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必死之志
虹元界,死族大軍前,見到青龍前來阻攔,金蟲的眼睛里迸發出一陣奇異的光芒,「十萬年過去了,你們的修為還是止步不前啊。倒也不難理解,畢竟不是自由的生靈,只是死了主人的器靈而已。」
青龍咬牙切齒地道:「是你!」
十萬年前,蟲母和中天神君大戰,在中天神君即將斬殺蟲母的關鍵時刻,金正使偷襲了中天神君,才讓他和蟲母兩敗俱傷。
金蟲漫不經心地道:「還多虧了你們的主人,我才能得到母親大人的賞賜,有了如今的修為。」一陣若有若無的威壓從他身上散發而出,一息之間,席捲了整個虹元界,所經之處,萬物跪服。
青龍和謝思靜對視一眼,齊聲叫道:「渡劫期真仙!」金正使的確已有渡劫期修為,金副使死去時,所喊出的那句死族古語便是:「正使和母親大人會為我報仇的!」
「既然看出了我的修為,還不速速滾開?」金蟲厲聲喝道,聲音裡帶著無盡的威壓,震得謝思靜吐出一口鮮血,暈倒在地。青龍情況稍好一點,收起謝思靜,身形暴退。
金蟲舉起閃著金光的螯肢,沖著青龍襲來,它的一舉一動看起來稀疏平常,表面蘊含的威能還不如那些元神期真君毀天滅地,實際的攻擊卻是他們的數萬倍,那是仙力!本質上已經與靈力不是一個層次了。
青龍當即閃避,只被威能的餘波盪過,饒是如此,他都感到一陣撕裂的劇痛,原本凝實的身形開始變淡。金蟲螯肢所攜帶的毒液,也入侵了他的真靈,灼燒般的痛感,彷彿置身火海。
受此重傷,四靈再也無法維持合體之態,青龍旁邊多出三道身影。與此同時,他們的心神一松,那是秦宇和他們之間的主僕契約解開了。
他們闖蕩寰宇長達十萬年,經歷過無數次戰鬥,從沒一次像眼下這麼絕望。從前哪怕敵人再是強大,都有主人站在前面,為他們遮風擋雨。如今的主人,卻在危難之時,解開了靈契!
金蟲說得對,他們四個只是死了主人的器靈罷了。
正當他們萬念俱灰之時,非天神君的傳音響起:「逃!」原來他在迷濛之中,感知到了外界的腥風血雨,強行催動藥效發揮,竟比原定時間提前醒來。
白虎當即馱起三人,以不弱於大乘期的遁速逃離。另一邊,非天神君也攜帶渾天碑離開了虹元界。
兩隻大蟲看著四靈落荒而逃的背影哈哈大笑,自告奮勇地說:「金正使,讓屬下追過去,殺了他們!」
大蟲已經看出,四靈傷到根基,短時間內無法再次合體。他們有大乘期修為,對付如今元神期的四靈,就是凌虐!正好一雪前恥。
金蟲伸出螯肢,攔住了兩人的去路,「窮寇莫追,我們有更重要的任務要做。」它的動作隱隱有些凝滯,先前它使用的是遠超中千界域承受範圍的仙力,已經引起天道的排斥了。再追下去,影響到大計,得不償失。
大蟲問道:「您是說……?」
金蟲點點蟲首,肯定了他們的猜測,兩隻大蟲先前被勝利沖昏了頭腦,這時才回過味來,連忙拍馬屁:「還是您高明!」
「什麼高不高明,只是事關母親大人,絲毫馬虎不得罷了。」金正使淡淡地道。
死族之中,每一個都對母親大人忠心耿耿,但又各有不同。貪功冒進者有,譬如金副使;悍不畏死者有,譬如低階死族。既有像拋棄金副使的兩隻大蟲那樣擅長審時度勢的,也有如猛獁那般心思純凈的。
其中蟲母最為器重兩人,一個是赤子之心的猛獁,深得她的喜愛。另一個便是金正使,母親大人誇他是唯一一個有腦子的兒子,堪稱整個死族的大腦。而他也是修為僅次於母親大人的偉大存在,正因如此,才會被任命為此次入侵虹元界行動的正使。
虛空中,朱雀一陣虛弱地咳嗽,沒好氣地罵道:「我真是看錯秦宇了,他留下我們幫他守衛虹元界,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危難時刻,居然還敢解開主僕契約!」
白虎呸道:「和凌天一路貨色。」
就連玄武都是一臉不忿,唯獨青龍勸道:「他離開之前,也不知道死族將會入侵。解開契約一事,或許另有難言之隱。」
朱雀原本還想再罵,看在青龍的面子上,悻悻地閉嘴了。
他們說話時,虹元界漸漸被濃郁的死氣包裹,原本淡藍色的星球,變得灰濛濛的。
非天神君抱拳道:「古某有一個不情之請。」
朱雀正有一腔怒火無處發泄,非天神君還自己往槍口上撞,朱雀逮著就罵:「都知道是不情之請,那就別說了!」
非天神君不在意她惡劣的態度,手捧渾天碑,屈膝跪倒,「請四位帶著虹元界生靈離開,擇一處與世無爭的界域安居。」這一跪,就連原本惡聲惡氣的朱雀,都大驚失色,更別提其他三靈了。
四人連忙將他扶起,朱雀快人快語,不解地問道:「我們境界不穩,短時間內無法合體,如今的戰力還不如你呢,你自己不能帶他們離開嗎?」
非天神君沒有說話,只是執拗地看向四人,明德、明心、明功飛出渾天碑,齊聲喚道:「師叔!」四靈看不出非天神君的打算,他們三人卻明白此時託孤意味著什麼。
「我意已決,你們無需再勸。」非天神君擺擺手,制止了他們開口。
白虎一臉茫然地問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玄武嘆息:「非天神君想要回到虹元界,與死族一戰。」
「那不是送死嗎?」身穿華貴白裘,硃唇皓齒的少年,擰著眉也想不明白,金蟲已有渡劫期修為,非天神君連他們四個合體的戰力都不如,還回去幹嘛?
這下就連朱雀都反應過來了,她一拍白虎的腦殼,「所以人家才把虹元界託付給咱們啊!」
「這已經不是送死了,簡直是找死。」白虎大喇喇地道。
非天神君遙望虹元界的方向,語調悲涼,「有太多原本不該死去的人,在此次戰役中隕落,他們的真靈已經回歸真靈長河,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真靈長河被死族吞噬,讓他們再無轉世。」
「可你回去的話,你的真靈也會被一起吞……」白虎還要再說話,朱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明功開口,卻並非是勸他,而是意氣風發地說:「師叔,我與您同行!」
明心搖著摺扇,笑得一派文雅,「算我一個。」
明德嘆道:「我本想讓你們幫忙勸師叔的……現在倒好,明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又多了咱們三個。」說著不認同,他卻默默地把自己也算了進去。
越來越多的修士自渾天碑中走出,最初是神劍門耿廉、韓柏岩,緊接著流雲宮、馭獸谷,然後是元嬰期真人,乃至年輕一輩弟子,每個人都堅定地說著:「算我一個!」
像他們這樣傻的人,其實占虹元界生靈的少數。渾天碑中,修士們正在忙著互相埋怨:「當初獸人的預言怎麼說的?你偏不信!」
「這會兒開始放馬後炮了?當時你還不是和我一起嘲笑人家!」
「那時大家一窩蜂地往玄天宗趕,天一閣招募船員的條件多優渥啊,都沒人去。老子要是跟著去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在新界域吃香的喝辣的了。」
「還是人家玄天宗會謀算,少宗主早早地就逃了。」
「我看最不該逃的人就是他才對!他身懷生之真意,原本就是對抗死族的中流砥柱,第一次死族入侵,就是他力挽狂瀾,成為整個虹元界的英雄。現在名利雙收,賺了個盆滿缽滿,居然臨戰而逃了!」
山青小樓中,鷹鉤鼻老者沿著竹林來回走動,口中念念有詞:「宇兒怎麼就自己逃了?也不帶上咱們。」
秦廣不悅地說:「旁人這樣看待宇兒,您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您還不知道嗎?他是那種人嗎?他走得時候,或許有什麼苦衷也不一定。」
秦府老祖揚聲道:「還苦衷呢?他和做出死族入侵預言的獸人乘坐同一艘星際飛舟走的!能有什麼苦衷?他不管虹元界,不管玄天宗也就罷了,咱們是他的長輩,能占飛舟多大地方?他居然也狠下心不管!」
秦廣怒目而視,臉上的肌肉因為太過憤怒,快速地抽動著,只差一點,就要拔刀相向!總算還知道眼前是自己的老子,他冷哼一聲,扭臉離去,不再理會秦府老祖了。
老祖卻一把抓住他,厲聲道:「你要去哪裡?千萬別和他們一起回虹元界!他們保衛的是虹元界,我們保衛的是楚國疆域。到了新的界域,還需要你為楚國百姓征戰,你不能回去送死!」
秦廣極力反抗,卻被老祖和陶大一左一右地按在原地。
他們吵得天昏地暗,於芷君揉著高高鼓起、隨時待產的肚子,在心裡暗暗禱告:「宇兒,不管你因何離去,千萬不要再回來了。」虹元界如今剩下的數百億生靈中,恐怕也只於芷君一人,會因為秦宇的提前離開,而暗自慶幸。
怨聲載道之時,紀春遙冷冷地喊道:「你們要去送死,別拖著我們,能不能先找人帶著渾天碑離開?免得死族追出來!」此言一出,附和者眾多,群情一時激憤。
渾天碑外,原本熱血沸騰的一眾修士,被這大一盆冷水澆下,只覺心灰意冷。他們今日為了保衛虹元界而死,在那些離開的同伴眼中,也只落得愚蠢二字罷了。
「回去吧,雖然離開虹元界后,真靈無法轉世,但找到下一個界域,你們還可以繁衍後代,傳承自身的血脈。」非天神君勸道,聲音里包含的那份了悟和沉重,好似一夕之間老了幾千歲。
有人垂頭喪氣地回到渾天碑中,也有人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仍舊留在虛空中的,居然有八成是玄天宗弟子。
上至大乘期神君古越,中有一眾元神期真君,明字輩弟子、水珩、琉光、晏清泉等,下至元嬰期乃至金丹期門人,既有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天才修士,陶然、尚少寧、牧弈、青晚、殷子涵、唐鈺等人,也有曾多次擦肩而過但是叫不出名字的普通弟子,或許只是煉丹閣燒爐的童子,或許只是藏經閣掃地的老者。
他們不約而同地換上了玄天宗弟子服。
被收入神杖空間中的謝思靜,悠悠轉醒。見此情景,她現出身形,虛弱地說道:「還有我。」玄天宗從未將她除名。
以前她總嫌弟子服太丑,從不主動穿上。這是她第一次穿著紫色的弟子服出現在人前,衣服還是簇新的,青色的三才領昭示著她所屬的符修派系。
非天神君老淚縱橫,他該勸他們走的,這麼好的弟子,這麼好的道統,應該傳承下去。但他明白,儘管修為不同,他們的心和他是一樣的。
他恐怕要做玄天宗有史以來最昏聵的一位領袖了,帶領著門人弟子主動走向滅亡,但他不後悔,他們也不後悔。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