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古滇往事
「我們因為曼珠沙華找到黑麒苗寨,我還一直奇怪,怎麼到了這裡,反倒沒有看到一株,原來都是生在這裡。」
此時韓澈與古辛兩人走在竹林小道,風吹竹葉沙沙之聲不絕於耳,空氣中竹葉清冽的香氣與奇異的花香混合在一起,讓人精神一震。
入眼是一片血紅,漫山遍野,這是一種傘狀的紅花,拳頭大小,有花無葉,花瓣倒披捲曲,邊緣呈皺波狀,艷麗得不假遮掩,莫名給人一種妖異的視感。
「滇桂之地四季如春,水土不豐,本無法生長這花,奈何人力有心為之,使之開花,精心的伺候,一應需求盡皆滿足,但不知為何,妙用就是要打了許多折扣,彼岸花不見彼岸,又怎當得上起名,也只好廖以自/慰罷了。」古辛信手摘下一朵花,隨風而散,淡淡的說道。
「師兄好生感慨!」韓澈嘴角輕揚,似笑非笑。
「老了,幾百年幾百年的活著,日復一日,連年紀都記不清了,只剩下一肚子感慨。」古辛道。
韓澈嘿然,想了想,欲言又止。
「你感覺如何?」古辛轉移話題道。
「還好,」韓澈淡然道,隨即眉頭輕皺,「師父的信上到底說了什麼?哈,為了防止我偷看,還要特意在我身上下蠱,如若我真的好奇看了呢?」
古辛一哂,「毀信而已,他還真捨得毀了你?!」他瞪了韓澈一眼,繼續道,「信上說了兩件事,一件是為你植蠱,沒有本命蠱,又算什麼痋蠱一脈。」
韓澈也笑,想起滄瀾臨別前雖然正式收下自己,連好好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不由苦笑,就聽古辛嘆氣道:
「這件事還是心急了些,一來玄凰蠱畢竟還是幼蠱,蠱性也過於溫和,用它來融合螟蠶蠱,還是為難了一些;二來,沒想到驚鴻靈光的反噬這麼激烈……」
他搖了搖頭,唏噓道,「好在也不是全無收穫,兩種本命蠱並存,險則險矣,但總算是壓制住了驚鴻靈光,只要你日後慢慢培養,對修為也有好處,算是沒有辜負我這兩位師兄的囑託。」古辛苦笑。
韓澈更加尷尬,也不知說什麼好,若說道謝的話倒是有些輕了,他只好點點頭,「是我考慮不周了,驚鴻靈光的事應該先告知師兄……現在蠱女傷的不輕,月摯苗寨恐怕沒那麼容易善罷甘休,之後打算怎麼辦?」
「無事,」古辛一擺手,「凌大夫已經過去了,那綺月蠱女也醒了過來,還要早你幾天,不過是消耗過度,沒什麼大礙;她是蠱女,冰凰血脈,玄凰蠱自覺遭遇危險,自然首選就是吸收她的精血自強,一時沒了截至,這是意外,誰也怪不得誰。」
古辛想想繼續道,「她損失雖大,但也知道,一個黑麒苗寨加半個星羅十七寨的補償也不可謂不厚,已經足夠填滿胃口了,所以也沒有掀起什麼大浪了。」
聞聽此言,韓澈不免又大皺眉頭,他大概能猜出古滇國、築音閣、黑麒苗寨之間的關係,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兩者就像是一花兩枝,而如此之將之拱手與人,這按照凌大夫的話,那當真是以「整個苗疆換一隻玄凰蠱」,付出之大可想而知。
而偏偏得利的還是自己,這樣韓澈的心中還是不免有些戚戚,思忖后還是直言道,「你把黑麒山給她好像至此後築音閣在苗疆的位置也不會穩妥了吧?」
古辛彷彿看穿的韓澈的想法,慨然道,「你不必如此,古滇國傳承千年,糾糾纏纏,總有許多賬不得不清算,你所見的星羅十七寨,也不過只是冰山一角,很多事,遠不是表面那麼簡單,我如此做,自然有我的道理,卻也不全然是為了你。」
韓澈苦笑了笑,「我也知十七寨背後還有事,只是無心去細想,你若有需要,支應一聲,我自然不會推辭;還有司曉宇,他得了造化玉碟,雖是命中注定,但亦是拜你之恩,那天機谷的事……」
「天機谷的事不要你管!」古辛擺擺手,打斷了韓澈的話。
「恐怕我不得不管,那裡應該和我此行的目的有關。」韓澈回身,與古辛直面相對,「我若沒有猜錯,師父信里所說的第二件事,就是這個吧。」
古辛眼皮一抬,一雙深邃的眼睛霎時對上了韓澈的瞳孔,像是想要看透眼前人的心思,過了片刻,他勉強的點了點頭,卻問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你可知道星官?」
「星官?」韓澈微微皺眉,「你是說那種王宮占星師?」
關於占星之術在《巫咸三卷書》中也有記載,只是並不詳細,至於星官,那記載就更模糊,只是提到和古滇有一定的姻親關係,好像編寫這書的作者故意的遮遮掩掩,將很多東西都寫得似是而非。
韓澈當時倒是並沒有在意,可現在經古辛提起,這才覺得有些蹊蹺。
古辛聞言點了點頭,「不錯,占星師?這個稱呼倒也貼切。星官是古滇國的官職,天羅國就是這些人創建的小國,滄瀾和諸葛智離開的時候,天羅國還沒有沒亡,而我,也就剛剛你這般年紀……」
隨著古辛的解說,韓澈只覺寒毛倒豎,一段滇西修行界的古老歷史帶著詭異的氛圍緩緩的浮出了水面。
古滇國,東至陸良,西至安寧,北到昭通,南達元江,撫仙湖畔,石寨山西,在滇西蠻荒之地盛衰數百年,人才薈萃,修者雲集。
數百年間,一族繁衍壯大,在修者界盛名一時,幾乎把持了西南一帶的所有修行靈脈。在其之中逐漸形成了六大氏族,分別掌控古滇國內外事務,而天羅人也是六大氏族中舉足輕重的一支。
天羅人天賦異稟,其家族中男子生來眉心具有立目,先天通靈,善長占星,能夠藉助星象卜算預言未來天機;女子生有靈耳,可通草木獸禽之言,溝通萬物。所以這一家族一直擔任著古滇國的星官一職,地位崇高。
東漢末年,天下紛亂,殺劫大起,修者界亦是不得安寧,一時妖魔橫行,北越王暗中支持妖王擴張,諸多要過異軍突起,皆在其麾下,北越屯妖兵百萬攻近滇黔,而當時的滇國的王權正是由痋蠱一脈的百里姓氏掌控,他們帶領古滇國修士奮死抵抗卻仍大敗,數月中連失十七城,殘兵退守俞元一隅,妖兵兵臨城下,朝夕不保。
臨時王城之內,危急之時,滇王決斷,一邊向西域象雄王國求救,一邊欲使族中死士發動禁術三降天蠱原獄與北越妖魔一決生死,但該術太過陰狠歹毒,若要發動必須先就逆轉星象,遮蔽天眼,不然必有雷劫降下,不能成術。
逆轉星象,那無異於是逆轉天機,與天相抗,難度可想而知,乃是禁術中的禁術,而這職責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司職星官的天羅一族的身上。
天羅長老雖明知不可為卻不得不為,滇王親自主持焚書啟表上天,居然前十二卦皆是大凶,第十三卦滇王自獻一子以表誠意,這才卜得可卦,忙令天羅長老當夜便親率衛隊,領族中高階星官一百零七人,靈女七十二人,押運生祭深夜潛行至金蓮山頂祭壇。
天羅長老臨行時向滇王約定不出十日無論成敗必將遣人返回送信。
誰知這一去就是十二日仍然杳無音訊,而北越妖兵已攻破外城,古滇修士死傷慘重,就連其餘五大氏族都是深受打擊,這些氏族中的凌家氏族最先坐不住了。
在這場大戰中,他們的氏族因身具巫醫傳承,作用突出,而無可爭議的成為北越妖族第一順位重點打擊的對象,破城之時眾多子弟被妖法殘害,死狀凄慘。
凌氏長老遷怒於天羅人背信,並向滇王進言,提出天羅軍可能叛逃。
滇王疑心,命痋蠱一脈蠱師遣十二隻快蠱查探金蓮山一帶動靜,卻得到金蓮山未見祭祀痕迹的回報。
滇王不禁震怒,同時感到如芒在背,天羅族星官司章滇國私密機務,掌控著大量隱秘; 並且擁有卜算天機明知未來的能力,一旦叛逃敵營,那不僅滇國岌岌可危,就是整個巫族的眾多秘辛都將隨之泄露,根基動搖。
滇王自知承受不起如此損失,雖仍不確定天羅族動向,卻仍決定施以雷霆手段。
他一邊組織護衛王族向西退走,與接應的象雄光軍匯合,一邊留下百里氏族的親衛心腹潛伏出關秘密搜尋追殺叛逃的天羅一族。
三天後,滇國殘餘王軍奮死突圍,死傷慘重接近殆滅之時,終於與聞信趕到的光軍主力匯合,光軍所向披靡大破北越妖兵,解了俞元之圍。
而痋蠱族人也於撫仙湖一帶找到了天羅族人,當時天羅族正在急行回師的路上。
百里氏族的帶隊人責問天羅人違約的原因。
天羅長老居然聲稱半路受到佛兵的伏擊。
其時,佛門還為大舉傳入中原,佛苯之爭亦未開啟,佛兵一說幾乎就是天方夜譚。
天羅軍所在的撫仙湖距金蓮山百里路程,遠隔重山,所謂半路截殺更是無稽之談。
最直接的證據是,天羅衛隊先行,兵士齊整,族內高階星官、靈女共一百八十人居然一個不少,這要說是被埋伏經過戰鬥,任誰也不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