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凝團如雲
一針紮下,滿場落針可聞。
青陽眉頭一緊,胸中五行氣息急促旋轉,硬生生攪起一道深不見底的漩渦,那漩渦愈演愈烈,神海則翻滾如潮,且隱有暗滔怒嘯,而臉色則不住變幻,心頭也如狂風暴雨直催,忍得一陣,再也忍不住了,發出一聲清越長嘯。
那嘯聲極其高昂,似欲穿風破雲、直上九霄,震得台下眾人耳鳴神搖。眾人均想:莫非,這廝禁不住了?竟要就此瘋狂?
特蘭阿尼睜開了眼睛,神情無比凜重。
稍徐,青陽嘯聲一歇,卻「哇」地噴出一口血來,直直濺了特蘭阿尼一身。誰知,當他噴出了這口血,特蘭阿尼的神情卻一松,趕緊捉起盤中早已備妥的諸般物事,又在他的七竅之處一陣忙活。
艷陽高照,特蘭阿尼疲憊不堪,顆顆細汗由鼻尖滾落,墜入錦帕中,打濕了一團又一團。青陽更是渾身冒汗,如同溺水一般,身上寶水不沾水,座下卻濕漉漉一灘。
香。
卻於此時,陣陣異香盪起。
那香氣極為濃膩,方一入鼻,便使人心神如同被水洗雨滌,極其舒暢。那香氣在台上悠悠一旋,然後無風漫入台下,不多時,場內四面八方香氣瀰漫。一應眾人聞得這異香,神情又是不同。
特蘭阿尼一心除蠱,外事不聞。
良久,她咬著嘴唇,用銀針小心翼翼的在青陽心口一紮,再使勁研磨了兩下。便見一道血液流出,涌而不絕,紅得驚心。
「成了!」
特蘭阿尼虛弱一笑,身子卻一歪,向後便倒。小黑妞一直守護在她身旁,趕緊將她扶住。
「多謝阿尼。」
青陽長長吁出一口氣,洒然一笑,拍了拍屁股便欲站起來,卻驀然聞得那異香,心頭一凜,把腰間的酒葫蘆取下來一看,只見它正不住的向外散發著香氣。
壞了……
青陽眉頭大皺,不禁向血花婆婆看去,只見血花婆婆一雙眼睛似陰鳩,正惡惡的向自己看來,他心中咯噔一跳,轉念卻釋然,暗想:『我毀了她百年心血,她恨我入骨也是應當。原本我便想負荊請罪,現在何必畏縮不前?只是,我卻要求她,如今若要取我性命,且待我與金花那老鳩婆一戰之後。現在小青侯已去得一陣,莫若便現在!』打定了主意,長身而起,走到高台東向,朝著血花婆婆深深一揖,便要說話。
「竟然是你?」
耳中鑽入冰冷聲音,又是聚束傳音,青陽心頭一震,直視著金花婆婆,沉沉地點了點頭,又張了張嘴巴,想求她容自己暫活一陣,但卻不會那傳音法門,倒是一時呆住。他不笨,見血花婆婆以傳音問他,想來,是她不願這事被太多人知曉。
「昨夜,那逞我不備,暗中偷襲之人,莫非也是你?」
聲音再入耳中,冷寒滲骨。
青陽凝目看去,卻見血花婆婆眼神直勾勾的,幾欲噴火。他心中一奇,卻也不敢懈怠,當即便堅定的搖了搖頭。
「啪,啪啪。」
這時,金花婆婆拍了幾下手掌,緩緩起身,笑道:「阿尼當真了得,竟能輕易解得五蠱,便是我等也未必可隨心解得呢。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喜得如斯良材美質,萬毒谷定將獨佔翹楚。姐姐你說,是也不是?」
聽她言語夾槍帶棒,血花婆婆也不惱,冷然一哼,坐直了身子。
特蘭阿尼在小黑妞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鼻中鑽入一陣異香,把青陽一看,來不及深想,朝著那金花婆婆一禮,微笑道:「婆婆過獎了,阿尼只不過是誤打誤撞恰巧解了,若言蠱術,咱們萬里苗疆自當以師尊與兩位尊長為首。」聲音雖柔,卻也點明了,苗疆以萬毒谷為尊。
金花婆婆嘴角一揚,朝那呆若木雞的玉肌子一指,笑道:「玉肌子,如今你已盡敗,也是時候了,可以死了。」
「可以死了……」
自打特蘭阿尼成功解蠱,玉肌子便由悟道陷入迷道,由萬花齊放的春天變為寒雪凜凜的冬天,呆坐在高台一角,雙眼無神,嘴唇亂抖。
此時,聽得金花婆婆無情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偏過頭去,只見金花婆婆俏立於西向,烈日金光重重籠罩之下,他卻唯見那一雙粉嫩雪腿與耀眼金足,只覺這物妙不可言,竟不由得涎下一絲口水來,那口水墜入他腿間的雪蓮,掛在花瓣上,倒是晶瑩剔透。
「金花,雪花,都是花……」
「哈哈哈……」
玉肌子本有百年修為,且一直苦心鑽研蠱術,倒得如今,豈會不知自己怕是中了金花婆婆的蠱毒,方才會導致心智大失。只是,他卻並不怨恨金花婆婆,反倒怪自己根質不佳,所以未能入得她眼。當下,他站起身來,深深的看了一眼金花婆婆,慘然大笑。
笑聲未畢,「撲通」一聲栽倒在地,渾身抽搐、不住吐血,狀若毒蛇將死,不停的收縮,越縮越小,一張好麵皮愈來愈皺,滿頭黑髮也寸寸發白,直至白髮蒼縞,乾癟瘦小。
「真丑。」
金花婆婆淡然的說著,身形卻冉冉而起,飛至高台上方,目光漫不經心的掠過全場,與那名喚白玉京的人稍稍對了下眼,又伸手掩了掩嘴,好似打了個懶懶的哈欠,格格笑道:「姐姐,小兒輩們論了個高低,莫若我們也來論上一論?」
「金花,你好大的膽!」
銀花婆婆臉上一紅,唰地起身,冷聲道:「就你那隻三足金蠶,也想勝得過姐姐的迷疊八蠱?恁地好笑,莫說是姐姐,便是我亦足可勝你!」說著,便要飛向高台,與金花婆婆一戰。
銀花婆婆並非莽撞之人,她心中自有打算,方才玉肌子已然得罪了萬毒谷,不論何如,玉肌子倒底是她的弟子,她總得做做樣子擺明態度,要不然,血花婆婆若是惡了她,那她遲早會被金花婆婆給壓得翻不了身。再說了,若論蠱術修為,她雖說比不得金花,但卻相差彷彿,一旦將敗之時,血花婆婆又豈會袖手旁觀?最終會落得如往常一樣,金花婆婆悻悻敗退,大家再來暗中博奕。
「哈哈哈……」
殊不知,金花婆婆卻嬌聲笑起來,直笑得金花亂開,金光四搖。笑得一陣,便聽她道:「迷疊八蠱?怕是迷疊五蠱吧?姐姐,你已然有傷在身,又何必強撐?依我看哪,你坐那位置也坐了兩百年,高處不勝寒啊,我若是姐姐,定然覺得乏了。莫若便就此歇歇,讓妹子替你坐坐,待你傷好之後,妹子再還給你,何如?」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紛紛看向血花婆婆。特蘭阿尼更是臉色大變,扶著額角,險些摔倒在地,幸好小黑妞扶得及時。
血花婆婆孤坐如鐘,渾身冒起血光。
銀花婆婆神情一變,見血花婆婆身周血光越來越濃,讓人委實看不透深淺,更別說探查傷勢,她心中一狠,暗自一咬牙,冷聲道:「休得猖狂,我且來會你。」
「會我?你且自個留心吧。」
金花婆婆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雙妙目直視著血花婆婆。
「銀花道友,得罪了!」
卻於此時,銀花婆婆身側響起陰惻惻地聲音,璇即,一股陰風直貫,從那如墨陰風中冒出七具獠牙青屍,朝著銀花婆婆便拿。
銀花婆婆大驚失色,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友竟會暗加偷襲,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那七具獠牙青屍圍了個水泄不通。
「啊,啊!」
兩聲慘叫響起,銀花婆婆的兩名弟子胸口各冒一隻烏爪。那爪子窮凶極惡,在倆人胸口一陣亂攪,血肉紛飛之時,駭然攪出一個大洞。
「銀花道友,莫怪,莫怪。」
陰聲再響,白玉京浮於銀花婆婆頭頂,雙手一陣搓拿,陰風煞煞,七具獠牙青屍頓時更猛數分,須臾間,即將倉促不備的銀花婆婆一鎖,向那高台一側飛去,遙立於半空。
奇峰突兀,變化太快,一時之間,台上台下俱未回過神來。
「白玉京!」
血花婆婆憤怒的聲音盪斥寰宇。
聽得這聲怒吼,萬毒谷弟子回過神來,紛紛擲起血光,與金花婆婆的門人怒目敵對。
亂戰一觸即發。
凝團如雲,無人可辯清晰。
青陽看了李錦蘇一眼,見她正悄悄退向場外,他心頭一松,暗想:『躲遠些也好,免得傷了自個,待我與那老鳩婆做個了結,再來尋你。到時,看你走不走!』飛到特蘭阿尼身旁,凝目向那天上的金花婆婆看去。
這時,那白玉京卻朝著血花婆婆抱了一拳,笑道:「血花道友莫惱,但請放心,白玉京並無惡意,只是還望道友以湘西與苗域萬年情份為重,兩家合當融為一體,共創先祖輝煌。至於銀花道友,我何曾傷她分毫?」
「巧舌如簧,卻難掩狼子野心!」
濃濃的血光中,傳出血花婆婆的聲音,血光蒸騰之時,又道:「金花,莫非你欲成為我萬里苗疆的罪人!今日乃是斗蠱祭先祖,你卻勾連外人,殘害同道,欲陷苗地於萬劫不覆,且待身死道消,看你如何面對先祖!」
金花婆婆笑道:「姐姐竟也學得漢人那一套說辭,如此卻非我苗家兒女呢。姐姐也莫說恁多,且待你我戰上一場,再定誰是誰非!莫非,姐姐不敢?」
「有何不敢?」
「老鳩婆,有何不敢!」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血光衝天直上,疾取金花婆婆。青陽猛地一頓足,身形飆飛,一手舉著酒葫蘆,一手拿著烏鐵爪。
「道友何急!」
殊不知,青陽將將飛到半途,迎面卻飛來幾道身影,細細一瞅,正是以金魑子為首的幾名金花婆婆的門人。那金魑子率師弟來攔青陽,但卻並未急著出手,反倒朝著青陽不住的擠眉弄眼。
「賊廝鳥,竟敢阻我!」
青陽一心與那金花婆婆拼個你死我活,見有人攔截,頓時怒不可遏,揮起酒葫蘆,將一名金花門人逼開,烏鐵爪打橫一甩,盪起一圈烏光,竟將一名躲閃不及的金花門人抽個正著,可惜烏鐵爪只是人間凡物,不然,定將那人抽個腦爆血灑。
而此時,萬毒殿外亂戰四起。
萬毒谷的女弟子們在芸姜的率領下,結成陣勢,朝著一干金花婆婆門下弟子殺去。有兩名金花婆婆門人弟子見特蘭阿尼身旁僅有個小黑妞守護,當即飛上高台,想把萬毒谷的大師姐先制住再說。誰知,小黑妞卻非等閑,連敲兩下小黑錘,將那兩人擊作焦碳。
其後,小黑妞見亂戰紛雲,唯恐特蘭阿尼有失,便欲護她離去。誰知,特蘭阿尼卻不肯走,見戰局極危,便強撐著虛弱的身子,高聲道:「師尊尚在惡鬥,我身為萬毒谷弟子,怎豈可棄師而走?誓於萬毒谷共存亡!」
「大師姐,說得好!」
陷入血戰中的芸姜,一抖血虹長煉,將一名金花婆婆的弟子抽成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