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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紅顏一怒,醋可漂櫓

  酒肆樓下一陣喧雜,約莫五六名披甲唐軍奔將上來,個個手裡提著橫刀,一付如臨大敵的模樣。


  當先一名年輕軍官喝問,「剛剛妖人沿街弄法,似乎進了這裡,有人看到沒有?」見他神色緊張,不少酒客輕輕笑了起來。


  酒博士回身安撫,「呦,軍爺!您誤會了,此廂並無生事之徒,太平得緊呢!剛剛阿,是青蓮居士起舞弄清影,耍個慣常的酒瘋。嘿嘿,常來的都習慣了,只要他不拆樓,大家都由著他——」


  那軍官聞言一怔,遂收刀入鞘。微一抱拳,「敢問哪一位是青蓮?」


  這會子,在割腿胡姬攙扶下,李白已經回到自己坐席,頹然坐下,似乎體力與腦力完全耗盡,以肘杵地,雙腿分張,半仰半卧,姿態頗為不雅。再加上周圍胡姬環伺,直若浪子在歡場腎虧力竭的景緻。


  待酒博士將軍官引至桌前,正瞧到這幕。軍官眉頭微皺,瞧了瞧一眾女子,又看了看扶不起的居士。


  「別見怪,他不是託大,這姿勢是著名的『碎葉癱』。嘿嘿,每每酒後賦詩,再到徹底醒酒之前,青蓮都是這個樣子……醒來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寫了什麼,經常對自己佳作極力誇讚,還追著別人屁股問是誰寫的!」


  這話把大家逗樂了。軍官舒展開眉頭,忍笑道,「原來兄台是碎葉人,兩條絲路交匯於彼,倒比敦煌還熱鬧三分,也是一座不夜城。」


  李白聽到這種說辭,把眼皮半睜,頭枕著胡姬大腿道,「……彼之繁華,於我如過眼雲煙。心若荒原放馬,唯有逐香而居,方能略定元神……來來,再干一杯!」說完手指在在檯面一鉤,捉過身邊胡姬未飲的酒碗,又是「一口悶」。咣當——酒碗摔在地板上,這回他算徹底「死豬躺」了。


  軍官還有話沒問完,見此情景沒了主意。酒博士附耳輕語,「他所言之逐香,並非找酒,而是找做酒的人——我家老闆到哪裡,他就到哪裡,從碎葉至敦煌,始終不離不棄的,是個痴情的種呢!」


  「哦?!」軍官猛一激靈,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你家老闆生意不小啊,到處都有分店?不過這種斷袖之癖……本官不反對,但也不支持。」


  「何人在此編排八卦?」這一聲清音,如利劍穿空,鋒芒乍現。


  大家循聲望去,一名女子從隱蔽的雅間門內走出,步履大大方方,並無曲款之態。此女身形不算太高,眉宇之間英氣十足,兩隻黑瞳似有星芒閃爍,極其富有神彩。


  「大娘,驚動您了。這廂不是外人,是大唐軍爺……」


  「天鉞騎曹李光弼。」軍官一拱手,神色有些驚訝。


  「嗯嗯,是大唐軍爺李將軍。聽聞青蓮舞劍,還當有人鬧事,幫我們平事兒來的。」


  旁邊桌席,杜遠聽酒博士管來者喚作「大娘」,覺得十分好笑,那女子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雖不算特別年輕,但也絕不至於晉身「廣場舞」階層吧。


  紅袖察覺他神態有異,知他想的什麼,乃輕拍手背低聲道,「……大唐就這麼叫的,大娘是大女兒的意思,止正手機上的資料,就你沒仔細看。」


  杜遠聞言順勢翻腕捉住她的玉手,「你記住了就成。不如我們也多要幾個,二娘、三娘……十三娘,多多益善。當然,兒子也必須有。」


  紅袖輕啐了一口,面色微紅,但也不把手收回,只是任他輕輕握著。


  那廂英氣女子如男兒般一抱拳,還了一禮。「在下公孫大娘,『有間酒肆』是我的產業。並不限於安西四鎮,在西京也是有的。將軍如果路過,盡可入內暢飲——提我名字七折優惠。」


  嘶——李光弼一口涼氣直吸到闌尾末端,「你你你……我我我……我見過你……」


  「哦?」公孫大娘瞧了瞧他的外貌,似乎比自己小不少,尚未及弱冠的樣子。「怎麼會?」


  「大約五年前,在長安,隨家父赴主上宴請,您在席間一曲『西河劍器舞』,還把金吾長史張旭看瘋掉了,甩掉袍子繞神武門裸奔三匝,寫下一幅傳世狂貼……」


  「我想起來了。那次是慶功宴,表彰朔方節度使重創吐蕃之功,我敬重李使君神勇,才答應玄宗獻技的。」


  李光弼把上身一躬,「家父正是薊國公。他老人家已然西去了……」


  公孫大娘先驚喜,后啞然,默默抬手輕撫小李將軍的脖頸絨毛,直若一位大姐姐安慰同胞弟弟一般。李光弼不躲不閃,似乎很享受這種慰藉——兩人瞬間拉近了心靈距離。


  輕輕放開小李,公孫大娘舉步台前,拾起另一位胡姬的陶碗,嗅了嗅,小飲半口。眯起眼睛沉吟多時,乃贊道,「此酒只應天上有。卻不知從何而來?」


  待她左右看去,只見一位高大魁梧的僧人正窩在粉脂堆里朝她得意地笑。


  未等她出言相詢,那和尚聲若洪鐘先開了口,「久仰久仰——大娘之名我等欽慕之至。相形之下,這酒反倒不值一提。是我帶來的沒錯,但別問我釀造方法,貧僧只會飲,不會做。不過嘛……若是大娘有意研究,我倒是可以給你留上一缸。」嚯,丹園諸人傻了眼,他們從未見過止正對酒的轉讓如此大方,可能一是「將盡莫停」取之不盡,二是他的確十足敬仰公孫大娘。


  那女老闆展齒一笑,隨手從桌上摳起那壇已開封的「青蓮私釀老窖」,躉躉躉躉躉……自上而下,向喉嚨里倒了個乾淨。然後面不改色,嘴角連滴殘漿都沒有,淡定地說,「多謝法師惠贈。一缸不必,一壇足矣。」遂將罈子交給了大和尚。


  止正目瞪口呆,騰出一隻手翹起大拇指果斷點了個贊。也不二話,掏出羊脂玉葫蘆,將罈子重新注滿,送了回去。酒博士點頭哈腰代替老闆接過,小心翼翼下樓封藏了。


  公孫大娘方始謝道,「如蒙不棄,天下各家『有間』分店,終生為法師免單——這是信物。」說完從腰間摘下一隻鴿子蛋大的珊瑚珠,不由分說放在止正手中。


  這面子不可謂之不大,由此亦可見她對此酒重視程度之高。


  止正並不貪圖免單,但遇到如此豪爽的酒友難免興奮。「好!一言為定!」


  這情景,讓內向的詹鈺和外向的杜遠同時艷羨不已。嘿——瞧見沒,敢情咱們之中,最會撩妹的居然是方外大叔!兩人對視一揚眉,咱二都不行啊,還得多加努力……


  李光弼瞧了一眼醉卧胡姬腿上的李白,對公孫大娘道,「其實,我就是來找青蓮的。前天我在鳴沙山與三危山之間,與龍華軍使分手,他說有十七位被解救女奴寄存在酒肆,由其挂名弟子青蓮暫時照顧。托我安排好去處,不要讓她們再入虎口。」


  「裴旻——」公孫大娘臉色一變,「他自己怎麼不來?」她沒注意到,一旁的止正已然聞裴旻而色變。


  小李騎曹不明白何事緊張,喃喃道,「哦……裴將軍說,此地太平無事,他先回趟長安。」


  「太平無事……太平無事……呵呵,他倒是想無事,不如我幫他找點兒事。」公孫大娘臉上深色變幻,不知是悲是喜,兩眼失去星彩,一番話也不知在說給誰聽。


  「小李將軍,我且問你。他幾時走的,隨行可有旁人?」


  「當時就出發了——的確有兩位上仙同去,嗯,一男一女。」


  「何謂上仙?」


  「嘿嘿,您還不知道。這二位與我倒是先認識。在收復安西戰役中,他們從天而降,一腳踩踏了瓮城城樓,救了我五百天鉞重騎性命——這不是上仙是什麼……」


  公孫大娘似乎不為傳奇所動,自管問,「那女的漂亮嗎?」


  昂?漂亮嗎?浦茜拉的大長腿和小蠻腰瞬間浮現在李光弼眼前,還沒等回答,鼻孔先流出一道殷紅鼻血來。


  公孫大娘面色煞白,將朱唇抿起,「我就知道……哼。酒博士——幫我打理行裝,備駱駝,去長安!」


  剛剛收藏好「將盡酒」的酒博士,從樓梯上來沒等露頭,聞聽此言又痛快答應一聲跑了下去。


  他們沒有注意到,在不遠處一台酒客中,一位白衣女子面色同樣煞白,扶案的雙手微微顫抖。轉瞬,彷彿如釋重負,一絲血色又涌了上來,她笑著對身邊紅衣女伴說道,「他沒死。我們也去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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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紀,浙江台州百花谷。


  阿雅這些日子很充實,也很快樂。


  趙真人和蔡掌門兩位大姐姐對她十分照顧,總是耐心地、循序漸進地傳授聲樂技藝。她們毫無保留,幾乎是在培養未來接班人一樣傾囊所授。


  谷中其他姐妹也十分友好,總之這裡不僅空氣是甜蜜的,幾乎一切都是甜蜜的。


  白天除了練歌,還參加一些集體勞動,培育那些千奇百怪的花卉。阿雅的小腦袋裡,除了制符術知識,又迅速填充了不少植物學資料。


  晚上,她獨處一室,每每關好門,躲到被窩裡,她就倏忽不見,只留下一隻綠瑩瑩的晶球在被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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