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生死博命
眾目睽睽之下,便見滿臉酒氣的青陽站起了身,挺著胸膛飛上了台,一屁股坐在了特蘭阿尼的對面,伸手搶過她手中的銀針,笑道:「昨日飲酒太多,正需嘗點異味順順喉。【零↑九△小↓說△網】」說著,把針塞入嘴裡,將針上的毒液舔了個乾乾淨淨。
「你這又是何苦來?」特蘭阿尼微弱的笑了笑。
青陽直視著她的眼睛,卻將胸膛一拍,大模大樣的道:「青陽的命硬得很,大廟小廟不收,魑魅魍魎見了我都得繞著走。」說著,眼睛突地一瞪,臉色驟然漲得發紫,用手掐住喉嚨呃呃有聲,嘴角也溢出一絲血跡來。
莫非,這廝如此不堪,剛嘗一毒,便要就此毒發攻心?
台下眾人皆驚。
李錦蘇臉上霎然一白,卻冷哼一聲。
誰知,見他這般模樣,特蘭阿尼卻莞爾一笑,低下頭去解他胸口的衣衫,邊解邊道:「你啊,皮厚得很,那有那麼容易死?」看著他胸口古銅色的肌膚,眸子迷了迷,又抬起頭來,斜眼看他:「你真不怕死?」
青陽抹了一把嘴角的血,信口開河:「人生自古誰無死,只是早死與晚死……」
「你就知道死!」
特蘭阿尼白了他一眼,把他胸口的衣衫盡除,從盤中抓起一條血線蛇,正欲以銀針取毒。
「那需這般廢事,我一口吞了它!」青陽一把抓過那蛇,便要往嘴裡塞。
「休得胡來!」
特蘭阿尼橫了他一眼,搶過他手裡的蛇,以銀針取毒,輕聲問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嗯。」青陽定定的看著她。
特蘭阿尼將蛇腹挑破,取出一枚碧油油的蛇膽放入盤中,這才趁著毒蛇將死未死之時,把銀針遞到它的嘴裡,便見那蛇腥紅的小眼睛紅芒欲出,惡狠狠的一口咬住,不住的吐毒。
方一觸毒,銀針烏黑如墨。
她舉著銀針,逆著光看了看,笑道:「這是血牡蛇,你莫看它小,但卻極毒。如此一針毒液,若是投入井中,足可毒死一城的人。」
青陽道:「若與赤魅相較,誰更毒?」
特蘭阿尼本是想嚇嚇他,誰知他卻這樣問,她頓時一呆,沒好氣地道:「都毒,張嘴!」
「啊!」
青陽把嘴張開,特蘭阿尼將針尖在他舌頭上一點,又捉起一隻玉翠蟾蜍,以針尖挑破它背上的疙瘩,擠出血紅毒液。【零↑九△小↓說△網】她歪過頭來,晃著沒有變色的銀針,笑道:「這是佛血蟾,你猜,它毒不毒?」
「毒!」
「為什麼呢?你看,這銀針都沒變色,血色鮮艷如同晚霞夕陽,怎會毒來?」她微皺著眉頭,嘴角的笑意卻甜得膩人,像個懵懂未知妙齡女兒一般,既憨真又可愛。
青陽道:「愈是美麗的物事,愈是劇毒無比。越是看不見的波瀾,越是壯闊無邊。」
這話一出,特蘭阿尼鼻子微微一紅,彷彿羞澀難耐,當下便命他張大嘴巴,將那蟾毒伏入他體內,再以指甲挑起一隻人面火蛛,把那火蛛放在青陽的鼻子上,並令他切切不要動彈,以免驚嚇了火蛛不吐毒,又用尾指剜起一隻黑黝黝的小螞蟻,叫他張嘴,歪著腦袋,看他的舌頭。看得一陣,尾指一伸,好像要將那螞蟻放在青陽的舌頭上。
「阿,阿尼。」
「嗯?」
「癢。」
「癢便好了。」
那人面火蛛趴在青陽鼻子上,它的眼睛恰恰對著青陽的眼睛,偏生它也不吐毒,只是在青陽的鼻子上爬來爬去,青陽心頭猶如成千上萬隻蜘蛛滾來滾去,奇癢無比,現下見她又要在自己的舌頭上放螞蟻,頓時扛不住了。
特蘭阿尼的尾指頓在青陽的舌頭前,嘆道:「唉,你連死也不怕,還怕癢么?」
她的指尖與青陽的舌頭若即若離,那小螞蟻頭上的觸角也不時的碰著青陽的舌尖,青陽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動彈舌頭,只是瞪著眼睛瞅那人面火蛛,只見那人面火蛛正從鼻子上爬向自己的眼睛,它彷彿想從眼眶裡鑽進去。
青陽不怕死,卻怕死得太過難看,只得硬著舌頭,嗡聲道:「阿,阿尼,癢,癢,癢。」
「格格,看你以後還逞不逞強!」
特蘭阿尼媚然一笑,將那眼看要鑽入青陽眼中的人面火蛛取下來,放入盤中,又縮回了自己的尾指,將那螞蟻抖落在盤內,對一直站著、眉目好奇的小黑妞點了點頭,說道:「雲姬,且以雷火熾來!」
「哇!」
小黑妞叫了一聲,小手一幻,捉得小黑錘在手,猛地摧出一道雷光,直直奔那人面火蜘蛛而去。只得一灼,青煙蒸騰而起,那人面火蜘蛛已被雷束擊作齏粉。
當真是一物剋一物。
特蘭阿尼將人面火蛛粉歸處一處,以一枚小銀勺勾了,往青陽的鼻孔送來,眼角餘光卻向那玉肌子看去。
而此時,那玉肌子也已為金魅子伏下了火火蠱毒,正繞著金魅子不停的打轉,掌中的雪蓮也時而化作雪花紛飛,落得金魅子一身;倏爾又奔出一竄竄火蟻,從金魅子的眼耳口鼻里鑽進鑽出,直把那金魅子折騰得死去活來。
這一切,自是落入了特蘭阿尼的眼中,便見她不急不忙的將小銀勺湊近青陽的鼻孔,輕聲道:「吸了它。」
青陽猛地一吸,一股火辣的氣息瞬間通貫全身,趕緊張大了嘴巴,往外猛吐一口氣,殊不知,卻噴出來一股烈焰,險些將那湊過來的小黑妞燒了個正著。
「哇哇。」小黑妞嫌棄的躲開。
「這人面火蛛又喚情人鎖,自幼即食火髓長大,看著雖不起眼,卻身具熾陽之毒。若與絳珠花參雜,再輔以奇物,便可製得相思蠱。」
特蘭阿尼輕聲的說著,擺弄起那隻黑螞蟻來。
青陽問道:「相思蠱?我曾中過么?」
「嗯……」
特蘭阿尼指尖一顫,答道:「你當相思蠱這麼容易便可製得么?需知,這人面火蛛世間難得一見,而那絳珠花也要百年方開,再有那奇物也是可遇而不可求。世人都說苗家女兒擅相思,殊不知,這相思蠱,當真難得。」
「哦。」
青陽長長的「哦」了一聲,心想:『女兒家的心思便是這樣古怪,說了半天,繞來繞去,原是說我不配服那相思奇蠱。』又見她擺弄了半天的螞蟻,卻遲遲不下毒,等得不耐,便道:「我已服了四毒,再加上這隻螞蟻便齊了吧!」
「急什麼?」
特蘭阿尼卻只以銀針逗弄那隻螞蟻,使它在盤中爬來爬去,說道:「這是墳頭蟻,食腐喜陰,毒性最是兇猛,但卻輕易不出毒。現在,我以銀針挑它,令它急不可耐,稍後咬你的舌頭時,便會使勁吐毒。再說了,我要等你體內的毒慢慢發作,從而再生幾毒。如此一來,也好讓大家知道,我特蘭阿尼的蠱術修為!」說著,又向那玉肌子看去。
青陽看著那螞蟻在盤中轉來轉去,他的眼睛也跟著轉個不休,一想到稍後要被這螞蟻咬舌頭,渾身驀然一顫,頓時覺得麻癢難耐。
「哇哇。」小黑妞又湊過來,朝著青陽刮鼻子。
青陽道:「休得胡言,我堂堂七尺男兒,豈會懼它這麼個小不點!」
一聽小不點,小黑妞立馬怒了,揚了揚手中小黑錘。示意青陽,休得小瞧小不點。
特蘭阿尼並未留意青陽與小黑妞,手中銀針不斷的戳著黑螞蟻的屁股,額角的細汗又滾了出來,沿著額頭泄下,凝於她的鼻尖,使得她的側臉,看上去更為嬌弱。
她,在等待。
青陽如是想。
在等什麼?
「啊!!」
便在此時,高台的另一角傳來慘絕人寰的叫聲,青陽猛地一扭頭,便見那金魅子渾身上下熊熊燃燒,狀若火人一般竄來竄去,而那玉肌子托著雪蓮,滿臉通紅的跟在那金魅子的屁股後面,一邊大叫,一邊不住的摧那雪蓮,降下漫天大雪,看樣子,是想以雪花融火,殊不知,卻如同火上澆油,那火勢不見滅,反而更為洶湧。不多時,那金魅子身子猛地一頓,然後歪了兩下,其後,嘎嘎噶的一陣異想,就此散在台上。打眼一瞅,化作一灘黑粉,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玉肌子,除蠱失敗。
台下,一應觀眾面色各異。萬毒谷的女弟子當然是神情雀躍,而那銀花婆婆與兩名弟子則冷冷一哼。金花婆婆搖了搖頭,她又死了一個弟子,卻不心疼,歪了下身子,兩腿一錯,換了個姿式,以左腿壓右腿,看向台上的青陽與特蘭阿尼。至於李錦蘇,自打青陽上台,她便再未看那高台一眼。
這時,特蘭阿尼輕輕將銀針一擱,站起身來,抹了下額角,嘆道:「唉,玉肌子,你蠱術不精卻妄自逞能,如今又害一人牲命。現下,你可知,這除蠱之難?又可知,蠱道為何物?」
玉肌子面色慘然,匆匆看向金花婆婆,卻見別人根本不看他,心中霍地一沉,冷汗便冒將出來,便連掌中的雪蓮也彷彿沉如萬千,放眼向台下看去,唯覺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都是那般怪異,既有嘲笑又有鄙夷。
他本是那自卑之人,不然也不會苦煉雪蓮數十載,想要一朝聞名,如今大喜轉大悲,只覺心頭空落無魂,渾身上下如墜冰窖,冷得連牙齒都在顫抖,不禁抬目向日頭看去,卻被那大日之光一炫,頓時站不住腳,一屁股坐在地上,捧著雪蓮,喃道:「為何?上天為何如此不公?想我玉肌子一生不聞他物,唯知潛心於蠱,如今,竟鬥不過一名小女娃。哈哈哈,可笑可笑,當真可笑……」說著,說著,捧起那雪蓮舉向頭頂,癲狂的長笑,手掌一斜,便欲將雪蓮蓋向自己的天靈蓋。
「唉……」
特蘭阿尼嘆了口氣,神情卻驀地一松。
「慢著。」
眼見那玉肌子便要自戕,金花婆婆卻冷冷一喝,淡然道:「玉肌子,你尚未盡敗,何需現下便死!待你敗了,再死不遲!」
「我未敗,我未敗……」
玉肌子一疊連聲,疾疾向金花婆婆看去,只見那條金光美人蛇笑意詭異,但看他的眼中,又另有深意,暗想:『她,她出口助我,是不是,是不是對我有意?』想著,眼光便不由得一低,看向金花婆婆的私密腿間,只覺白的驚心,心中狂跳不已,頭腦卻已清醒,再把特蘭阿尼一看,尋思:『特蘭小賤人,恁地歹毒哇!見我除蠱失敗,便說我又害人性命,意指我定會落得個身死魂散,無奈之下,我唯有自戕。我若死了,自是她贏了,也無需再比,好歹毒,好歹毒!』
如此一想,目光陰狠,唰地起身,指著自己的腦袋,大聲道:「特蘭道友,如今我雖除蠱失敗,但你我既在台上較蠱,自需分得高低。若你可依言除蠱,玉肌子願剁此頭,獻於道友。」
特蘭阿尼面色一變,又抹了抹額角,輕聲道:「何苦來呢,修為有高低,蠱術分正反,你我較正反即可,又何需博命?你除蠱已敗,我已下得四毒,待我將此毒除去,也不與你爭這高下,算是作何。你看,如何?」
「休得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