪,找了一家位於不遠處一處緩坡的三棵大樟樹下的半露天的茶館,要了一壺沱茶、四個燒餅。重慶很多市民居住條件極差,很多人找家茶館,或看書、或閑聊,一坐就是半天。何其莘並不顯得突兀。


  並沒有等多久,溫端飛蹦蹦跳跳的走出了宿舍的大門,這個歲數的男孩子,很難被關在家中。何其莘向夥計交代了幾句,離開了座位。


  眼見前面有幾個半熟臉的小夥伴,溫端飛加快速度歡呼著跑過去,楊文舉在後面不放心的喊道:「別跑的那麼快!看著路,這孩子!」


  一顆鴿子蛋大小的石子飛來,命中溫端飛的額頭!溫端飛哎呦一聲,捂著額頭蹲在地下。何其莘一擊得手,收起彈弓,走回茶館,又要了一包香煙,若無其事的繼續埋頭佯裝看報。


  楊文舉快步跑了過來,邊跑邊道:「怎麼了?表叔看看!——」溫端飛額頭鼓起一個拇指大的青紫腫包,只差一厘米就是眼睛,楊文舉四處一看,沒有找到肇事者,后怕的罵道:「哪來的混賬孩子!怎麼回事,這麼多孩子玩彈弓!」心疼的摟過侄子安慰道:「飛飛不哭,疼得厲害嗎?眼睛看得見嗎?」


  父子相依為命,溫文培對兒子很嬌慣,溫端飛有點人來瘋,大人越哄哭的越委屈:「嗚嗚,疼……看不清楚……爸爸,我要爸爸……」


  楊文舉更擔心了,想起下午還要去局本部人事處報到,侄子這個樣子,怎麼能放心讓孩子單獨留在家中?看不清楚?孩子的眼睛到底怎麼了?萬一……怎麼擔待得起?他耐心哄著:「飛飛是男子漢,別哭了,我們去給你爸爸打電話,讓他陪你去醫院。」


  接到表兄的電話,溫文培心緒大亂,匆匆來找葛佳鵬,交待道:「飛飛的頭被彈弓打破了,不知怎麼的,眼睛看不見了,家表兄也說不清楚,我得回去看看。」


  葛佳鵬無奈的答道:「那你回去吧,需要幫忙,就打電話。老溫,孩子……我是說父子連心,我能理解,可是工作到了最關鍵的時候,你還是按照陳勁松副處長的提議,找個人把孩子暫時託付給他。」


  溫文培一邊收拾一邊答道:「我和飛飛商量過,孩子不答應,這一次他離開我這麼久,是有生以來第一回,剛到重慶就……是我沒照顧好他,老葛,借我點錢。」


  溫文培雖然正式加入了軍統,本質上還是一個書獃子,葛佳鵬無法,只得掏出身邊所有的錢,說道:「我只有這麼多,夠不夠?你坐車走,也好早點回來,廠里那輛汽車正好在。」


  六神無主的溫文培接過錢,答道:「我也不知道,不夠再說吧,我先走了。下午一點最後調試休整模板,如果我趕不回來……」


  「我會盯著的,你快走吧。」


  宿舍四區門口有一段二十來米的路汽車不能通行,溫文培交代司機等著,跳下車小跑著進了宿舍,幾分鐘后小心翼翼的帶著兒子又上了汽車。


  何其莘呷了口茶,盯著那輛半舊的軍用吉普,又坐了一會,起身離開。


  半個小時后,換裝后的何其莘駕駛一輛灰色老式福特,那車停在了路邊。


  一個小時后,額頭上塗著紫藥水的溫端飛下了吉普,溫文培陪著兒子進了宿舍,十幾分鐘后,溫文培一個人走出宿舍大門上了汽車。司機發動汽車,何其莘悄然跟蹤。


  十二點整,溫文培回到工廠,葛佳鵬說道:「回來了?孩子沒事吧?午飯給你買好了。」


  陳勁松恰好也到了,說道:「老溫,毛先生命令今天最後調試后,明天上午九點正式開始生產,你和葛佳鵬在最初的二十四小時,必須在崗,之後的一周你們兩人輪崗,我已命秘書去你宿舍代為照顧令郎。」


  溫文培赧顏答道:「我明白,工作要緊,這個臭小子,淘氣的要命。你的秘書?那就麻煩他幾天,我和家表兄說好了,家表嫂這兩天來重慶和家表兄團聚,兒子以後會放在他們家中。按照計劃,第一批產品需要兩天,在此期間我不離開這裡。」


  何其莘圍著工廠轉了一圈,這是一座單獨的建築,佔地面積並不大,大門看起來很不起眼,進不了汽車,溫文培和陳勁松乘坐的汽車把人放下后,就開走了。工廠看起來像是一家比較殷實的近郊農家,從外邊看去也沒見裡面有樓房,他很疑惑:這裡能安置一家假鈔廠嗎?可是溫文培和陳勁松同時出現,不在這裡又在哪裡?


  何其莘不敢停留,開著車離開,一百多米外有一片緊鄰馬路的開闊地,新鋪設的柏油,在夏日正午的陽光下泛著銀光。兩輛汽車停在那裡,何其莘認出正是溫文培和陳勁松乘坐的車子。


  何其莘和上海分局很多人打過照面,不敢停留,他放慢車速,只見開闊地上有兩個井蓋,比正常的重慶市常見的井蓋大一些。另外一面是一個緩坡,上面有一間新修葺的磚房,裡面影影綽綽有兩個人影。


  何其莘把車子開出一兩公里,見路邊有一個小集市,除了十來家出售蔬菜等農產品的攤販、一家紙煙店,還有一個茶棚,七八個指身為業的短工坐在那裡等待僱主。


  何其莘把汽車開出四五百米,停車換裝,喬裝成做粗工的小工頭模樣,步行折返來到茶棚,說道:「十個菜窖,一天一百。」


  待價而沽的七八個短工懶懶的無人搭茬。


  何其莘重複問道:「一天一百,現款結賬,中午管頓飯,有沒有人干?我需要三個人,干四天。」


  一名歲數稍大的短工不屑一顧的答道:「挖菜窖,多重的活計,一千五一天都沒人干。」


  何其莘辯解道:「一千五百?哪有這個價?上個月那邊——」他一指疑似軍統假鈔廠的位置:「挖地下室,才九百。」


  另外一名短工嘲諷道:「滿嘴跑馬,那裡是幹了半個多月的活,可人家一個人都沒雇!兩輛載重汽車,一台挖掘機,我們都沒見過,工人都穿著一樣的衣裳,我們倒是想去攬點活,根本就不能靠近!還九百?你聽誰說的?」


  何其莘做出一副信口開河被人戳穿了的模樣,呵呵乾笑幾聲,邊走邊道:「不幹就算了,你們就等著出一千五的僱主吧,我再找別人。」


  八月的重慶,酷暑難耐,晚飯後很多無法入眠的人在外乘涼,謝威、何其莘在嘉陵江畔相會。何其莘說了偵查的經過,推斷道:「半個多月,有挖掘機,兩輛載重汽車,工程量不小,我懷疑那棟建築地面上不起眼,機械設備都在地下。」


  「有道理,你看見的那片開闊地,應該是出口。」


  「老謝,你那裡進行的怎麼樣?」


  謝威答道:「我看好了兵工署位於遠郊的一個倉庫,兩年前我和他們打過交道,輕重武器都有。每月三次,逢十盤點庫房。」


  「你是準備花錢購置,還是強奪?」


  「都不妥,我想做一次盜賊……」


  聽完謝威的計劃,何其莘遲疑道:「連對倪局長都不說?事後會不會被……非得這麼做嗎?」


  「老何,倪局長心胸寬廣,不會計較這些細枝末節的。何況——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


  何其莘答道:「好,我同意,原本計劃二十五號動手,如果趙長青負責的諜報網真的有問題,軍統也會掌握我們的計劃。我建議把動手的時間定在二十七號。」


  「可以,當天晚上十點半盜取武器炸藥,十二點整動手,事成后立即撤退。」


  「你說得對,命劉威平提前做好撤退的準備。」


  二十三日上午九點,川崎哲也進來報告:「倪局長,電訊處溫處長彙報:他再次呼叫了一個多小時,謝副處長他們還是沒有回應。小野將軍命你去一趟。」


  倪新問道:「我知道了,備車。」


  來到小野平一郎的辦公室,影佐禎昭也在座,問道:「謝威有消息了嗎?」


  倪新答道:「昨天午夜十一點,是事先約定謝威應該和我聯繫的時間,可他們失約了。我已經命令電訊處每隔兩個小時試著呼叫一次,目前還聯繫不上。」


  小野平一郎說道:「趙長青回電說劉威平只和他們通過死信箱聯繫過一次,而後就失去了訊息。倪桑,謝威靠得住嗎?」


  倪新很肯定的回答:「靠得住。」


  小野平一郎道:「那就再耐心等一等吧。倪桑,有件事要向你通報:為了支撐聖戰所需的軍費,大本營命令我們把淞滬地區所有能調集到的貴金屬都運回日本本土。」


  「這不妥吧?由於戰爭的影響,淞滬地區的經濟本就很不景氣,這個時候,調運貴金屬,會引發物價上漲,一些企業也許會被波及,倒閉后失業人口劇增……」


  「倪桑,這是大本營的命令。」小野平一郎打斷了倪新的話:「我們必須服從。」


  倪新無奈的一笑,默然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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