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手機那邊沉寂下去,甚至連呼吸都感覺不到,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著。
溫紹庭英俊溫漠的輪廓,愈發顯得冷厲而陰鷙,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沒掛電話,拿起另外一支手機,陰冷的嗓音彷彿從喉骨里壓抑蹦出,簡單慍怒,「位置!」
接電話的男人在他電話過來之前,正要給他打過去,這聽他的語氣,原本要調侃的話也瞬間咽了回去,「已經發你手機上。」
溫紹庭得到回答,毫不猶豫掐斷通話,快速打開了手機發送過來的地理位置,幸而距離他所在位置不是很遠。
他一腳踩在油門上,車輛宛如火箭,嗖一下飛了出去,里程錶上的數字一直飆升,再飆升,飛速的行駛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如同賽車,拿命在開玩笑,把路上的那些車主嚇得心驚肉跳,而他卻鎮靜淡定,目光只有前方。
這一段荒疲的路幾乎沒有車輛進來,所以路面已經開始積雪,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吱的刺響,劃破這一片寧靜的路段。
目光所及之處,天地之間白茫茫一片,成了一副水墨畫的巨大背景,只有那一片紅色鮮艷刺目,躺在地上的女人如同一隻被撕碎的玻璃娃娃,沒有了生命氣息。
——
陳眠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面容慘白,已經毫無血色,身上全是血,即使溫紹庭做了緊急處理,但她腹部的那一刀被扎得太深,根本無法止血,只能減慢溢出的速度。
醫院這邊早已安排好,當陳眠被抱在擔架車被推進緊急救援通道的同時,溫紹庭正好與袁東晉擦身而過。
袁東晉的目光僅僅撇見了擔架床上的一雙腿,刺目的紅,讓他的心臟莫名一陣驚慌驟縮。
兩個男人腳步均是一頓,溫紹庭眉宇上覆蓋著暗沉的墨色,下頜的線條綳得很緊,面無表情宛如鬼煞,目光冷冽而鋒銳。
尤其是,他身上穿著淺色的服裝,沾染了陳眠溫熱的血,看著觸目驚心,格外駭人。
袁東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毫無所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那一架之後,他已經在知曉他的身份,中瑞集團總經理,溫家二少爺。
他們同是人中之龍,然而此時,袁東晉卻覺得這個男人生生比自己高出了一截,氣場強大,氣魄驚人。
「溫二少,陳眠是我的老婆,希望你記住這一點。」彼此心知肚明,袁東晉絲毫沒有拐彎抹角。
溫紹庭瞳眸一縮,眼前浮現陳眠躺在血泊中的模樣,低冷沉鬱的嗓音夾帶著一層不屑的嘲弄,「很快,她就會是你的前妻。」
袁東晉莫名顯得有些狼狽,「溫紹庭!你不要欺人太甚!」
溫紹庭面色不變,溫漠的眼神收斂,轉身離開。
袁東晉看著他的身影,浮現陳眠和他深情擁吻的畫面,心底忽然湧出排山倒海鈍痛,像是被人拿著一把刀斧,生生將那顆心從中間劈開。
手術室外。
溫紹庭立於牆邊,修長挺拔的身姿沉浸在一團黑霧中,冷郁的氣場,冰凍三尺,令人望而怯步。
秦彥堔一身白大褂出現,「老二,到底怎麼回事?誰受傷了?」
溫紹庭電話里只吩咐他準備好一切手術事宜,但並未告訴他誰受傷了,剛得知傷患已經進入手術室,他就匆匆趕來了。
溫紹庭面無表情地抬頭,菲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冷冽地吐出兩個字:「陳眠。」
秦彥堔一愕,沉默不言。
手術一直在進行,甚至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陳眠是熊貓血,醫院的血庫存血不足,溫紹庭甚至不惜動用了軍方的關係,從其他醫院以最快的速度調血救人。
下達危險通知書需要簽字的時候,是溫紹庭親手簽的名字,以她丈夫的名義。
秦彥堔看著溫紹庭沉鬱帶怒的模樣,這個男人冷靜指揮著一切,沒有任何暴怒或者情緒波動,但是他知道,溫紹庭的怒氣已經頻臨爆發的邊緣,他甚至肯定,若是陳眠沒有活著走出這個手術室,第一醫院都會被他夷為平地。
毋庸置疑。
——
高級病房裡。
溫紹庭望著病床上昏迷的女人,沉沉的眼神重重一縮,心底那種情緒再也抑制不住,有些疼,絲絲縷縷,纏繞了整顆心臟。
他忘不了,見到她的那一刻,鮮血染紅了他眼底的世界,昏厥不動的她,再也不復往日的堅毅和倔強,脆弱得像是一隻小小的蜉蝣,被折斷了翅膀。
那一刻,他的心如同裂帛被人狠狠地撕碎,牽扯出綿延不絕的疼。
疼得很真實。
若是再慢一步,就算是神仙也救不活她了。
當她從手術室脫離危險,被推出來那一刻,溫紹庭甚至覺得自己喉嚨都被哽咽了一下,懸在半空中的石頭緩緩落地。
溫熱的手掌緩緩撫上她冰冷無血色的臉頰,帶著無限的眷戀,他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緩緩印下一吻,沒有任何情慾,只有濃濃的疼惜。
病房門外站著幾個男人,透過小小的玻璃窗戶看見裡面的一切,都忍不住一憾。
「難怪老二會不惜動用我們這些私人關係。」說話的男人,穿著一身軍裝,留著板寸頭,剛毅粗狂的面容掩飾不住的震驚。
周旭堯一哂,「他這是來真的了。」
病房的門打開,溫紹庭走了出來,寒芒的目光掠過他們,最後落在穿著軍裝的男人身上,「調查結果。」
「那輛計程車的司機被人打暈了,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計程車現在都找不到,顯然這些人也是老手,並且對港城這些攝像頭漏洞的地方摸得一清二楚,簡直就是無跡可尋,現場也有人去看過了,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證據,所以想要獲取信息,只能問當事人了。」
男人深邃暗沉的眸煙,閃爍著湛湛的寒光,「都回去吧,小四,幫我照顧好溫睿。」
三個男人轉身,「有事通知我們。」
「嗯。」
——
翌日清晨。
陳眠醒了過來,緩緩地睜開眼睛,有些茫然。
腹部上傳來一陣一陣的痛,抽搐得厲害,細細的疼密密麻麻地侵蝕她的每一根神經。
她緩慢地抬手,撫向自己的腹部,感覺空蕩蕩的,她知道,孩子已經沒有了。
空茫的眼睛忽然流下了一串了眼淚,冰涼刺骨,清澈涓涓,淹沒在她的鬢間,消失不見。
「很疼?」男人低沉暗啞的嗓音傳來。
陳眠眨了眨眼睛,側過頭,溫紹庭英俊冷漠的臉龐映入眼底,他下巴冒出了青胡茬,看著有幾分寥落頹靡的氣息,無損他的英俊。
「女人太強,連閻羅王都不敢收你,恭喜你又成功從鬼門關爬了回來。」
昨天那些危機的情況,溫紹庭現在回想起來,覺得心底發憷,這個女人不知被折磨得多慘,才撿回了一條命。
陳眠扯了扯唇角,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睛,被眼淚模糊成一片,深不見底。
「謝謝。」
細碎的兩個字,從她蒼白的唇瓣上溢出,很淡,很輕。
溫紹庭心頭微動,淡淡地說道:「抱歉,孩子保不住。」
她的性命都差點保不住了,別說孩子,她沒死已經是萬幸。
陳眠斂住眸,眼淚止住,虛弱無力的嗓音慢慢響起,「我知道。」刀子扎破皮肉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她保不住這個孩子了。
「你的身體損傷太大,以後要注意調養。」
陳眠笑了笑,把他沒有說出口的話補充完整,「是不是,我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這一句話要吐出口,真的很難。
溫紹庭默然,走出手術室,那醫生確確實實說了一番話,子宮受損,身體若是調養不好,只怕很難再生育,再者她是熊貓血,想要生孩子,難上加難。
「不是。」溫紹庭面不改色,菲薄的唇掀動,「把身體養好就行。」
陳眠緘默,這些對她來說,其實意義已經不大了。
「需要通知他過來嗎?」溫紹庭終究是問了這句話。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固。
「不用了。」陳眠搖頭。
她在緊要關頭掐斷了給他打電話的念頭,那一瞬間她就明白,自己再也無法信任他,而且她本身也不打算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現在孩子沒有了,她更不需要他。
——
陶思然的病房裡,陶母和她的繼父得知她住院,便找了過來。
陶母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兒,見她面容憔悴,忍不住傷心難過,而陶思然的繼父就不一樣了,看見她住那麼好的病房,心底盤算打得啪啪響。
「思然,這個病房是那個男人幫你安排的?」繼續百年難得一遇地對著陶思然端著笑。
陶思然厭惡這個繼父,然而卻又不敢反抗,她和袁東晉的事情已經被陳眠透露了出去,這個時候也隱瞞不了,所以乖乖地頷首,「是。」
繼父坐在床邊,眼底露出貪婪的眼神,「思然,你這是找了個好男人啊,要好好把握。」
陶母一聽,打斷了男人的話,「你胡說什麼!思然絕對不能跟那個男人有來往,必須給我斷了!這個孩子也不能要!」說著,她拉過陶思然的手,苦苦規勸,「思然啊,你聽媽的話,趁著著胎兒還小,把孩子拿掉吧,對身體傷害少一些,然後離開袁東晉!」
「臭婆娘!什麼打掉孩子!這個孩子當然要留下了!而且必須留下!思然,你聽爸爸的,別管你媽,好好把孩子給生下來,有了孩子,你就贏了!到時候你就可以靠孩子嫁過去!」
「這個孩子不能留!」
「我說留就留!」
陶母和男人當著陶思然的面就吵了起來,各持己見。
陶思然看著他們,覺得好很累,卻無計可施。
母親軟弱,繼父貪婪,她註定一輩子都逃不掉,可不管繼父是出於什麼心思,他支持她留下孩子,這就夠了,反正母親最後也只會妥協。
「你們都別吵了。」陶思然擔心他們再吵下去,護士就要來趕人了。
病房恢復安靜,陶思然一字一頓的說:「媽,我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陶思然!你是不是瘋了!」
陶思然咬了唇,迎上她母親的眼光,眼底淚光閃閃的,「媽,當年你都生下我了,現在我生下這個孩子又有什麼錯?我是孩子的母親,只有我有資格決定要不要留下他。」
陶母臉色慘白,身體有些搖晃,眼底蓄著淚水,喃喃道:「這是造孽啊……造孽啊……」
繼父聽到陶思然這麼說,高興得不得了,「你這麼想就對了!」
陶思然默然,為了留下孩子,她什麼都不想管了。
——
溫紹庭吩咐人嚴守著陳眠的病房,只有得到他同意之後的人才有資格進去探望,不過陳眠也沒有通知任何人她受傷出院的消息,包括她的父母,以及秦桑。
溫紹庭攬下了照顧她的重任,幫她安排得妥妥帖帖。
這幾天,陳眠一直很安靜,每天都呆在病房裡,哪兒都不去,彷彿與世隔絕了一般,她已經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溫紹庭,所以也不需要她出面處理,一切都風平浪靜。
直到溫紹庭逮到三個歹徒中的一個。
警察局裡。
「是霍家的少公子出錢要綁架你,他還說姓袁的把那個明星護得太好,那麼就從他老婆下手,其他的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當時也沒有想過要傷害你,都怪你掙扎……」
被抓的男人,正好是那個捅傷她的狗子,這個男人不但好財,還好色,被抓的時候就是因為他試圖強暴一個女孩子,然後被那個計程車司機認了出來。
陳眠聽了他的話,不知要做何感想。
霍冰。
當初他為了一個汪予問,將霍冰打成重傷,聽說被打得不能人道了,之後又不管不顧將人告上法庭,霍家為了自保,不得不犧牲唯一一個兒子,可惜,霍冰在醫院裡失蹤了,最後誰都沒有找到他的下落。
沒想到,他護著其他女人的英雄舉止,最後受罪的卻是她,甚至付出了她孩子的性命。
陳眠身體有些搖晃,心底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當初若不是他為了維護汪予問的名聲,帶著她出現在公眾場合,公開了她的身份和容貌,她相信霍冰不會找上她。
是他將她一手推上在了風浪之上,替汪予問承受了一切。
她聽不見那個狗子跪著求饒的哀嚎聲,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如置冰窖之中,手腳凍得麻木。
溫紹庭見她情緒不對,馬上抱著她從警局裡面走了出來,陳眠趴在他的肩頭上,安靜地待著,沒有任何反抗。
天氣的溫度低冷,若不是為了儘快確認這些人的身份,他是不會同意她帶她出來,畢竟她的身體還很虛弱,禁受不住外面的寒氣。
回到車上,溫紹庭吩咐司機把暖氣調高,低頭看著病怏怏的陳眠,她的精神狀態很差勁,但是背脊挺直,慘白的臉緊繃著,全身都處於繃緊的狀態,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溫紹庭把身上大衣脫下來,裹在她的身上,替她理了理頭髮,俯身下去,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將她的身子鎖進懷裡,吩咐司機:「回醫院。」
陳眠趴在他的懷裡,輕顫著,手攥著他的衣服,力道大得骨節泛白,幾乎要將他的衣服摳破。
她好累,好痛。
想到自己這些年,想到那個未來得及出來見世界的孩子。
陳眠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一種強烈的恨意湧上心頭。
良久,陳眠輕輕地說,「我要出院。」
那個醫院裡,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她失去了她的孩子,而他卻陪著陶思然在保胎,她無法忍受。
「你的身體還不適合出院。」男人低啞的嗓音在她的頭頂緩緩的響起,她的身體太虛弱,不能這樣折騰,「再住幾天。」
「我待不下去。」她淺淡的嗓音極其壓抑,「我只要一想到他和陶思然在那裡,我就渾身都疼,很疼……」
她倔犟地不讓自己哭,一滴眼淚都不許自己流,冷靜得令人心疼。
溫紹庭抱著她的手臂一緊,低低道:「好,我們出院,但是,你要聽從我的安排。」
這些日子的相處,陳眠顯然是很依賴他,所以他這麼說,她完全沒有意見,「只要不是醫院,哪裡都行。」
遠離了他們就行。
「我們先回去辦理出院手續,然後回家。」
陳眠沒有異議。
——
溫紹庭直接把陳眠接回了他郊區外的別墅,並且安排了專業的私人醫生照料她的身體,同時把溫睿送到老太太那邊,為了陪著陳眠,他把工作也搬回了家裡來。
陳眠的身體養了大半個月,雖然傷口開始慢慢復原,但她精神依舊不是很好,夜裡甚至經常做噩夢,驚醒了之後就睡不著,溫紹庭無奈,只得在她的食物里添加了安眠藥。
開始溫紹庭沒發現有問題,慢慢地他就覺得陳眠不對勁了,她似乎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有些孤僻。
事發到如今,她除了手術后剛醒來那一會流了一下眼淚,之後一直都很平靜,甚至抓到那些犯人的時候,她也沒有表現出過激的情緒。
越是這樣,才越叫人憂心。
傷口流血之後可以痊癒,然而心理上的創傷呢?沒有發泄口,一直捂著,總有一天會潰爛。
尤其是她這麼倔犟的女人,承受得太多,一直忍耐著,沒準哪天就把自己給逼到了死角,走不出來。
這一天的天氣很好,萬里晴空,雪也停了。
陳眠是被孩子的歡笑聲給吵醒的,她起身,拉開落地窗的窗帘,看見院子里,溫睿和牧羊犬,還有一個年輕的女人一起在玩的很歡。
溫紹庭推門進來,見她醒了,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順手拿過一旁的外衣走過去替她披上,「下樓去吃點東西。」
吃到一半的時候,溫睿他們回來了,帶著一身的寒氣,溫睿看見陳眠就想撲過去,被溫紹庭拎住了衣領,威嚴的聲音沒有商量的餘地,「上去換一身衣服。」
「綿綿……」溫睿好委屈,黑曜石的眼睛看著陳眠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陳眠反應有些遲鈍,望著溫睿的臉,慢慢地露出一抹笑,「你玩雪了,把衣服換一下,不然又要生病打針了。」
溫睿癟嘴,最後乖乖跟著保姆上樓去換衣服。
跟在溫睿身後走進來的那一位年輕的美女,一頭栗色的大波浪捲髮,容貌很精緻,眉眼彎彎含笑。
「老二,不趕緊介紹介紹?」美女的聲音很好聽,帶著幾分豪爽。
溫紹庭看著陳眠,簡單的介紹了一句:「葉素,秦彥堔的表姐。」
陳眠微微一笑,禮貌疏離,「你好,我叫陳眠。」
葉素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陳眠一下,隨即一笑,「接下來我也會住在這裡,請多多包涵。」
陳眠笑了笑,並未多言。
溫紹庭能讓她住在這裡,她心底已經很感激了,若不是秦桑又出國了,沈易航也去了瑞士陪他的老母親,而在港城,唯一能信任的,就只有溫紹庭,她也不會就這麼一直住下來。
溫紹庭輕描淡寫看了陳眠一眼,對葉素淡淡說道:「一會我要去一趟公司,葉素,你陪她一下。」
葉素一笑,「沒問題!」
這棟別墅不算很大,但若只有兩個人住的話,確實會顯得空曠。
現在多了溫睿和葉素,外加一條狗,陳眠覺得熱鬧了許多。
不知為何,陳眠不是很喜歡葉素的接近,不經意地瞥見她的眼睛,總是會下意識地避開,也許是因為葉素的眼睛太明亮又太過深沉,那目光彷彿會將人心猜透,她不喜歡被人看透的感覺,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樣,沒有安全感。
可葉素卻總是在找機會跟她聊天。
「我可以叫你小眠嗎?」
陳眠在和溫睿玩跳棋,葉素湊了上來,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陳眠頓了頓,沒有看她,淡淡地說:「可以。」
或許是察覺了陳眠的防備,葉素反而笑了,「你是不是在怕我啊?我有那麼可怕?」
「我不喜歡被人一直盯著看。」陳眠直言。
葉素一笑,「沒辦法,我這人喜歡研究美女。」
開始的話題還好,倒是到了後來,陳眠就發現了葉素的不對勁。
陳眠躲進了書房看書,葉素也跟了進來,陳眠放下書本,眼神溫淡:「葉小姐,你不用一直陪著我,我喜歡安靜一點,」
「小眠,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說的?我們聊天吧。」
「我只想安靜地看會書,你可以出去嗎?」
葉素:「……」她踢到鐵板了。
溫紹庭一直到了傍晚了才回來,葉素看見他就抱怨,「抱歉,她似乎很排斥我的靠近,你還是先和她好好談談吧,她不配合,我很難辦。」
溫紹庭微微挑眉,似乎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
葉素繼續說:「她自我保護意識太強。」隨後又下了一個結論,「嗯,這種人最容易走上精分道路,畢竟情緒控制壓抑得太好,總需要一個發泄口。」
「葉素。」溫紹庭溫漠的聲線沒有起伏,臉上更是沒有一絲情緒,「我讓你過來,是要你想辦法把她情緒發泄出來,而不是讓你站在這裡告訴我她會精分。」
葉素嗤笑一聲,「溫老二,你當我神仙啊?病人不配合,我就算是再世華佗也依舊是然並卵!」
溫紹庭的視線在她的臉上掃了一圈,神色晦暗不明,也許,他找這個女人過來就是一種錯誤。
葉素目瞪口呆地看著溫紹庭往樓上走去的身影,她覺得自己被赤裸裸的鄙視了!
溫紹庭上了樓,在書房找到了陳眠。
窗外的夕陽下沉,餘光透過玻璃灑進書房裡,落在女人的身上。
她坐在厚厚的地毯上靠著墊枕看著書,不,也許不是看書,而是在發獃。
赤紅的光在她周身形成一圈餘韻,柔和淡然,溫紹庭看著她安靜的樣子,心頭溫軟,邁步上前,曲腿彎腰,與她面對而坐。
陳眠感覺到面前投下一片陰影,回過身,問:「你回來了?」
「在想什麼?」溫紹庭反問一句。
陳眠轉過頭看著窗外,微微眯著眼眸,揚唇輕笑,「溫先生。」
溫紹庭看不見她的眼底,只能看見她唇角邊上的淡笑,低沉的應了聲:「嗯。」
「你是不是覺得我心理有問題。」
她依舊沒回頭,篤定的陳述著。
「為什麼這麼說。」
「葉素是心理醫生吧。」陳眠轉過頭,微微抬眸望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知為何,與他說話,感覺比較輕鬆,「想讓她來開導我?」
溫紹庭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沒有絲毫起伏,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眼眸深邃難測。
陳眠挽唇低笑,「我很好,不用擔心,我比你想象中的要頑強,不是脆弱的小花,更加不會出現抑鬱症,我只是想要靜靜,想想以後自己該怎麼走下去。」
溫紹庭看著女人憔悴但是堅毅的臉,那一雙琥珀色的瞳孔,散發著淡然的光,沒有迷茫,沒有脆弱,只有堅定。
她確實沒有那麼脆弱,一般女人遇到這種打擊,只怕已經瘋了。
不是誰都能承受住這種身體和心理上的折磨。
「想好了嗎?」充滿磁性的嗓音,低沉好聽,像是在誘哄著。
陳眠溫靜的眉宇情緒淺淡,斂著眸光,問:「你想問什麼?」
溫紹庭伸出手,拿過她手裡的書,竟然是上次在江城,她住院,他帶給她看的《百年孤獨》。
男人淡漠的嗓音不疾不徐,「他找我要人。」
陳眠出院之後,通知了她的父母她最近因為接手了一個項目,公司的人不能與外面聯繫,所以手機會處於關機狀態,然後就把手機給關機了。
而袁東晉,卻在找她,幾乎把整個港城都給翻遍了,最後找到溫紹庭公司去。
溫紹庭今天出去,就是見了袁東晉。
「是么?」陳眠不痛不癢地應了一句。
「你打算怎麼做?一直躲著他?」
「不是,我會離婚。」陳眠睫毛輕顫著,「不過,他應該是不輕易同意離婚吧。」
溫紹庭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沒有任何避諱,「需要我幫忙就開口。」
陳眠楞了楞,有些迷茫地開口,「溫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他點頭,眸色很淡。
「你為什麼要這麼幫我?我們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溫紹庭微微斂了眸光,菲薄的唇勾出一抹若有似乎的笑,看的不真切,「我也沒將你當朋友,幫你,不過是因為溫睿。」
陳眠笑了笑,頷首,她懂了。
他很冷漠,是個面癱,對誰都是一副死臉。
但不得不說,他是一個好父親。
「那麼,請你幫我一個忙吧。」陳眠微微歪頭,暗光里,小臉微漾,「陪我去見他吧。」
「好。」
——
陳眠和溫紹庭,直接到了寶華集團,因為陳眠的低調,又鮮少出現在這裡,所以前台不知道她的身份,先是攔住他們,電話聯繫了總經辦秘書,這才放行。
周錦森看見陳眠和溫紹庭一起從總裁專用電梯里走出來,楞了楞,「太太,您來了。」
陳眠抿著笑,「我要見你們袁總。」
「袁總在辦公室里。」周錦森在前方帶路。
陳眠看了眼溫紹庭,淡淡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自己進去跟他談。」
「有事叫我。」
「好。」轉身,推門而進。
袁東晉站在落地窗前,抽著煙,頎長的身軀孤單落寞,陳眠的心,沒有漣漪,平靜得像一面死湖。
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逆光而立,睨見陳眠的瞬間,他猛得定住,呼吸都放輕了。
眼前的女人很瘦,像個紙片人,彷彿風輕輕一吹就會飄走,他一步一步朝她走近,高大的身軀定在她的面前。
「陳眠。」嘶啞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感情,「這段時間,你去哪裡了?」
她的臉色很差,唇瓣也沒有什麼血色,莫名地令人揪心。
陳眠輕笑,溫漠的嗓音更是輕淡疏離,「袁東晉,我來,只是想跟你談清楚。」
她的聲音很冷,眼神宛如在看一個陌生人。
「又是想要離婚么?」
「我只要離婚。」
袁東晉低頭重新點了一根煙,青白的煙霧朦朧了他的輪廓,聲音變得冷峻,「你父親的死活你不管了?」
「袁東晉,你別逼著我跟你魚死網破,你信不信,我父親若是出事了,我有本事讓你們袁家的人一起進去陪他?」陳眠目光凌厲,勾著冷笑,「你當真以為你們袁家能幹凈到哪裡去?當年若不是我父親,你們能有今天?別忘了,你袁東晉可是受過我父親的恩惠,大不了大家一塊死。」
曾經因為愛著他,所以一直捨不得做得太絕,然而如今,她已然心死,在她失去孩子,幾乎搭進去一條命的時候,那個愛著他的陳眠就已經死了。
袁東晉的神經綳得很緊,煙被他掐斷成兩截,燃燒著的那一端扎進掌心,燙得一陣刺痛,他卻毫無所覺,「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不再跟我鬧?」
陳眠微揚著唇,長睫輕顫著,眉眼含笑,「你明知我要什麼樣的結果,何必再問?」
空氣彷彿冷寂僵凝了一般,壓抑,沉悶,令人呼吸不順暢。
袁東晉覺得陳眠變得不一樣了,身上帶著一股從所未有的冷,和決然,他感覺自己一直想要攥住的什麼,正在慢慢脫離。
冗長的沉默之後。
他說:「陳眠,等她生下孩子,我送她離開,不會讓她再出現在你面前。」
這是他做出最大的讓步,也是他認為最好的解決辦法。
她不想看見陶思然,那麼,他可以送陶思然出國,只要她不再提離婚。
陳眠笑說:「不,袁東晉,我要的是,你們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