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黑雲催城
小青侯與李錦蘇去而復返。
青陽細細一瞅,待見二女毫髮無損,心頭豁然一松,正欲問妖怪身在何處,誰知小丫頭卻擰著月刃,翻了個跟斗飛下來,問他:「酒鬼,可有見著妖怪?」
青陽奇道:「你不是在追那妖怪么,怎地來問我?」
小青侯撇了撇嘴,冷聲道:「那妖怪恁地狡猾,見了我,一溜煙跑得瘋快,我追至城東已沒了影,估磨著它會殺個回馬槍,又擔心你與大小姐,便只能回來。」說著,用力揮了揮月刃,神情悻悻,彷彿恨不得立即與妖怪大戰三百回合。
李錦蘇皺眉問道:「青侯,妖怪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小青侯認真地想了想,垂頭喪氣地答。
青陽奇道:「你追了它半宿,怎會不知道?」
「哼!」
見青陽與大小姐神情怪異的看著自己,小青侯臉上微微一紅,低著頭扭捏了半晌,稍徐,朝著青陽翻了個白眼,嗔道:「我都說了,它一溜煙跑得瘋快,我哪能看清它長什麼樣子!再說了,要不是你太慢,咱們兩頭夾擊,豈會讓它跑得那麼容易?」
「哦……」
青陽長長的「哦」了一聲,暗自嘆了一口氣,心想:『是你叫我保護大小姐的,現下又來怨我沒與你一起堵妖怪。若是和你一起,我也不至於被大小姐誤解!』
心裡雖這麼想,卻並未敢言語,因為青陽知道莫論說啥,小青侯都會有千般理由將他駁得一無是處。再則,小丫頭待李錦蘇敬愛有加,若是讓她知道他非禮了大小姐,定然二話不說,先與他戰上一場。
想到這裡,青陽心中忐忑難安,恰逢身側浸來陣陣清微香氣,不禁悄悄看向身旁,殊不知,李錦蘇也正在眯著眼睛看他。二人目光一對,李錦蘇眼神瞬息一變,冷意逼人,青陽心下更不是味,趕緊撇過頭。
他方一轉頭,李錦蘇的眼神又是一變,濃密的睫毛撲扇了兩下,隨後,也不知她想到了啥,臉頰緋紅,幽幽一嘆。
這一切,都落入了小青侯的眼中。
小丫頭看了看尷尬的青陽,再瞅了瞅神情幽怨的李錦蘇,碩大的眼睛滴溜溜一陣轉,輕聲問道:「大小姐可是身子不適?」
李錦蘇搖頭不語,臉上卻更紅。
青陽肩頭一震,舉起酒葫蘆飲了一口,卻未如往常一般愜意的哈出一口氣。
小丫頭是什麼人,見此怪異情景心中愈發篤定,當即細眉一挑,追問青陽:「酒鬼,莫不是你惹了大小姐?」
「這……」青陽頓了頓,皺眉暗忖:『大丈夫做事,敢做敢當!親了便是親了,豈可畏畏縮縮不敢言!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莫非我青陽便怕了不成?』當下,胸膛一挺,借著酒氣便欲說來。
誰知,李錦蘇卻向他看來,堅定的、緩緩的,搖了搖頭。
見此,青陽話已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心想:『我若說出來,她定然不喜,且會怨我。』轉念又想:『她是大小姐,我是她的車夫,車夫親了大小姐,此事荒唐無比,難怪她會生氣!』如此一想,不知何故,胸中悶禁難當,真想就此長嘯一聲,盡舒胸中之意。
不想卻對上了小青侯的大眼睛,那眼睛里寫滿了懷疑與不善,青陽心中氣苦,嘴裡卻笑:「別瞎猜了,我哪敢惹惱大小姐!」說著,摸了摸鼻子。
「量你也不敢!」
小青侯撅著嘴巴冷然一哼,心中卻道:『酒鬼在說謊,他只要一說謊便會摸鼻子。大小姐也怪,竟不讓他說出來,倒底是什麼事呢?』
一時間,三人心中各懷異樣情緒。
少傾。
「時將三更了。」
李錦蘇仰望著天上明月,理了理耳間髮絲,聲音淡然。
小青侯歪著腦袋看青陽,隨口應道:「是啊,妖怪在哪呢?」
「妖怪,妖怪……」青陽舉著酒葫蘆斜望蒼月,嘴裡一疊連聲,但卻接不下去。
「碰碰碰!」
突地,身後傳來的一陣奇異的響聲,頓時打破了這極度怪異的氣氛。
三人神情俱變,匆匆回頭看去,但見身後便是城主府的大鐵門,為防備妖怪侵擾,鎖得極其嚴實。而那聲響便是從門後傳來,一下一下的,極為尖銳,彷彿有人想要出來,正以硬物錘門。
莫非是妖怪?
青陽現在最想見的便是妖怪,當即甩出鐵爪抓住院牆,縱上牆頭低頭一看。
院牆足有五丈高下,鐵門厚達半尺,中間橫攔著一根鐵栓,兩頭鐵索掛在牆頭,絞盤則置於牆上的臨時箭樓,因府中甲士盡亡,故而箭樓也無人看守。
此刻,在那鐵門后,那個年輕苗女懷抱著白嫩孩童,掂著腳尖去夠那鐵栓,奈何身嬌體矮根本夠不著,便是夠著了力氣也難及。便見得,她站在凳子上,奮力跳躍了幾下,想去扯那鐵索攀牆而出,誰知仍是不及,只得再次拾起磚頭,竭力砸門。
「城主夫人?」
見是此女而非妖怪,青陽心頭莫名一陣失望。那女子聽見聲音,驀地抬起頭來,見是青陽,便嬌聲喚道:「仙師,助我!」
「你想出去?」青陽愣愣地問。
「仙師,助我!快快助我!!」
那女子朝青陽聲嘶力竭的喊著,臉上神情驚懼無比,尚且不時的回頭,彷彿身後正有妖怪附影隨形。
青陽心想:『闔府的人都已死絕了,她一個弱女子害怕也在情理之中。』當即躍下高牆,正欲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或是環住她的腰,卻突然想起她也是個女子,手掌頓在半途。
「仙師,快……快!」
那女子見他跳下來,神情一喜,轉而又見他發愣,眉頭一皺,上前兩步,右手用力環住他的腰,左手緊了緊懷中的小孩,臉頰貼著青陽的胸膛,不住催促:「快出去,快出去!」
因她抱得緊,與青陽腿貼著腿、胸抵著胸,青陽只覺胸口頂著兩團軟綿綿的物事,渾身上下觸覺也極度柔軟,不由得心神一盪。
「阿爹。」卻於此時,那名喚寶翁的小孩嚷了一聲,朝著身後揮了揮糖葫蘆。
一聽此言,那女子渾身一震,扭頭看去,身後空無一人,再仰頭看向青陽,見青陽仍在呆怔,她心中焦急萬分,便猛地一口咬在青陽胳膊上,隨即,順手拉起青陽的手環住了自己的腰。
受此一咬,青陽頓時回過神來,臉上微紅,眼睛卻亮,暗自鎮了鎮神,把手拽著拳頭箍緊她的腰,猛力一扯鐵爪,順勢翻上了牆,而後攜著那母子倆飛身而下。
那女子方一落地,即掙脫了青陽的懷抱,瞅了小青侯與李錦蘇一眼,也不對青陽道聲謝,抱著孩童發足便奔。
月色迷離,人影倉皇。
不多時,那對母子便隱沒在巷道中。
小青侯凝視著那女子消失的方向,沉聲道:「怪事!她怎麼活下來的?」眸子一轉,又問:「吉安東陽呢,若是他也是死了,誰給我們賞錢?」到了如今,小丫頭想著的,還是她的賞錢。
李錦蘇凝眉想了一想,說道:「方才我細細看了一下,並未見著吉安東陽!」
適才,青陽一心只顧著小青侯,並未留意那些屍體都是何人,現下細一回想,吉安東陽裝束有異於常人,除非被屍體埋起來,不然一眼可見。大小姐向來心細如髮,她說沒見著,那他便定然還活著,他去了哪?
「諸位仙師!」
便在此時,高大森然的府牆上爬出一人,正是那傷而未死的達久邪勾,只見他歪歪斜斜的站在牆頭,渾身鐵甲浴血,神情極度萎靡,時而看看府內的修羅場,倏而又望向萬籟俱寂的夏城,目光閃爍不休,嘴唇不住哆嗦,好似猶豫難決,半晌,又從身後拽出一件衣衫,慘然道:「侯爺,侯爺已亡!」
「啊?!」
聽得這話,小青侯嘴巴大張,神色懊惱,嗖的一下竄到牆上,喝道:「此話當真?」
達久邪勾被她嚇了一跳,險些站不住腳摔下來,匆匆穩住身形,答道:「小人豈敢有瞞仙師,侯爺臨死前曾囑咐小人,懇請諸位仙師務必除去此妖,以好為夏城除害!」
小青侯怒道:「沒有賞錢,誰能除妖?」
「仙,仙師……」
達久邪勾抹了一把血,慘笑道:「仙師勿憂,侯爺死前有交待,若諸位仙師可替侯爺報仇,可為蒼生除害,待事成后,賞金倍加!賞金,賞金便在府中,小人知曉藏處!」
「那便好!」小丫頭眉開眼笑,轉而眉頭一皺,冷聲道:「若是那妖怪怕了我們,不敢來呢?」
達久邪久道:「侯爺有言,若是仙師可鎮妖於今夜,賞金照付千兩!」說著,眼神突地一直,指著遠方,瞳孔大張,顫聲道:「妖,妖,妖怪來了!!」
冷月高懸,寒風夜煞。
安然靜湛的城東上方飛起一片黑雲,縱目看去,但見那黑雲來得極快,微一飄搖即至頭頂,乃是一隻碩大無朋的黑鳥,首尾五丈,翼展十丈,高飛在天,擋住了茫茫月光,投下偌大一片陰影,將城主府門口籠得漆黑如墨。
細細一瞅,此鳥似鳥而非鳥,耳朵極其尖長,倒有些像貓,身上毛皮黑得發亮且生金色華紋,猶若烏雲中的閃電,不住綻射著毫光;腹下又有四爪,指甲根根若刀,微一拔拉,即有黑芒乍起;背上翅膀並非羽翼而乃肉翅,額上頂著一枚彎月獨角,雙眼赤紅如血。
說啥來啥,還真是貓鬼!
青陽心頭一跳,拔出大刀鋌身竄上牆頭,牢牢護住小青侯。李錦蘇也擒著青劍飄到了他們身旁,神情冷然的看著天上貓鬼。
與此同時,一個冷冷的聲音響徹夜空:「吉安東陽,大丈夫恩怨分明,昔年蒙你數日哺食之恩,而今我已盡還!如今,我來取你項上人頭,以報你當年圖我之仇!若有人敢阻攔於我,即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