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至代【城】
薛謙的行動很迅速,赦遣回鄉的公文下達之後沒多久,竇漪房連同其餘的符合出宮條件的宮人們一併安排出了未央宮,一路風塵僕僕、馬不停蹄地往代國的方向趕去。
與齊國、楚國、燕國等富庶遼闊的諸侯國不一樣,代國地處邊境之地,與匈奴接壤,戰事頻繁,向來不多女子能夠符合良家子的條件進宮。所以,這次遣返回鄉的宮人亦也不多,除去幾個年滿回鄉的,加上竇漪房在內只有五名女子尚在妙齡之內。
「聽說代王殿下英俊瀟洒,丰神俊朗,這麼多年來身邊只有代王妃呂氏一人而已。我們這次有幸重返代國,如果能得到殿下的青睞留在代王宮裡,那該有多好啊!」說話的女子名曰雯馨,年方二十,鵝蛋臉,丹鳳眼,頗有幾分姿色。
旁邊的錦榮撲哧一笑,「雯姐姐,代王殿下風流不羈,宮外紅顏知己不計其數,無憂坊的頭牌慎夢雨是大漢數一數二的大美人,她都還沒能進宮,你憑什麼入得了代王的法眼?」
雯馨斜了她一眼,眼底有些不悅,反駁的話都還沒說出來,另一邊的梅子鳶掩嘴笑了起來,慢悠悠地說道:「錦榮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人家雯馨當年好歹也曾在先帝身邊伺候過的,只曲意奉承的事情可是信手拈來的。只可惜人家進宮進的不是時候,艷不過戚夫人,智不過太后,才會整整三年都撈不到半次侍寢的機會。」
梅子鳶的話一說完,其餘的宮人們立即哄堂大笑,氣得雯馨臉紅耳赤,一口銀牙磨得咯咯響。
竇漪房好奇地打量了大家一下,發現大家對此次返鄉的反應各不相同,不由得奇怪了起來。
一個坐在她旁邊的老宮人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輕聲道:「赦遣回鄉的宮人要先到本國的王宮跪拜諸侯王,如果哪個女子幸運被諸侯王選為夫人的話,可就鯉躍龍門,雞犬升天了!」
竇漪房頓然了悟,原來赦遣回鄉還隱藏著這樣的潛規則!
不過想想也是,這些入宮無緣為妃的年輕女子,哪一個不抱著有日能夠得寵為主的夢想呢?諸侯王的夫人的身份雖然不比皇上的寵妾來得尊貴,但勝在對女子出身和家世的要求沒有那麼嚴格,成功的機會就大得多了。
而且,這些諸侯王在自己的封地里就是一國之主,除了年年要向大漢天子上供貢品之外,就跟皇帝沒有什麼區別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只手可以翻雲覆雨。
成為這些人的寵妾,榮華富貴同樣唾手可得,比起波譎雲詭的未央宮實在輕鬆多了。
竇漪房不禁腹誹,這些人好不容易才從一個漩渦里跳出來,竟然迫不及待地跳到另一個里去,唉……話說古代沒有電視劇,哪來那麼多傻白甜的無聊幻想!
她越想越可笑,忍不住搖頭輕嘆,托著腮幫子暗自發獃。
梅子鳶美目偏轉,臉上添了幾分嬌艷之色,「不過嘛,我聽說代王殿下曾對宮裡一個恭使宮人起過心思,還有傳聞說代王為了她衝冠一怒為紅顏,直接跟代王妃扛上呢!」
她眉目本來就長得十分好看,說起話來帶了些調皮,眼角微微往上挑起,就像一個鸚哥兒嬌俏動人。
正準備喝口水解解渴的竇漪房冷不防被嗆了一下,咳得有些狼狽。
自從被呂后賜給張嫣之後,她和代王的那些緋聞慢慢成了舊聞,在一天十幾條新聞爭頭條的未央宮,這樣的小事傳著傳著,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畢竟劉恆的風流韻事也不缺這一條。
再說,張嫣自從「誕下」太子劉恭以後,便再次和惠帝分宮而寢,比起劉恆這個弱勢諸侯王,帝后之間的關係暗喻著劉呂兩家勢力的發展,實在更值得大家關注。
與此同時,竇漪房一直以來有意避開大家的注意力,因此,在她陪伴張嫣到驪山行宮靜養的這段時間以來,大家也漸漸淡忘了她跟劉恆先前的那些牽扯,口耳相傳下,竇漪房的大名逐漸被淹沒,變成了別人口中那個不知名的某位小宮人。
突然之間,在毫無準備之下,梅子鳶當著大家的面舊事重提,著實讓竇小妹的心臟砰砰砰地跳了起來。
她盡量放慢動作地擦了擦嘴角,不著痕迹地往老宮人背後挪了幾寸,低頭垂眸,豎起耳朵,靜聽大家的反應。
咦?她怎麼覺得梅子鳶說話的時候,眼神老往自己身上瞟來?
這一定是錯覺!一定是!
錦榮年紀相對小一些,聽到這些泛著粉紅泡泡的傳聞就坐不住了,像只小翠鳥一樣揪著梅子鳶的袖子,催促著她多說一點。
雯馨臉色一僵,別開臉故意不看她們,眼角的餘光卻一直落在梅子鳶的身上,顯然對她剛才挑起的話題很感興趣。
其餘的宮人紛紛表示出濃濃的興趣,從長安到代國的路途遙遠,她們正悶得慌呢!
梅子鳶受到大家的鼓舞,更加眉飛色舞起來了,繪聲繪色地將劉恆在未央宮中以訛傳訛的風流傳聞大說特說了一番,那個不知名的恭使宮人被形容得美若天仙、才比謫仙,將代王迷得七葷八素,要不是看在代王妃的臉上,恐怕早就接到代王宮裡當夫人咯。
竇漪房在老宮人的後面聽得囧囧有神,額頭不斷在跳:狗腿喜啊狗腿喜,這個梅子鳶究竟是不是你親戚啊!這自帶彈幕的八卦效果,怎麼看都是一家人啊!!
何為欲哭無淚,何為伸冤無路,竇漪房今天總算好好領教了一番。
反正,趕往代國的路途就這樣在眾人形形□□的討論和想象中安然度過,她們的步伐不徐不疾,負責護送的兵衛也沒有過多的催促,一連半月的路程顯得格外愉悅。
這其實是竇漪房第二次走在長安到代國的路上了,第一次是為了陪琳琅公主劉敏和親匈奴,回想當時種種,竇漪房心中一片唏噓。
夜幕低垂,返鄉的隊伍在野外安營紮寨,沒有華帳、沒有柵欄,只有幾個臨時堆砌的火堆,陪伴她們渡過這個清冷寂靜的寒夜。
竇漪房盯著火堆間左撲右閃的火苗,一點睡意都沒有。故地重遊,眨眼間卻已是物是人非,戚然之感油然而生。
曾經,有一個痴情的王子為了民族大義、國家興亡,背負著沉重的心情護送最心愛的女子走上和親之路。結果,王子為愛而亡,公主為國獻身,他們的故事似乎還在這呼嘯的寒風中反覆回蕩,久久不止……
又一陣寒風吹來,幾個蜷縮在一起取暖的宮人們抖了一下,挨得更緊密了一點。竇漪房無可奈何地瞅了瞅不斷往自己身上蹭過來的錦榮,露出一記苦笑。
這個錦榮比竇漪房早幾年進宮,原本在惠帝的某位庶夫人宮裡當差。呂後為了打壓張嫣以外的其他宮妃,長久以來對惠帝的幾個庶夫人的態度都不是很好,像錦榮這樣的宮人監管得更是嚴厲,生怕出了什麼狐媚女子迷惑了惠帝,重蹈戚夫人的覆轍。
呂后以強權統治後宮,未央宮內人心惶惶,總怕會成為下一個冤死的孤魂。
竇漪房甩了甩腦袋,決定不再亂七八糟地胡思亂想,便躡手躡腳地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衣,往外邊走了過去。
夜涼如水,天上無月無星,山林間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一樣。竇漪房仔細地看了看周圍,竟發現這裡是和親途中遇到代王的那個地方。
那時候,青衫駿馬,輕塵飛揚,劉恆的臉上帶著戲謔的輕笑,俊逸得讓人睜不開眼睛。難怪雯馨她們巴不得入主代王妃為妾,光是劉恆的外表就足以滿足她們的少女心。
只是,她們過得了呂姝那關嗎?
竇漪房嘴角微翹,搖頭輕嘆,心中默默腹誹。
「深夜未免,莫非你也在思索怎麼才能獲得代王的青睞?」身後忽然響起一記清脆的笑聲,竇漪房回頭一眼,只見梅子鳶站在她不遠的地方,含笑而立,輕挑的眼角帶著幾分調皮。
「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梅子鳶挑挑眉,斜斜地往林子的另一個方向瞥了一眼,「雯馨正在那邊忙著呢。」
竇漪房順著她眼神的方向望去,隱約間果然看到兩抹鬼祟的人影躲在林子後方,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梅子鳶一邊走一邊說,往她的方向慢慢靠了過來,「代國就快到了,雯馨拿著銀子向兵衛們打探代王的消息呢。看來她對代王庶夫人的位置是志在必得啊。」
竇漪房的嘴角抽了一下,嘴裡細聲嘟囔:「那傢伙哪點好,居然還有人爭?!」不知怎的,心口莫名有些酸酸的,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梅子鳶沒有放過她細微的表情變化,美目流盼,意味深長地看向竇漪房,「聽你的語氣,莫非你跟代王殿下很熟悉?」
竇漪房僵了一下,連忙搖手否認:「沒有沒有,我只是宮裡一個小小的宮婢,哪有機會認識代王這樣的大人物!我只是在宮宴的時候,曾經遠遠地看過他一眼,有點印象罷了。不熟悉,完全不熟悉!」
梅子鳶掩嘴低笑,「別人都急著想跟皇親國戚攀關係,你卻忙著跟大人物撇清關係,真是可愛。難怪……難怪……」
竇漪房不由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總覺得梅子鳶身上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她是不是對自己太關注了一點?
梅子鳶輕咳了兩聲,斂斂心神,目光卻仍然落在竇漪房的身上:「代王宮雖然不是未央宮,但代王妃呂氏說到底還是太後娘娘的外甥女,是代王殿下明媒正娶的正妃,地位之穩固,可不是一天一夜就可以撼倒的。」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竇漪房納悶不已,不明白對方怎麼突然跟自己說起這件事情來。
梅子鳶又笑了,俏皮地聳了聳肩,道:「突然有感而發罷了。深夜無眠,腦子裡好似被人亂七八糟地塞了一大堆東西,總會吐些胡話。」
竇漪房眉頭直跳,三條黑線直掛額頭,被梅子鳶看得有點心裡發毛。
「呵呵……那個、呃……梅子妹妹,天已經很晚了,咱們明天還要趕路呢。我還是先回去睡了,不然巡邏的兵衛大哥發現我們偷溜出來的話,事情就不好辦了。」竇漪房佯做打哈欠的樣子,一溜煙似的往回跑。
什麼鬼……梅子鳶的眼神實在太奇怪了,還是趕緊溜了再說吧!
留在原地的梅子鳶饒有興味地盯著竇漪房遠去的方向,眼底的趣味不減,反而增加了幾分。
「你們都退下吧,回頭跟代王殿下彙報一聲,他的寶貝梅子會替他好好看著的,殿下只要準備好獎賞就可以了。」清脆調皮的聲音在夜風裡稍瞬即逝,輕柔得好像沒有出現過一樣。
黑暗中幾不可辨的幾抹黑影一閃而過,剎那間消失在山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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