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

  達科只覺得身邊有一股不可抗拒的束縛感傳來,同時周圍的景象模糊成了一片流光,達科雖然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體驗,但他卻知道這是契約傳送時空間波動所產生的現象。  這個明悟立即讓他嚇了一跳,不知為什麼他總是能莫名其妙地理解很多東西,比如之前依靠鬥氣和魔法的波動感受出別人的等級,再比如現在對於空間傳送的認識。


  沒等達科想明白這些問題,周圍的流光又忽然聚攏成型,化作一副全新的場景出現在他的視野中。達科很奇怪,上一刻自己還和主人在一起,現在就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地方,想必這就是契約傳送的作用吧?

  達科小心審視著四周,頭頂的天空是一片渾濁的灰色,那灰色在不停地翻滾著,卻看不出是雲是霧。面前是一大片森林,已經失去一切生機的森林,參天的樹木只剩下軀幹和較粗大的樹枝。樹上掛著絲絲縷縷的蛛網狀的事物,卻又不可能是蛛網,沒有蜘蛛能在這裡生存。


  森林後面遙遠的方向是一座山峰,看不到山峰的頂端在哪裡,因為它直接插入了天頂的灰色雲霧之中。那座山峰其實是一大片山脈中的一座,但由於它比其它山峰高出太多,突兀到讓人第一眼只能夠看到它。視線下移一個不小的角度之後,才能注意到整條山脈,這是一條佔據了整個地平線的山脈。這條巨大的山脈就這樣,在所有生物的視野里以一個看不到盡頭的姿態,高傲地彰顯著自身的存在。


  達科將視線收回看向近處,現自己附近的地面上到處分佈著泥沼,灰色的泥漿中不時冒出一兩個氣泡,不時有白森森的骨架浮上來,旋即又被泥漿吞沒。這裡的風帶著濕冷的氣息,夾雜著濃郁的灰色霧氣,和一股股惡臭撲面而來。許許多多不死生物漫無目的的遊盪著,有些擦肩而過,又各自走遠,還有些相互撞到,於是生爭戰。


  達科現,在不遠處一具殭屍正坐在樹下,一動不動,也不知它已經這樣僵坐了多久,身體與樹榦之間都生滿了蛛網和霉物。奇怪的是,它的左手無名指上還帶著一枚戒指,閃爍著金色的光芒,在蒼白的皮膚上很顯眼。


  「你好?」達科試探性地問。


  「唔,是個保持了自我意識的靈魂啊,在亡靈地獄的低級不死生物里,難得出現這樣的靈魂了。」殭屍的嗓音十分腐朽晦澀,就像這亡靈地獄的環境一樣。


  「你剛剛說,這裡是亡靈地獄?」


  「所有不死生物的處所,靈魂歸宿之地。因為這裡充滿死息,永不枯竭,有死息的地方就是不死生物的天堂。」


  達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現在灰色霧氣的浸淫之下,他之前戰鬥中斷掉的骨頭正逐漸長好,頭骨上的裂縫也漸漸消失。而一直握在手中的刀片,卻已在短時間內被霧氣腐蝕得銹跡斑斑。看起來這死息對於他的身體有修復作用,但卻能夠腐蝕金屬。


  達科想起來,在斯哥特城中同樣見到過主人和其他亡靈法師使用這種死息,只不過他們釋放出的死息顏色要淡很多,顯然沒有亡靈地獄里的死息這般濃郁。


  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達科循聲望去現有一隻骷髏刀斧手和殭屍相互攻擊著,殭屍用牙齒和四肢攻擊骷髏,骷髏手中有武器,卻不懂得攻擊要害,終於被力量佔上風的殭屍打碎了髖骨,癱散在地上。殭屍邁著沉重的步伐漸漸走遠,地上的骷髏不一會兒也被死息修復完整,站起來張望一下,又漫無目的地走遠了。


  達科很是奇怪,「這麼多的不死生物,都是從哪裡來的呢?」


  「誰知道呢?有的染上病毒在世間遊盪久了,卻求死不能,最後找來了這裡;有的死後被亡靈法師煉成戰爭兵器,平常便存放在這裡;有的背棄了神或魔的契約,被契約之力轉化成亡靈流放在這裡。」


  「那你呢?你算是哪一種?」


  殭屍沉默了良久,就在達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殭屍才忽然出聲音,「我啊,我算哪一種呢?我早已經忘記了。」


  達科怔然,沒想到這殭屍竟會這樣回答。他又看向遠處那座深入灰色雲層中的山峰,他從那雲頂之中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波動,與他通過空間傳送過來時候的波動有些類似,難道在那山峰頂上有一個傳送陣?具有這麼強大的空間波動,恐怕那個傳送陣不會小。


  「森林的那邊有什麼?」達科下意識地覺得現在身處的這個位面極為廣大,似乎比主人所在的那個位面還要大。


  「走出這片森林,是一片荒原,永生者荒原。」殭屍說到永生者荒原的時候,聲音也變得寂寥起來,「再往前,是山,還有河。圍繞在那座山峰周圍的,是領主們的領地,如果不想找麻煩,就最好別去。」


  「知道了,謝謝你,我要到那邊去看看。」達科望著遙遠的山峰,心生嚮往。


  「小心那些幽靈。」殭屍搖了搖頭,又靠回後面的樹榦上。


  「幽靈?」


  「一種沒有形體的不死族,卻可以控制你的身體,吞噬你的靈魂。」


  「吞噬靈魂嗎?」達科聽到這個詞,身體不由得一抖,似乎他曾經歷過靈魂被吞噬的感覺,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經歷過。


  暗淡的天光斑斑駁駁的落在地上和達科的身上,提著生鏽的刀片,達科漫無目的的在森林裡遊盪。它只想走出這片森林,至於為什麼要走出去卻並不知道。


  他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樣的骷髏,此外還有殭屍、縛魂、夜影和黑武士。他們大都會相安無事,即使有將要與達科相撞的,也都被他躲避開來。於是達科知道了,大多數不死生物都是沒有自我意識的個體,並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至於無意識的遊盪,只不過是本能的驅使罷了。


  達科漸漸深入到森林中一塊很茂密的地方,幾乎每走出一步,都要當心不被腳下的樹根絆倒。雖然這些樹木已經失去生機,但不知道為何就是不會枯朽,連樹根都是韌性十足。達科注意著腳下的障礙緩慢前行,剛剛繞過一棵樹木,就看到旁邊也有一隻骷髏走過來,徑直撞在他的身上。


  這隻骷髏與外形達科差不多,但顯然不具備什麼智慧,以為是達科攻擊了自己,於是立即揮舞著拳頭進行反擊。達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也同樣揮起生鏽的刀片還擊,那骷髏的骨架明顯不夠結實,一上來就被達科砍掉了半邊肩膀,而它既沒有武器也不會攻擊要害,自然落在了下風。而達科則著重劈砍著對方的關節,不一會兒就將它拆成了一堆碎骨頭。


  達科低頭看著這隻癱倒在地的骷髏,繼而忽然感覺到有一股暖流從眉心湧入,匯入了自己的靈魂當中,繼而他精神一振,感覺自己好像變強了一些。達科知道,剛剛那股暖流就是這個骷髏的靈魂,事實上只是一個靈魂殘片,其中包涵的精神力極少,還不到達科現在自身靈魂全部的百分之一,但卻確確實實地增強了達科的靈魂強度。


  達科在灰霧瀰漫中走遠,他身後的那隻骷髏也被死息漸漸將身體修復,但卻再也站不起來了,因為它已經失去了靈魂。


  達科繼續向著前方走去,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夠吸收其他不死生物的靈魂,但那種變強的感覺卻讓他沉迷其中,有些無法自拔。所以他開始刻意關注周圍出現的不死生物,準備尋找他自己能夠打得過的下手,這種尋找食物的過程讓他即忐忑又興奮。


  達科很快又找到了一隻獵物,但這次的是個殭屍。殭屍屬於低等不死族中比較強大的存在,他們大都是由於生前被瘟疫感染或是中了強力詛咒,導致死後變成了不死生物,大腦嚴重受損導致了殭屍的反應比較慢,但由於肌肉的保留使得它們力量較強。


  對於達科來說,殭屍的力量還是過於強大,這次達科與殭屍剛一交手,就落在下風,損失了一隻手臂和四根肋骨后,達科也得到了一些寶貴經驗——殭屍追不上他。於是達科開始繞著殭屍轉圈,並不時地砍上一刀,殭屍也會偶爾起凌厲反擊,巨大的力量只要碰到達科就會將他打個跟頭。達科幾乎半個身子都被打破,終於將這個殭屍幹掉,又吸收了一縷靈魂殘片。


  兩次成功的經歷讓達科增加了一些自信,他開始物色新的獵物,沒走幾步他看到了一隻通體灰黑的爬行生物,看起來就像一道影子。它叫做伏行夜影,實力並不強大,達科覺得應當能夠對付得了。但是達科剛剛走近,那隻伏行夜影忽然隱去身形,在他的面前消失了。達科一陣錯愕,就這麼看著食物溜走,一時間有些茫然。就在他茫然之際,那隻伏行夜影忽然出現在他身旁,直接頂在他的腿骨上。達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腿骨斷裂的同時也摔倒在地,而那隻伏行夜影則趁機跑遠了。


  達科無助地癱在地上,等待著死息將自己的腿骨修復好,他現在終於意識到了,即便很多不死生物沒有什麼智慧,但本能依然不可小覷。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達科的捕獵小心了很多,一些看起來不好對付的不死生物都不會去攻擊。即便是骷髏和殭屍,如果身材比較高大或者是拿著重武器,他也不會招惹。這樣小心翼翼地排除下,一段時間下來,依然有四隻骷髏和三隻殭屍成為了他的獵物,將他的靈魂進一步壯大。


  亡靈地獄里沒有時間,達科也在不停的遊盪。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遊盪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還要遊盪多久,森林好象永遠也沒有盡頭。


  終於在不知過了多久后,達科現自己已經到了森林的邊緣,在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荒原,其中橫亘著一條條大河,河中不斷散出陣陣霧氣來,那條河就是死息的來源,而河流的源頭則是那道屏障一般的山脈。達科能感覺到,河邊是危險的,但往生者荒原上卻是十分的寧靜,好像真的是一片荒原。


  達科並未猶豫,徑直走進了往生者荒原。這片荒原彷彿沒有盡頭,看起來在遠處聳立的高山,走了很久之後依然那樣聳立著,沒有一點被拉近距離的感覺。達科決定開始記錄腳步,這樣就不至於太過無聊,他每走出一步就在心中默數一個數字,這樣數下去也就能大概知道自己走過了多遠的距離,雖然這樣的計算對於達科沒有任何意義。


  荒原上什麼都沒有,連死亡的樹木和雜草都難得一見,只有濃厚的死息和遊盪著的不死生物,讓達科的旅途並不孤單。達科尋找著看起來好對付的不死生物進行攻擊,並再次吸收了幾縷靈魂殘片,他已經能明顯感覺到靈魂變強了一點,雖然還不知道靈魂的強大對他有什麼用。本能讓達科這樣做著,那感覺就好像自己的靈魂本是殘缺的,它自己在渴求著完整一樣。


  偶爾會有屍妖和屍王等強大不死生物出現,達科看到后遠遠地就會改變方向,小心地避開那些強大存在的領地。無論何時,保護自身安全總該是第一位的,這個位面讓達科的身體感覺舒適,而本能卻又似在排斥。相比主人所在的位面,他總覺得這個位面是危險的,即便死息能修復他的身體,危險的直覺依然纏繞著他,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達科的前方忽然出現了混亂的聲音,只見一匹全身覆蓋著暗黑色鎧甲的高頭大馬正對著他衝過來,那馬的四個蹄子上都燃燒著黑色火焰,更有大量的黑焰從鎧甲中冒出,其上充斥著令人望而生畏的氣息。


  夢魘!達科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這樣一個名字,但也僅僅是知道了名字而已,其他的細節依然一無所知。夢魘有什麼特點、各方面屬性是多少、能不能馴服為坐騎等等,這些達科統統都不知道,雖然以他現在的實力知道了也沒不會有任何作用。


  在夢魘的後面,是一群亡靈騎士正追趕著,度也是極快。亡靈騎士全身包裹在盔甲當中,胯下騎著骷髏馬,雖沒有夢魘那樣高大,但也比菲麗絲召喚的骷髏馬大上一圈。亡靈騎士在盔甲里沒有身體,只在頭盔處能看到兩點紅光,緊盯著夢魘的方向。


  「好厲害,要是我也有一匹坐騎就好了。」達科出了這一聲驚嘆,才意識到自己擋住了對方的路,他急忙想要找個地方藏起來,但是在永生者荒原上面哪有地方給他藏匿?

  夢魘察覺到了達科的存在,兩側蹄子的頻率稍稍微調一下,就已經偏轉了一點角度,從達科的身邊跑過,經過時還有空側過馬頭朝著他打了個響鼻。然而緊隨其後的亡靈騎士卻並沒有看到達科的存在,或許是看到了卻根本不在意,它們既沒有繞路也沒有跳過去,而是直接將達科撞倒,並在他身上踩踏過去,就像是踏過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小石子。


  夢魘和亡靈騎士們漸漸跑遠,達科從天旋地轉中恢復過來時,現自己已經只剩下一個頭骨了,他的身體則散落成一堆碎骨頭,分散在周圍好一大片區域中。


  達科只能靜靜躺著等待恢復,這次他的身體恢復得很不順利,因為骨頭都散落在很大一片區域內,達科的頭骨此時正側躺在地上,不能移動,也就無法把自己散落的骨頭找回來接到身體上。死息的修補以靈魂所在的骨骼為中心,想要完整地修復身體需要時間,極為漫長的時間。


  過了好久,達科的上臂在霧氣中復原,他用半根臂骨就可以支撐著自己移動了。他很快找到了形似脊椎的一段段骨頭,並生疏地將其拼在了自己頭顱的下方,果然有了現成的骨骼后復原度大大加快,只是肋骨在那地獄騎士的衝刺中當其沖,都被撞得粉碎,難以找回來了。


  又不知過去多久,達科終於又站了起來。他看了看胸前只恢復了七根的肋骨,正猶豫著要不要等到全部恢復之後再行動。靈魂中的某處忽然閃現出一股悸動,將他與另一個遙遠的位面依靠契約連接了起來。


  身邊場景變換,達科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主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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