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進擊的菜月昴 1
從意識中斷到復活,在菜月昴的體感時間中只是一瞬間的事。
「啊——!!」
腦袋砸在堅硬的地面上碎裂,世界被染為一片鮮紅,只是眨眼前的事。
才剛感覺到全身失去知覺,昴的身體便平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呼——」
吐氣,緩解死亡衝擊連同靈魂一同抽離帶來的身體僵硬。
肺部攣縮,心臓慘澹瑟縮到連呼吸都沒把握。
這也難怪,因為縱身跳崖了結自身性命的行為,他還是第一次體驗。
第四輪的死因是自殺。在「死亡回歸」條件還不明朗的現況下,這次經歷的事態都是前所未見的,昴的人生就算在此終結也不奇怪。
但是——
「回、回來了……」
緊握顫抖的拳頭,昴朝眼前的白色天花板露出傻笑。
柔軟的床鋪、香氣宜人的枕頭、平整的床單。
每一樣,都是羅茲瓦爾宅邸在第一天迎接昴這名客人的用品。
還有更重要的——
「姐姐、姐姐,客人好像還深深陷在睡迷糊的狀態呢。」
「蕾姆、蕾姆,客人在這年紀就已可悲地犯痴獃了呢。」
雙胞胎姊妹互牽著手,兩雙瞳孔在床前凝視著昴。
身穿以黑色為基調的洋裝,搭配白色圍裙,頭上的純白髮飾美麗非凡。修剪整齊的短髮妹妹頭分別是藍色和粉紅色,可愛的容顏還殘留著稚嫩。
一肩挑起整個宅邸事務的姊妹花,就是讓昴「死亡回歸」的原因。
聽慣的聲音、熟悉的動作就在面前,獲得第五次初相見的機會,讓昴的內心顫抖不已。
想說的話多得像山,然而話語卻像堵在喉嚨似地說不出來。
看到還活著的蕾姆和依舊無禮至極的拉姆,感受兩人理所當然接待自己的舉動,難以壓抑的感情紛紛上涌。
「客人、客人,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客人、客人,您怎麼了?老毛病發作了嗎?」
看到昴按著胸膛低下頭,雙胞胎顯得不知所措。
兩人分別站在床前的左右兩側,夾著昴從兩旁伸出小小的手掌想要觸碰他。
她們的手——
「借用一下。」
「咦?」
「啊!」
昴在知會的同時,不容分說地伸出雙手握住兩人的手。
不理會因驚訝而僵硬的姐妹,感受手指的纖細和手掌的溫度與觸感后,昴開口說道。
「啊啊,果然是這樣啊……我沒有搞錯。」
交握的手的觸感,昴還有印象。
他還記得那份溫暖,在呼吸困難的夜裡拯救了自己。
毫無疑問,這就是讓自己下定決心跳崖的契機。
「不不不,客人,這一切全都是搞錯了。」
「不不不,客人,您活著一定是搞錯了。」
昴失禮又不講理的舉動,令兩人甩開手後用言語責難他。
可是,對於兩人所說的話,昴卻像在聽悅耳的音樂那樣點頭說道:
「考慮到之後的事,這些話還真叫人笑不出來……不過現在卻覺得不賴。」
「姐姐、姐姐,客人說不定是被責備後會開心的麻煩人士喔?」
「蕾姆、蕾姆,客人好像是被人痛罵後會興奮的超級大變態?」
不把客人當客人看的發言馬上就脫口而出,但昴笑著左耳進右耳出。
以真正的意義來說,如果可以再次重置與兩人的初次相見——
比起警戒,兩人表露的是生理上的嫌惡。昴在她們面前跳下床,伸展身體確認狀況后,笑容滿面地重新面向訝異的兩人。
「沒打招呼就突然那樣真的很對不起。除了道歉,我還有想說的話。」
聽到雙手環胸、無意義地挺起胸膛的昴這樣講,拉姆和蕾姆正襟危坐。
看到兩人的視線增添了幾分敏銳,昴微微感受到她們已經開始在評估自己了。
沒能贏取兩人的信賴,甚至沒能獲得宅邸所有人的信任時,菜月昴的安寧時光就會再度被沒收,只能看到絕望吧。
所以在這次的路線里,必須謹慎小心不讓她們有疑心生暗鬼的空間——
「說實在的,如果我人際關係好到懂得做人處事的話,就不會落到拒絕上學的地步啦。」
聽到昴的喃喃自語,兩人頭上都冒出問號、面露不解。
連這樣的舉動都用雙重奏方式表現的兩人很有趣,這使得力氣和緊張感脫離了昴的身體。
想說的話和想做的事都已經決定了。
「——我相信你們,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要和第一輪的世界一樣,拚命、努力地面對她們。
除了稍微了解到未來的事,以及擁有或許可以重來的可能性以外,昴的本質並沒有改變,只是全心全力掙扎著活過眼前的狀況而已。
昴的要求讓雙胞胎面面相覷,默默無語的用眼神對話。
斜視只有她們才懂的交流互動,視線突然瞥向房門,剛好看到一名少女走進來。
來者有長至腰際的銀髮、晶瑩剔透的雪白肌膚,以及彷佛會施放魅惑魔法把人吸入其中的藍紫色瞳孔,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少女——艾米莉婭。
察覺到昴的視線,艾米莉婭邊看房裡的三人邊輕輕苦笑。
「因為鬧烘烘的我就過來看看……昴,你看起來很有精神,沒事就好。」
「直到剛剛我的內心都五味雜陳,但在看到艾米莉婭醬之後,那一切都被吹到九霄雲外去了。治療我心的特效藥,是名為艾米莉婭醬的慈愛錠。」
「抱歉,我不太懂你在說什麼。」
比平常還要油嘴滑舌,艾米莉婭的美貌浮現了困惑的複雜神色。
「煩惱的表情也很可愛……艾米莉婭醬總是常保新鮮,鮮度完美無比。」
「被那樣說總覺得很討厭。不過,早安,還好你平安無事。」
雖然愁眉苦臉,不過她立刻朝昴投以柔和的微笑。
在艾米莉婭的時間軸里,這是兩人在王都事件過後的第一次相逢。曾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昴恢復健康,應該讓艾米莉婭放心了吧。對此,昴老實回應艾米莉婭的話。
「嗯,早安——那麼,要開始了喔。」
不明白昴笑著回應的話中含意,房內的女性全都歪頭表示不解。
簡直像是三姊妹的反應,讓昴忍不住放聲笑道:
「就是在羅茲瓦爾宅邸的一個禮拜——攻略開始!」
不是對其他人,而是說給自己聽。
「來,推動故事吧!」
讓住在這間宅邸的所有人,都能仰望昴所期待的朝陽。
第五次的第一天,羅茲瓦爾家的早晨開始了。
為了衝破在羅茲瓦爾宅邸的一星期,需要跨越的關卡主要有兩個。
其一是獲取豪宅居民的信任,不單單是拉姆和蕾姆,還包括她們的主子羅茲瓦爾。
要是無法通過她們的審視,昴被殺害封口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第二道關卡則是——擊潰襲擊羅茲瓦爾宅邸的咒術師。
但是這點尚未掌握解決的線索。
在數次輪迴中襲擊羅茲瓦爾宅邸,奪取昴和蕾姆性命的咒術高手。
可是這難纏的敵人,卻在輪迴到第五次的世界,也未曾留下一絲半點的線索。
要贏得拉姆和蕾姆的信任,並打倒身分不明的邪惡魔法使者,方能突破這次的輪迴——那是昴死了四次才找到的勝利條件。
只不過,要達成關鍵條件的要素有太多的不確定,雖然可以「死亡回歸」,但卻難以決定該從何處著手。
前途多難到讓人想抱頭逃避,但昴揮別負面情感積極向前。
不管聳立的障壁有多高,都必須勇敢挑戰。
在不知道回不回得來的情況下,選擇自殺的昴回來了。
正因為主動赴死,所以明知會死也應該試著挑戰——昂已經這樣下定了決心。
「所以,拉姆?就你看來,他的評價如——何呀?」
在月亮高掛夜空的時候,羅茲瓦爾宅邸最頂樓的辦公室正在舉行密談。
用拉長字詞的獨特說話方式發問的,是坐在黑檀木辦公桌前的男性。
他是個擁有藍色長發、病態蒼白肌膚,給人虛幻印象的美青年——只不過,臉上卻化著令人聯想到小丑的妝容,搭配獨特的講話方式,讓人無法抹去輕率的印象。
他是誰呢?他正是宅邸的主人,羅茲瓦爾·L·梅札斯本人。
參與密談的只有羅茲瓦爾,以及隔著辦公桌與他面對面的女僕——拉姆兩人。
面對雙手在桌上交握,帶著笑意的羅茲瓦爾的問話,拉姆歪頭思索。
迷惘該如何報告的態度,令羅茲瓦爾抬起一邊的眉毛,像是看到珍稀之物。
「喔嗯,任何事都能當機立斷的拉姆會煩惱,實在是很——稀奇——的事呢。才一天,果然無法評斷一個人吧?」
「那倒不是。」
雖然立刻回以否定,但內容卻欠缺明快。手指碰著自己的嘴唇,拉姆帶著些許疑慮說道。
「他——毛在能力方面沒有可看之處,就連身為傭人的工作也只比門外漢好一點。這是在評價之前的問題。」
「那可真是……是他主動要求現在的職務,實——在是叫人難以置信。」
回想今天早上在餐廳的對話,羅茲瓦爾表情含笑。
邀請清醒的客人共進早餐,針對他的功績與獎賞進行討論。
就羅茲瓦爾的印象來說,得到的結論是「昴受過一定程度的教育,腦袋還挺靈活的,是個懂得明哲保身的少年」。
評價還不壞,但就其他的意義來說值得警戒。
因此,賦予拉姆教育指導員的職責,同時不著痕迹地監視昴的動向,還像這樣設立了報告的地點。
雖不認為第一天就能看出成果或找到破綻,但讓拉姆猶豫該如何報告也是個問題。
拉姆沉默半晌,然後對撐著臉閉上一隻眼的羅茲瓦爾說道。
「關於毛,有好幾個不可思議之處。」
「嗯嗯,所以我不是在——聽嗎?不管你在意的點是什麼,都儘管說出來。」
「能力方面可說是無能,但該怎麼說呢……毛在重要的地方又敏銳過人。」
「敏銳過人,是什——么意思呢?」
「其實真的是很小的事……在工作期間,他對宅邸的細微部分知曉得太過詳細,像是用具擺放的地方,收拾餐具時放入柜子的順序和排列方法,還有就是……蕾姆和拉姆對茶葉的喜好。」
「——」
聽到拉姆講述的內容,羅茲瓦爾的手指滑過下巴,以沉默作為回應。看到羅茲瓦爾的態度,拉姆先以「當然」作為開場白。
「全都是枝微末節的小事。用畢早餐後有簡單帶他參觀宅邸並進行說明,有可能是在這段期間看過而記在心上……」
「要不是有太多的偶然……原來如此,還蠻——令人在意的呢。」
任何事物可疑的開端都源自於微小的破綻,假若不是想太多,那麼昴有可能在進入宅邸之前就先調查過這間屋子。
只不過,那種可能性很小。
「在王都保護艾米莉婭大人,可是他的功績啊……」
「那是為了潛入宅邸的手段……這麼想太誇張了,畢竟要不是碧翠絲大人,他有可能會就這樣死亡。」
昴被抬回宅邸的事,羅茲瓦爾還記憶猶新。雖然並非直接治療,但碧翠絲沒有必要幫忙昴的企圖,再加上拉姆也是從王都回來的路上才遇到負傷的昴,要想瞞過兩個人的眼睛怎麼樣都太困難了。
「根據這些情況,想太多的感覺變得有——點強烈過頭啰。」
「在王都襲擊艾米莉婭大人的……是『獵腸者』吧?有可能是和對方共謀,策劃潛入宅邸裡頭……」
大概是連自己都覺得可能性太低吧,拉姆的話有氣無力,羅茲瓦爾也搖頭否決。
「不——對,這不可能,只有『獵腸者』和他聯手的可能性,沒——必要考慮。」
「……說得也是。」
「比起這個,還有其他在意的點嗎?」
聽到羅茲瓦爾的催促,拉姆低垂眼帘。
「這個嘛,除去敏銳過頭這一點……毛積極到叫人不舒服的地步。」
「什麼?」
拉姆的發言與其說是慎選字詞,更像是在尋找可以形容的話,羅茲瓦爾為此皺起眉頭。
她也察覺到自己說的這句話不得要領吧,找不到明確辭彙表達而著急的表情依舊,拉姆繼續說道:
「一直積極地啰唆個沒完,即使工作失敗也是笑個不停,不僅如此,他簡直就像是在奮不顧身地討好我們……」
「……你是怎——么想的呢?」
「艾米莉婭大人說毛像小孩一樣對自己的慾望很老實,率直到叫人無法討厭……但實際相處過後卻覺得跟聽來的樣子不一樣呢。」
面對簡短的問話,拉姆簡明扼要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