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寶妖（十三）
砸完兩張合照之後，盧長流的情緒就平復了很多，他的手優雅地在鬢角拂過，像是在整理不存在的散落的鬢髮，隨即手心端莊地貼在小腹，踮著腳拉開房門往外走了。
這劇情還真是急轉直下，被裡頭的動靜驚動了的鄂靜白正猶豫著要不要破門而入，結果門就開了，他再度拉著狄冰巧一起躲回陰影里，觀察著背對他們往下走的盧長流。多媒體放映室里的封容也站了起來，道：「映空跟我去樓梯那邊，孟天和小呆去書房等著，蓉子和小藍留在這裡。」
「里」字落下的時候，封容和林映空已經離開了多媒體放映室，其他人也不敢耽誤，各司其職去了。
費蓉眼巴巴地目送他們，糾結：「為什麼是我陪你留守？」
丁有藍已經在白天的時候在各處都安裝了針孔攝像頭，此時把主要的界面調出來，可以分別看到其他的組員，聽到費蓉的話，他下意識道：「嫌你話太多吧。」
「……」費蓉把手指骨按得咯吱咯吱響，「下次格鬥課你給我等著。」
說了實話的丁有藍瞬間：「……」
盧長流赤著腳，走起路來輕飄飄的——還真的像是飄著一樣，大有古代那種大家閨秀蓮步輕挪的味道，加上那寬大的睡袍順著他的動作擺了擺……如果隨便換個女人那種感覺都不會那麼驚悚！
鄂靜白和狄冰巧也沒出聲交流，就這麼偷偷摸摸地吊在他後頭，拐到樓梯角的時候就看到下面候著的部長大人和林助手了，封容朝他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別跟得太緊，而他自己倒是筆直地立在欄杆旁邊，盧長流往下走的時候會直接跟他擦著身子而過。林映空一想象那種「零距離接觸」就黑了臉，想跟封容換個位置，封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把他拽開了一點，林映空只能：「……」
盧長流用那種姿態走路的速度自然不快，從樓梯上「飄」下來的時候，光看剪影還是十分美好的，不過隨著距離的接近，封容看清了他臉上的神色，那是一種混雜著陰戾的暗沉，甚至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妖媚的死氣，光是看錶情，就讓習慣降妖除魔的人想甩一沓符咒過去。
封容卻什麼都沒做，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像是一根和欄杆融為一體的柱子，盧長流的左手疊在右手上，那串刻著十八金剛的黃玉手鏈在不亮的光線里浮現著溫潤的光澤，封容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過，盧長流也正好在此時擦著他的身體步下樓梯，不躲不避，似乎真的是在夢遊而對外物一無所察。
盧長流已經開始在客廳里走動起來了，就跟他白天那時描述得一樣，林映空醋意十足地拽了拽部長大人的袖子，問：「怎麼樣？」
鄂靜白和狄冰巧也已經下來和他們匯合了，封容搖頭，「沒反應。」
「難不成真的是在夢遊？」狄冰巧懷疑地看著四處晃悠舉止奇異的盧長流，如果是妖邪俯身，應該不會對他們視而不見吧？
多媒體放映室里，丁有藍把剛才樓梯那段截了下來，打算待會兒用慢速度回放，看看盧長流是不是真的對別人的靠近沒反應。
在客廳里轉悠了幾分鐘，盧長流便掉轉頭往書房的位置去了，封容幾人拉開距離後跟上，書房裡的祝孟天和乘小呆看到盧長流進來，急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盯著他在房間里轉了幾圈，最後停在裡頭那扇門前，把門打開了。
門後面的樓梯很窄，出了問題的時候不好辦，封容便沒讓全部人一次性跟進去，而是讓自己和林映空作為第一批先下去了。從書房那扇門開始是裝著有警報系統的，儘管丁有藍已經入侵併控制了這個系統，但封容和林映空還是用了個斂息術封住了自己的氣息，這才尾隨盧長流而去。
接下來的事情就跟白天差不多，他們跟在盧長流後面，看著他掃描虹膜，解開複雜的密碼鎖，最後打開了收藏室的大門，古物的靈氣在夜晚更加濃郁，一股腦從裡面湧出來的時候讓封容和林映空都微微皺了眉——其間主人收藏的東西大都不是普通的古玩。
盧長流已經打開了燈，裡面各式古董的寶光卻比燈光更耀眼，收藏室里的氣息比白天浮動了不少，甚至還能聽見一些極細微的小小的呢喃，盧長流恍若未覺，踏步走了進去，在玻璃展櫃之間走動著，指尖劃過冰冷的玻璃表面，就像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封容用無線電跟丁有藍再次確定了警報系統已經關閉，才通知在書房裡等著的四個組員中的鄂靜白和狄冰巧下來，他則是和林映空先行一步進去了。
一踏進收藏室，浮動的靈力便更加躁動起來，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在空氣中盪開，有個尖細的小孩子的聲音道：「快看快看，那個人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有一個年輕人的聲音接道：「可是他旁邊那個人的味道好恐怖誒。」
一個老者的聲音插進來：「噓，別說話，他們好像聽得到。」
於是嘰嘰喳喳聲瞬間消失，鼓噪的靈力也被壓抑了下來，封容和林映空對視一眼，林映空立刻將自己晃動的影子固定住，封容則是將水靈力緩慢地逸散到空氣中，他掃視收藏室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一對琉璃手球上，縱然他的眼神再平靜，也很自然地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
那個尖細的小孩子聲音立刻尖叫：「救命啊啊啊他看我了好可怕啊味道那麼好的人為什麼那麼可怕啊啊啊……」
「……」林映空頓時青筋一蹦，自己的男人被人家說味道很好什麼的……很好，他能不能把這對琉璃手球丟到老君的八卦爐里？！
那個尖細聲音似乎感覺到了來自世界的森森惡意，霎時間嗓門一收，哆哆嗦嗦地道：「他們是不是真的能聽到我們說話？」
「笨蛋！」一個女人的聲音吼道，「你閉嘴的話他們不就聽不到了！」
老者的聲音又中途插進來：「瓷姑娘，你的聲音好像是最大的……」
女人聲音暴怒：「你不提醒不就沒人知道了嗎！！！」
剛進門來的鄂靜白幾人：「……」
古物有靈，不過修道不易，大部分情況下這些生靈修不出人形，也比較……唔，思維簡單的。封容壓住自己抽搐的嘴角，見盧長流已經打開一個玻璃展櫃拿出一件古董抱著玩了，他打著手勢示意其他人過去盯著，而他則是走到了那對琉璃手球面前，觀察了一下，這對手球靈力不算濃郁，應該是近幾年有了靈智的，封容靜默了片刻，在聽到某種疑似牙齒打顫聲后才低聲開口：「能請教點事情嗎？」
整個空間寂靜三秒，然後又是一聲小孩子的尖叫：「他他他是在跟我說話嗎？！」
其它通了靈智的古玩也噤聲幾秒，那個老者聲音似乎是這裡的領頭者，小心翼翼地開腔道：「這位……道友？」
「前輩客氣了，」封容不溫不火地道，「同是修道生靈，只是有點事想請諸位幫忙，諸位應該不會推辭吧？」
叫是叫著前輩，不過這語氣是陳述句，實力上的傾軋決定一切，這句話聽在一眾連人形都不完整的古玩耳中就大有他們不合作就五雷轟頂劈劈劈的意思，那個小孩子聲音——琉璃手球立刻諂媚道：「大俠饒命啊有事您就說吾輩必定義不容辭赴湯蹈火鞠躬盡瘁只要不死就行！」
總辦外勤組組員和一眾古玩：「……」
老者聲音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平復想把琉璃手球砸個稀巴爛的激動心情，好一會兒才道：「不知道道友想問什麼？」
「問題也不多，」封容指了指痴迷地抱著一副百壽圖的盧長流，「第一，你們的主人是人是鬼？」
朝夕相處的古玩應該對主人的氣息最敏感，老者沒吭聲，倒是那個女人聲音道：「你既然看得破我們的真身，那麼是人是鬼，你怎麼分不清楚？」
「是人是鬼我自然清楚，」封容平淡道，「不過這人是不是原來那個人，鬼不是原先那個鬼，人皮下面是不是又藏了別的人別的鬼，這就要問你們了。」
不遠處的林映空忍俊不禁地笑了笑，祝孟天嘀咕一聲：「部長平時不吭聲，一吭聲就坑小孩……咳咳，我什麼都沒說！」林映空輕飄飄瞥他一眼，他立刻被噎住。
一眾古玩果然被封容繞得有點暈，琉璃手球小心翼翼地道：「大俠，我跟你說了的話你是不是就不會殺掉我？」
「……」他長得很像殺人滅妖狂嗎？封容面無表情地道：「你說。」
琉璃手球在玻璃展櫃里的絲綢上滾了滾，壓低聲音道：「我跟了主人很久了，不過主人最近有點兒奇怪哦。」
「哪裡奇怪？」封容瞭然，這對手球雖然靈智開啟的時間不長，不過它身上沾的盧長流的氣息是最濃的。
琉璃手球似乎有些糾結於怎麼形容，磕巴了半天才道：「就是很奇怪，就像是主人變成了半個主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