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無人記憶
達朗的傷勢複發,動作卻是遲了,剛剛撐著爬起,那托塞神、達塞神兩尊已是到了身邊,衍光斧、射流錘兩柄兇器當頭便砸。
三陰戮魂刀護主,自動飛起架在當頭,三柄利器相交,三陰居然全無聲響,也不見火花。
相傳當年渾沌之中,天地未開,五種本原匯為一光卵,赤吉曲巴以光輪敲擊光卵,碰擊出的光散向天空的便產生了托塞神,射向地面的便產生了達塞神。
二人當為光神。那衍光斧、射流錘為射光所化,再激烈的波動自然也都無法逃脫。被動一較之下,戮魂刀卻是微微的顫動,有了損傷。
可是,又哪還顧得上這些,達朗暴喝一聲,強行的就將一身靈力鼓盪,肌肉虯結,又是那無敵戰神的模樣,迎上了兩位箭神。
「那是什麼?!」
韓澈身在達朗和滄瀾身後,壓力最小,卻也看得真切,忽然的,自那痋雲迷霧之中呢,閃現出一點紅光,極其的昏暗,便似一點熒光,隨時可能消散,但卻又莫名的堅韌,穿透那層層阻隔,投了過來。
見那一點紅光,滄瀾的臉色變了,蒼白如紙,他自是知道,那煙霧中的痋蠱都被那一點若有若無的紅光吸引,然後默不作聲的焚成了灰燼,就連其中與本命相連的七隻玉褸天蠶,也逃不過瞬間蒸發的命運,一轉眼,已經消失了大半。
「這是……」滄瀾好像忽然抓住了什麼線頭,那七彩雀鳥恐怖的死狀,詭異的白骨,似乎一切都聯繫了起來。
從那烏煙中,模模糊糊的顯出一個輪廓,那恍然就是居中的五尊石像中的一座,那高高在上的創世神薩智艾桑已經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快走!」滄瀾大叫一聲,也再顧不上其他,背起諸葛智騰身而起,那最近的一道天階就在身後,上一層天彷彿就在眼前。
紅光還在一點點的蔓延,一點點的穿破黑煙的阻撓,行動並不快,卻彷彿是不可阻撓,異常的堅定。
聽見滄瀾的招呼,眾人雖不明所以,但一個個早已成了驚弓之鳥,哪裡還敢怠慢。
達朗大喝了一聲,三陰戮魂刀陡然發力,將兩位箭神震退了半步,趁著一個空檔,抽身邊走,急要和司曉宇匯在一處。
司曉宇又哪裡不明白,當下也是暗念咒語,青光大盛,一隻大如山嶽的白龜憑空顯出身來,龜身滴溜溜的旋轉,「轟」的一聲,竟是將那十餘道金光彈了回去。
這一反守為攻,雖是轉折,卻未免漏出了破綻,仍有數道金光漏了過來,司曉宇情知躲之不過,忙運神識,生生的受了,砰的一聲,金光打在肩上,只將他打得憑空趔趄,一個翻滾,卻也借勢跳了下來。
也不管眼前金星亂閃,曉宇當即單手一揚,虎翼刀破空飛出,攔下了托塞神的一記電光,和達朗走在一處。
達朗搶前探路,韓澈緊隨其後,滄瀾要帶諸葛智又要掌控那煙霧卻是在再次,只留下司曉宇持天衍靈龜斷後,眾人終於是成一字飛身上了天梯。剛剛爬了幾步,滄瀾悶哼了一聲,那紅光也終於徹底的穿破了黑煙,一下子大盛到了極點。
韓澈不自覺看了一眼,就直覺喉中發乾,眼中如火焰在燃燒,一瞬間,幾乎是七竅都齊齊流出血來,心中怎不慌亂,卻是不敢再看,只是不要命的向上爬去。
「砰」的一聲,眾人心知是天衍靈龜的本體與薩智艾桑的紅光直接碰撞,連身在半空的眾人也被那餘波震蕩得立身不穩,那天梯瘋狂的搖晃起來,變似是隨時都會斷裂。
「莫回頭,快走快走!」
腳下傳來滄瀾急急的呼喝。迎面一尊三頭六手的魔神當空落下,卻是卓卻卡迥親自飛來,手中如初升之日般的映日圭一晃,一道匹煉式的金光直射而來;
下方兩尊披髮魔神也來,卻是一位皮膚赤青,一位黑白,正是托塞、達塞兩尊箭神,手持衍光斧、射流錘劈砍,四面八方,無數的泥胎石神,都是齊齊的飛來,彷彿是用那石頭身軀編織成一張天羅地網。
轟隆之聲不絕,天衍靈龜不虧是防禦至寶,竟然就如此抵擋住一波又一波的轟擊,將眾人牢牢的守在其中。然而青光中的眾人也是動彈不得分毫,眼睜睜的看著那薩智艾桑緩緩的飛近,緩緩伸出了手指,心如死灰。
一道驚雷憑空炸響,薩智艾桑翻滾著跌下了塵埃,那手心的紅光被天衍靈龜盡數反彈,就連那托塞、達塞神也被其巨大的靈氣帶得失去了方向,一齊跌了下去。
異數突變,天梯上陡然就是一輕,韓澈連忙下望,第一眼便望見那天衍靈龜失去了掌控,青光盡失,司曉宇周身都被紅光包裹,打著轉亦是落了下去。
滄瀾伸手去抓,又怎生抓得住,情急之下,將諸葛智向著韓澈一拋,亦是追了下去。
韓澈的心都要跳了出來,那剛剛修復的七竅復又崩裂,紛紛滲出血來,異常的猙獰,他單手接住諸葛智,剛要落下去看個究竟,雙腳卻猛地被一隻大手鉗住。
達朗也不由他分說,趁著司曉宇創造的那一絲空擋,靈力運轉,腳下如飛,便就一縷黑光沖了上去。
韓澈直覺冷風倒灌,又如何能夠掙扎。不出多時,已是腳踏實地,二人各自無言,癱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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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葉小舟獨自漂蕩在九區黃河之上,隨波逐流,撐船人手擎一盞紅燈,不經意的,望了一眼遠天的落日。
「唉,」撐船人嘆了一聲,看那殘陽如血,也不禁念了起來,那聲音無比的蕭索、渾濁,也聽不清念了什麼,只是淡淡的,像是感嘆,又像是哀悼……
隨著那念聲,天空陡然的波動了起來,大片的烏雲翻湧,幾乎是一個眨眼,便將白晝變為了黑夜,其中隱隱的紅光流轉,宛如是繁星點點,構成一幅巨大的星空,美得格外邪異。
「原來是這個,紅瞳妖蝠?」
撐船人愣了一愣,卻也不以為意,只是那笑容更加透出了幾分無奈。「崦嵫,你來遲了。」
次仁笑容可掬,朝著那緩緩漂來的小舟說道,那神態輕鬆至極,就像是等待一位遠來的摯友。
「哦?怎會遲呢?」崦嵫笑著,望了望次仁左邊空空的袖管,又看看那右手上撫弄的黑色女妖,緩緩站起身來,那黑女妖似乎有所動,輕輕振了振翅膀,似乎想要飛走,卻是終究沒有離開。
次仁撫了撫左肩的傷口,讓那黑蝶落在肩上,也自笑道,「不遲,不遲!」
他一抬手,頭頂的黑色燈火射出一縷微光,將整個天空都映得格外璀璨。
那無數紅瞳妖蝠聞到生人與血的味道,自然極其的興奮,紛紛撞擊在那虛空的光網上,砰砰的作響,可那九曲黃河大陣構成的光網,是何等的堅韌,又如何能夠衝破。
崦嵫茫然的看了看天,「這九曲黃河之外,怕是再無魏摩隆仁了吧?」他沒頭沒腦的問道,也聽不出是詢問,還是感嘆。
次仁依然波瀾不驚,淡淡的道,「無人,便無魏摩隆仁。」
崦嵫無言,半晌才道,「你如何?」這一問卻是自然的轉向一邊。
百越長老自迷霧中顯出身來,亦是苦笑搖頭,一張傾國的臉上寫滿了疲倦,與落寞,也不知是為自己無奈還是為那黃河陣外的生靈悲苦。
次仁肩上的黑色女妖緩緩飛起,跌跌撞撞,復又落回到百越的手上,一動也不再動了,便如是死了一般。
場中忽然的就靜了下來,連那怒濤血海的澎湃聲似乎也被蓋了過去。
「可還要分說?」彷彿過了幾百年,崦嵫終於是問道。
「罷手吧,」次仁的聲音更加的蒼老、憔悴,聽得百越都微微的動容了一分,「畢竟是手足,時至今日,你怎生還不通透,天意如此,怎生奈何,何必爭執啊。」
「哦?我罷手?放任這紅杉城為你屠戮?」崦嵫苦笑,長嘆了一聲,「你雖也道承天景命,畢竟為殺劫場,縱知是螳臂擋車,我卻必阻之,怎生奈何啊,自都不必說,不得已,為之。」
「好一個不得已為之,」次仁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昏天暗地,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崦嵫只看著他笑,心情複雜,許久,朗聲道「你我賭鬥一場如何?」
「哦?」次仁止了笑,也稍稍正色,「以何賭鬥?」
崦嵫望了一眼百越,見後者輕輕點頭,這才言道,「你有九曲黃河我不能敵,我亦有一陣,名曰四象元靈,如今雖然不全,卻正可賭鬥,如若一個時辰之內不能將你擒於陣中,我自甘願退去,讓出紅杉城與你,你待如何?」
「四象元靈……」次仁的臉色變得尤其的難看,彷彿是這四個字用去了全部的力氣,竟然連精神都虛弱了下來。
紅杉城下千年前四象元靈大陣種種猶在眼前,千年後布陣人竟已相峙而立,三人心中俱都不是滋味,次仁只說了一句,「你等布陣便是!」便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