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彆扭
大家坐下，程木秀分發碗筷。
看見桌子中央擺的一大盆豆腐燜泥鰍，劉力壯有些好奇的拈了一筷子。可是看著肚子渾圓的泥鰍，有點不知道怎麼下口。看見程木峰他們筷子一夾就往嘴裡送，睜大了眼睛。
「其實，小泥鰍的肚子挺乾淨的，整條吃也沒什麼」看見他為難的樣子，程木秀抿嘴一笑，說，「要是不喜歡，慢點吃，啃點邊上的肉吃。就是，泥鰍沒多少肉就是了。」
「別這麼說，我，我只是第一次，不知道怎麼吃。」劉力壯說，見程木峰他們都是整條放在嘴裡嚼，生怕自己顯得嫌棄，趕緊一張口往裡面一丟，砸吧砸吧的嚼了嚼就往下吞。
心理上有些不那麼習慣，所以這條泥鰍劉力壯也沒吃出什麼味道來。
程木秀見狀忍笑對程木勤和程木芸說：「大條的泥鰍骨頭硬，你們喉嚨小，別整條貪吃了，吃點肉就行。」
程木芸搖著筷子說：「可是魚骨上沾了好多肉。」
「那也沒關係，」程木秀抹掉她嘴邊的一粒米飯，說，「重要的是吃得舒心就好。」
泥鰍魚骨上的肉是很難吃乾淨的，這也沒辦法。程木秀又掉頭跟劉力壯說：「力壯哥，我就不招呼你了，你隨便啊。」
「隨便，隨便。」劉力壯尷尬的點頭，又沖著在一旁偷笑的程木峰瞪了一眼，低頭扒飯掩飾自己的尷尬。
劉力壯吃完了一碗飯就把碗放下了。
程木峰嚷了起來。「力壯哥，你怎麼才吃這麼一點，是我姐做得不好吃嗎？」
他前面極力推薦姐姐的手藝，結果劉力壯才吃了一碗就不吃了，照他樣子，吃兩碗都不一定夠，程木峰有點覺得失面子。
「不是，我早上吃得太多，不是覺得很餓。」
程木秀不是很相信他的話，但卻相信不是因為自己做的菜不合他胃口，他除了剛開始時有點不習慣，到後來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而是以他的身材和他的飯量看，他是能吃很多的，只是他大概怕吃太多了不好意思。
程木峰「哦」了一聲，帶著狐疑不做聲了。
劉力壯安慰的瞅著他笑了笑。
程木秀看了程木峰一眼，柔聲對劉力壯說：「你今天外面沒有活嗎？」
「有是有，我爹一個人就夠了。」劉力壯說，「反正一天也沒幾個錢，少一天也沒什麼關係。」
劉力壯家裡的生活過得很一般，虧就虧在家裡的田地少，自己沒有得種，只好去別人地里幫忙，掙點力氣錢。要不以他家的勞動力會過得很好才是。
「可是，這工錢少一天也是一天，這劉二嬸不怪你嗎？」
「沒事，我娘就是愛嘮叨幾句。」
「劉二嬸也不容易，她可不都是為了你們大家操心。」程木秀說，不由得把自己代入到對小輩的教導之中。
在家裡她是老大，程木峰和程木勤、程木芸自然是聽她的，沒什麼不自然，可到了劉力壯麵前，程木秀這諄諄善誘的口吻就顯得有些彆扭了。劉力壯還大她兩三歲呢。
可程木秀還沒感覺出來，還在繼續說，「你就多體諒劉二嬸，你們都那麼好心，我挺感激的你們的。」
「別這麼說。」劉力壯彆扭的說。
程木峰他們自然不懂什麼，只是在一旁嬉笑，程木秀看了看他們，再一扭頭瞅見劉力壯的表情，頓了下，這才醒悟過來。
程木秀頓時也有些發窘，就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假裝漫不經心的說：「我就那麼一說。」
「我明白。」劉力壯笑了笑。
然而，程木秀的話是有深意的。
整個望溪村裡對程木秀他們姐弟最有善意的就是劉二嬸一家，但是劉二嬸自己也經常為家裡的生計發愁，所以才會看不得劉力壯正事不幹時去做別的。雖說上次劉二嬸主動讓劉景田來幫了一回，而且劉力壯不管不顧的也跟著來了，但今天這事，程木秀還不知道劉二嬸那裡是什麼態度。
她不願意為了劉力壯一時的意氣跟劉二嬸產生隔閡。這事她還得弄清楚，就說：「讓劉二叔一個人出去幹活，是不是不太好啊。」
但劉力壯顯然沒有領會程木秀的意思，說：「沒事，我跟我娘說過了，木峰力氣那麼小，你又是個女孩兒，你們做的這事挺費勁的，我就來幫一把。」
「她答應了？」程木秀探問道。
劉力壯只是笑了笑，過了一會，才說：「幫你這邊做完了，我就過那邊去干。」
程木秀就明白了。
程木秀覺得挺理解的，劉二嬸並不是不近情理，她困難時都還接濟過自己，只是她也有難處。劉力壯這樣的男孩不當家不明白，他偶爾來幫一下也就算了，如果時不時的老這樣，劉二嬸難免會有些埋怨。
雖然這埋怨只是針對劉力壯，但程木秀還是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沒事的，我這不趕著回來就是為了怕耽誤活，」程木秀說，「力壯哥，你有事就忙去吧，我和木峰接著干。」
劉力壯遲疑了一下。
程木峰一旁大聲嚷道：「力壯哥的力氣大，一下子就砍倒了竹子。」
程木秀瞪了一眼制止他說話，轉過來繼續對劉力壯說：「我和木峰幹了這麼些天也熟練了，慢是慢點，可是慢工出細活呀。」
「那好吧，」劉力壯也不勉強，就說，「那我下午就去做別的了。」
「嗯，辛苦你了。」
「別這麼說，」劉力壯說，「前面我和木峰一起干時，已經砍下了好幾根竹子，那後面就交給你們自己來了。」
「好的，沒事。」程木秀說。
劉力壯要走了，程木峰就跟在他後面說：「什麼時候有空來找我玩兒吧。」
「好。」劉力壯答應。
劉力壯一直很照顧程木峰，所以程木峰非常喜歡他。在他們家裡，程木秀是個女孩，所以程木峰想找個男子漢榜樣的就只有劉力壯這樣的了。
程木秀打發程木勤和程木芸去洗碗，拉著程木峰到一旁，問道：「你把挖竹筍的事跟劉力壯說了？」
「嗯，」程木峰說，「我還帶他到竹林里看了。」
頓了一下，程木秀柔聲說：「這事你該先跟我說一聲的。」
程木峰聽著她的話有些不大對，就有些不高興了，嘟嘴說：「為什麼，力壯哥一直在幫我們。給他知道也沒什麼，而且他還說了，等新的竹筍長出來了，還幫我一起挖。」
程木秀苦笑，她並不是介意讓劉力壯知道了自己挖筍賣的事，而是——
程木秀解釋說：「就因為他們幫了我們家許多，可我們一直都沒有什麼可以拿來答謝的，現在這些竹筍才挖了第一次，我們先拿去賣了。反正這後面再收的大概不會有多少，我本來就打算等第二次收了以後，就送點給劉二嬸他們，可被他們先知道了，以後才送的話，和我們自己先送過去是不一樣的啊。」
「這樣啊，」程木峰摸摸腦袋，「那怎麼辦，我已經跟力壯哥說了。」
「說了就說了吧，」程木秀嘆了口氣。「反正也這樣了，等過段時間竹筍長出來了，我們再送過去。」
程木峰明白過來。「我做錯了？」
「沒事，」程木秀安慰說，「這事也不怪你，我也沒事先跟你說。」
她也沒想到劉力壯今天會過來啊，而她又正好不在家。
程木秀就交代說：「以後無論有什麼，你都要事先跟我商量一下再說。」
「哦。」程木峰悶悶不樂的答應。
劉力壯在程木秀他們家裡吃完午飯才回去，時候就有點晚了，擔心劉二嬸嘮叨，步子就走得飛快，突然就聽到邊上有個聲音說：「這不是劉景田家的老二嗎，走這麼快是要去哪兒呀？」
劉力壯扭頭一看，是村長劉安的媳婦花彩雲正從條岔路上走過來，手裡拿著鞋底和針線，看樣子是要找伴一起納鞋底。
望溪村裡的劉姓佔大多數，彼此之間多少有點兒沾親帶故，劉力壯看到花月雲就停下來叫了聲嬸娘。
花彩雲四十多歲，皮膚白凈下巴尖，因為丈夫是村長，所以她自認為自己的地位比其他人高，看人的姿態都帶著些驕傲。她吃過午飯沒什麼事就帶著鞋底到村邊的大樹下納涼，準備一邊納鞋底一邊跟人聊天。
她看見劉力壯匆匆忙忙的樣子，隨口就問：「還沒吃飯哪。」
「吃過了。」劉力壯說。
「那你還這麼著急，我還以為你要趕回去吃飯呢。」
劉力壯笑了笑。「我都是這麼走路的，一會還要去幹活呢。」
「哦。」花彩雲看了看他走過來的方向，突然想起什麼，扭過頭前後看了看，疑惑的問，「你從那裡過來的呀？」
劉力壯沒回答，只是說：「嬸娘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我先走了，我還得幹活呢。」
「哎，別急啊，」花彩雲看見他想走掉，就想出聲攔住。
可劉力壯的腳已經邁出去了，還一邊說：「我還有事呢，等晚點回來了我在來聽嬸娘的教訓。」
花彩雲若有所思的瞅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眼山邊的方向，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覺得是發現了什麼似的，興高采烈的轉身朝村前的那棵大樹下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