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了,這裡又是醫院,周圍安靜的可怕,走廊上的燈光照的通亮,他清楚的看見韓楚面部每一個細小的表情。
席淵就這樣與他直視,梗著脖子不可置通道:「你什麼意思!你威脅我??」
「怎麼會。」韓楚說的急切臉上卻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道:「我只是想讓老師在做決定之前認真仔細的考慮清楚,我疼老師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威脅老師呢?」
「你強詞奪理!」
「我沒有強詞奪理,就像老師當年一樣,走之前有仔細的考慮過我嗎?這些年來,老師知道我是怎麼度過的嗎?」韓楚說著眼裡流露出些許悲傷的情緒,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用指腹細細的摩擦著席淵的臉頰。
「你……」
「表舅!老師!你們在外面說什麼呢!要敘舊去別的地方好嗎??你們吵得我都睡不著覺!」席淵話還沒有說完,病房裡就傳來韓涵的咆哮。
……
「這個死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她不可。」韓楚咬牙切齒的道,說完就想去開門,那架勢有狠狠揍韓涵一頓的準備。
席淵急忙攔住他,道:「你想幹什麼!你跟一個孩子計較?再說了,在走廊上吵吵嚷嚷的確實是我們不對。」
韓楚的眸子暗了暗,終究沒有闖進去,只是用彆扭的口氣說了一句:「老師你對每一個學生都這麼關照嗎?」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席淵嘆了口氣,感覺此時已經筋疲力盡,繼續道:「我先走了。」
「老師……」韓楚不甘心的抓住席淵的手腕,凄凄的叫道。
「韓楚,你也不小了,做事情要想清楚後果,你不能一直都率性而為,沒有人會一輩子都縱容你的。」席淵甩開他的手,毅然轉身離去。
韓楚還在剛剛錯愣之中,看著那個瘦小的背影,漸行漸遠。
但是沒過一會兒,他從西裝外套的口袋裡掏出席淵在學校里的證件——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得到的,他看著上面的照片還有那兩個觸動他心弦的名字,用指腹輕輕的摩擦著,又不受控制般的,在上面輕輕的落下一個吻。
接著又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微笑,修長的身影靠在走廊上,輕聲道:「怎麼會沒有呢,你不就是麽,一輩子都得縱容我。」
席淵找到父母的時候,心情還沒有平復下來,他爸看到他,奇怪的問道:「你是不舒服嗎?臉怎麼那麼紅?」
「我沒事,爸。」
那時候弟弟已經醒來了,他媽在給他弟弟擦身,所有東西都弄好的時候,席淵才進去看他,他朝著席淵笑笑,臉色已經沒有下午那時候那麼慘白,有一點血色,讓席淵放心了不少。
「哥,你這個步散的還真久,爸都說你去了一個晚上了。」弟弟吊著點滴,聲音有氣無力的道。
席淵牽起嘴角,道:「我也沒想到這個醫院這麼大,走著走著都迷路了,還好後來有一個護士帶我回來的。」
「真的嗎?那哥你還真笨,是怎麼當上老師的。」
「我做教師考試的時候,可沒有測試我是不是路痴。」席淵難得的和弟弟開起玩笑來,一臉認真的樣子逗得他弟弟哈哈大笑。
而席淵還沒有從和韓楚重逢的衝擊力回過神來,他感覺和韓楚說話好像進行了一場異常激烈的談判,身心都感覺異常疲憊,倒是和弟弟簡單的三言兩語,就徹底的放鬆了下來。
只是這種輕鬆的氣氛並沒有維持多久,病房門口就出現一個聲音,弟弟好奇的往門口望去,席淵閉了閉眼睛,腦海里浮現出一個成語:陰魂不散。
「這是席健的房間嗎?我找席淵。」過後又補上一句:「席老師。」
當時席淵的母親在給席健收拾衣櫃,老爸在給席健做按摩,他們聽見聲音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朝門口望去,之間韓楚西裝革履的站在門口——不同於剛剛的『不修邊幅』,此時他的襯衫扣子整整齊齊的扣好,領帶端正的系在領口處,皮鞋擦得錚亮,一幅正人君子成功人士的模樣,再加上韓楚英俊的模樣,和房間里的一家四口顯得格格不入。
席淵:「……」
「哥,好像是找你的……」席健扯了扯席淵的袖口,道。
「我知道。」席淵僵硬的應了一句,便起身走向門口。
韓楚一臉的得逞的樣子看的席淵想一拳揍在他的臉上,他現在心裡甚至覺得這張英俊的臉有些討厭,咬著牙把韓楚拉開病房直十米遠,才道:「你又怎麼了!!剛剛難道說的還不夠清楚嗎??」
「老師,你誤會我了,我找你是真的有事的。」韓楚說著把席淵的證件拿出來,放在他的手上。
「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這裡!」席淵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證件,他記得清清楚楚的,這東西他放在弟弟的病房裡,沒有人再動過。
韓楚聳聳肩,道:「碰巧看到就拿了。」
「你!」席淵被氣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老師至於那麼生氣么,不就是一個證件卡,再說我不是還給你了。」韓楚看著席淵氣到通紅的臉頰,挑眉道。
席淵此時滿心的無奈,在他看來,韓楚任性耍賴的本領有增無減,他的無言以對只會惹來韓楚更加的放肆。
只是席淵更多的時候總是拿韓楚沒辦法,他一向不是一個擅長拒絕別人的人。
可是他不想再重蹈覆轍,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了。
席淵閉了閉眼,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手裡揣著證件,大晚上的沒有什麼人,偶爾會有一兩個護士路過,也不曾留意他們。
韓楚也跟著坐在席淵旁邊,兩個人一時無話,就干坐著。
「韓楚呀。」席淵好半天,才吐出這幾個字,口氣里都是無奈和無力。
「誒,老師,我就在你身邊。」
席淵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道:「消失吧。」
韓楚不在意的笑道:「老師說笑了,我好端端的怎麼會消失。」
「我的意思你清楚,從我眼前消失,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我們原本就應該毫無交集。」
「怎麼可能,時間又不能倒流,就算能倒流,我倒是希望可以早些遇見老師,那樣我就可以早些為我們的將來做打算。」
「我們根本就沒有將來而言!!!」席淵睜開眼睛,和他對視,韓楚一臉平靜的看著他,說不出什麼情緒,繼續道:「將來我們都會成家……」
「你說誰會成家?」韓楚忽然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席淵,他背著光,高大的身軀陰影投射在席淵身上。
韓楚的五官原本就長得冷峻,平時沒有什麼表情都讓人感覺難以抓摸,不敢靠近,特別是那一雙鳳眼,散發出少許戾氣,不怒自威。
更別說現在席淵明顯的看到韓楚臉上布滿陰霾,韓楚胸膛起伏,好像在平息自己的怒氣,渾身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但是席淵一點都不害怕他,堅定道:「我和你。」
韓楚忽然笑了,和剛剛截然相反,道:「對,沒錯,是我和你會成家,就像以前說的那樣,到時候我就負責賺錢養家,你就負者花容月貌。」
席淵這回是徹底泄氣了,覺得談一談的必要都沒有了,決定不再多廢話,起身準備走人。
「等等,老師。」韓楚攔住席淵的去路,可是席淵仿若未聞,想要直接越過他。
「我看過你弟弟的病例,也問過這方面權威的醫生,難道你不想治好你弟弟?」
席淵垂下眼眸,深呼吸好幾口氣,他甚至都不想去追究韓楚是怎麼看到病人*的,這個世道有錢什麼辦不到,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韓楚的家庭背景,堅決道:「我弟的病不用你操心,謝謝你的好意。」
他不想再和韓楚待在同一個空間了,他總是會被韓楚繞進去,再也出不來。
席淵回去的時候,還是弟弟壓抑不住好奇心,問道:「哥,那是誰,看起來好帥,好貴氣的樣子。」
席淵低頭給他拉了拉被子,道:「那是以前我的一個學生。」
「學生?他看起來比你大很多,是你的學生???」弟弟不可置通道,就連父母也對著自己露出詫異的目光。
「大學那時候不是跟你們說過我當過家庭教師麽。」席淵說道:「他就是我其中一個學生,別看他這樣,小我四歲呢。」
「那他找你幹什麼?結婚了給你派請帖?」弟弟俏皮道,席淵的動作一頓。
他忽然想到一個畫面,要是韓楚對自己說他要結婚了,自己會是什麼反應?又會有怎麼樣的表情?
不可否認的,自己要是真的聽見這個訊息,一定不會開心,轉之又想想,什麼樣的女人會和韓楚和平相處,什麼樣的女人能忍受韓楚這樣的性格,就跟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似的,
「哥?」席健看到他哥在走神了,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席淵回過神來,道:「別胡說八道,我只是巧遇到他而已,和我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席健癟嘴,滑進被窩裡,道:「好吧。」
後來,席淵好幾天沒有見到過韓楚了,就連韓涵出院的時候,都是讓人來接的,席淵那會兒剛好來醫院看席健,碰巧看見的,一大堆黑衣保鏢把韓涵扶上了車,那架勢看的席淵都害怕,於是想要假裝不認識的走過去。
可是韓涵眼尖,朝著他這邊來了一句:「席老師!!」
他旁邊的黑衣保鏢聽見了,也紛紛回過頭來,給了他一個90°鞠躬,齊身道:「老師好!」中氣十足,如雷貫耳,路人紛紛側目。
席淵:「……」這個時候假裝不認識不是很好嗎????!
事情就發生在那個看似很平靜的一天。
那是一個周末,席淵可以兩天都陪著席健的,讓父母在家裡好好休息,偶爾席淵會給席健念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席健通常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沒過十分鐘又會醒來,埋怨席淵把故事說到一半就停了,自己還一直聽著呢!
席淵也不惱他,嘴角帶笑的繼續給他念故事。
只是席淵剛開口,他的手機就瘋狂的響了起來,席淵看來電顯示是爸爸的電話,毫無戒心的就接了起來。
「席淵,你媽她……」他爸的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又含著幾分滄桑,聲音還略帶哽咽。
席淵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來,急匆匆問道:「我媽怎麼了??」
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個電話撥了進來,是未知電話,席淵害怕是學生家長打來的,於是對他爸道:「爸,你等會,我接個電話。」
那邊的電話一通,就響起韓楚的聲音,道:「老師,別擔心,你媽只是受了點小刺激,暈倒了,現在已經醒過來了。」
「你怎麼知道的……」席淵轉之一想,忽然大吼道:「你幹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幹。」韓楚的聲音顯得無辜,繼續道:「我只是告訴你媽,你弟弟的病有辦法治好……」他頓了頓,才沉聲道:「順便把我們的事情告訴了她老人家。」
「韓楚呀韓楚。」席淵感覺自己就到崩潰的邊緣,人生從來都沒有如此絕望過,讓他紅了眼眶,大聲吼道:「你想怎樣!!現在你還想怎樣!!!」
「都怪老師。」韓楚一點都沒有被席淵的情緒影響到,口氣甚至還帶著一絲狠辣的繼續說道:「那天晚上老師要是坐下來好好和我談談,今天的事情就不會發生。我都和你說過了,做決定之前,要仔細認真的考慮清楚,你看你,轉眼就忘記,你就那麼不把我放在心上?」
席淵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總是這樣強詞奪理,明明是他的錯,卻把全部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
「你在哪裡。」席淵許久道。
「在家裡。」
「家在哪裡。」
「北京城。」
「……」
「好了,老師不逗你了,在……」
席淵按照韓楚給出的地址,坐著計程車來到了這裡。
這個地方離席淵的學校並不遠,席淵所在的私立學校,很多學生都住在這個小區里,算是這一片的『富人區』吧。
也只不過是父母有些小錢,三線城市的房子再貴,也貴不過一線城市的一塊瓷磚。
席淵面無表情的走向韓楚所在的樓層,發現早就有人在樓下等候了,把席淵送上電梯,就先離開了。
席淵也沒有多想的就開始按門鈴,很快的就有人來開門,沒一會兒韓楚的臉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這個時候的韓楚只是簡單的穿著一套睡衣,頭髮凌亂的散落在額前,顯得十分慵懶又居家。
韓楚還沒來得及說話,席淵就握緊了自己的拳頭,直接往韓楚帥氣的臉龐上招呼。
或許自己在第一次看到韓楚不聽話的時候,就應該這麼做了,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是相信學生還要慢慢教的,說說道理總是會懂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也會慢慢的領悟到其實這是錯的,但是事實證明席淵才是錯的那個一個,有的人的皮就是那麼厚,要狠狠的打一頓才行,說什麼話都是不管用。
席淵也不知道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氣,一下子就把韓楚打趴在地上,席淵還覺得不夠解氣,跨坐在他的小腹上,又是狠狠的揍了好幾拳,直到自己的力道越來越小,眼淚終於在那一瞬間全部一涌而出,他趴在韓楚的胸前,痛哭出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哭韓楚還是哭自己,總之他就是想要放聲的哭一場,這段時間他的身邊發生太多的事情了,說也說不清楚,道也道不明。
韓楚輕笑一聲,牽動嘴角疼的齜牙咧嘴,又伸出手,抱著席淵,撫摸著他的後腦勺還有脊梁骨,忽然一個翻身,就把席淵壓在冰涼的地板上。
「老師,你是怎麼回事,怎麼會有打人的哭得比被打的還要大聲的?」韓楚說著付下身子,一點一點的親吻著他的眼睛以及淚珠。
「……」
「還有,老師,我的臉被你打的青一塊紫一塊的,身上還有傷口,你說我明天要怎麼出去見人?」
「……」
「老師,你就安心的和我在一起吧,我會對你很好的……」
「……」
席淵拖著筋疲力盡的身軀回到家裡,那個時候已經很晚了,具體也不知道什麼時間。他下身黏黏糊糊的,他不自覺的攤開自己的手掌心,看了看,他的掌心有一條划痕,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弄到的,現在才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他像是個囚犯一樣的從韓楚哪裡逃了出來,現在就在家門口了,卻變得膽怯。
可他到底還是進去了。
只有他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的倦意,她的臉色比弟弟病發的時候好不到哪裡去,席淵叫了一句:「媽。」
「嗯。」她哽咽著應道,席淵注意到她抹了抹眼角。
席淵忍不住遞了一張紙巾給她,道:「爸呢。」
「你爸在醫院陪著你弟。」
「哦。」
一時無話。
席淵都已經記不清楚有多久沒有和他母親這樣獨處了,到了現在即使是一起坐著,也是像陌生人一樣無言以對。
「這些年來,因為你弟弟的事情,總是忽略了你,我時常想起你來,就會覺得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你都30了,我們也老了。」
席淵就靜靜的聽著,沒有說話。
「你弟弟這個病說到底還是我沒用,懷你弟弟的時候也不知道是做錯了什麼事,弄得他從小到大都要被這些莫名其妙的病給折騰著。」
「說到底你們兩個都是我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那一個都不捨得,只是……」
「我都知道,媽,別說了。」
「你也真是,在那種地方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和我們說一聲……」他媽泣不成聲,好幾次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最後也只是輕輕的抱著席淵,一直在他的懷裡抹眼淚。
席淵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上韓楚的,又是怎麼和他『複合』的,只知道那一年弟弟的病情確實是好轉了許多,父母的臉上難得露出欣慰的表情,也明白自己走走停停,始終又回到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