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洛麗瑪絲的請柬（十三）
他說著的時候還順便遞了一杯水過去，有些口渴的封容眼神動了動，這種隨時有人揣摩著你的神態動作並且準備把握的感覺挺微妙的，一般來說站在高位的人都不太喜歡有人表現得十分了解自己，如果事事都被人猜到想法的話就危險了，以前的林映空同樣貼心，不過不會表現得十分明顯，那麼現在的林映空是因為什麼才有這個信心，覺得封容不會心生芥蒂——偏偏他又是真的覺得林映空不會害他。
水裡加了一勺蜂蜜，既能潤喉又不會太甜，和封容一杯奶里放一勺糖的習慣差不多，他喝水的時候忽然發覺自己最近似乎很常在思索著關於林映空的問題，封容一向是抱著屬下足夠忠誠就夠了的想法，其餘小細節都能忽略，現在這種情況讓封容本能地生出一絲危機感，可是抬頭看到林映空溫柔的眼神，又覺得自己似乎想多了。
其實林映空還巴不得部長大人多想一點兒呢，當一個人總是忍不住把另一個人裝進腦子裡的時候，他就在對方心底里紮根了，開花結果是遲早的事情。
不過也不能逼太急了啊……
林助手想起昨天在那家妖獸奶店裡感受到的部長大人身上的冷意，一個人孤獨久了，總會本能地抗拒旁人的過度親密。
抵達三桑學院東2賽區的時候，時間正好是十點半，這裡原本是個野外訓練場，前後左右都有觀眾席，陣法系是一個比較普遍的專業，參賽的學生很多，來加油的親友團和看比賽的人也不少，封容和林映空是踩點到的，也沒打算通知工作人員搞特殊化，所以看著一波波的人浪還真是有點小糾結，反聯盟之戰結束之後靈異學界倒真的一派欣欣向榮之態，看這生靈數量就能直接體會到了……
不過他們只在賽區門口站了一會兒，就看到戚烽緒朝他們走了過來，小小聲猶豫著問：「暗部長？林助手？」
林封二人都換了人界年輕人流行的衣服，還雙雙戴了個茶色墨鏡，頭髮用定型水抓了個髮型，看上去就跟來觀賽的世家富少似的，也難為戚烽緒居然認得出來，林映空把墨鏡拉開一點對他笑了笑，道：「這樣比較方便，希望戚同學也能幫我們保密一下身份，好么？」
「當然沒問題，」戚烽緒確認了是他們兩個，一臉理解地爽快應下了，手掌前攤請他們跟著自己往裡走，笑道：「我估計兩位是會踩點過來的了，怕你們找不著位置，就出來接你們了。」
林映空環顧四周，「我沒進靈安全局之前來參加過夏末大比，那時候的規模可沒現在這麼大。」封容上次來夏末大比的時候不是靈執法部部長，直接等著人家來踢館子就行了，沒留意規模問題，所以不參與討論。
「這就得感謝靈安全局了，這可是實話，靈安全局規定了入學標準，放低了學院入門要求，這幾年正正經經讀書的人比以前多了幾倍都不止，」戚烽緒說起這個的時候有些感慨，「秩序規範這種事在靈異學界是破天荒頭一遭，不過感覺很不錯，不是嗎？」
林映空拍拍他的肩膀，「你才多大，別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年輕人就要有年輕人的活力。」
戚烽緒被他一說，立刻反駁道：「我都成年了。」
林映空也不說話，只是對他笑了笑，溫和親切的樣子總讓人覺得自己才是無理取鬧的那個，戚烽緒尷尬地咳了一聲，指了指觀眾席第一排的幾個空座位，道：「這些位子都是我們社團佔好了的，兩位隨便坐。」
「你們社團？」封容看了看空座位周圍的學生，這才注意到他們都和戚烽緒穿著一樣的黑色t恤，上面印著一張三隻眼睛的臉作為標誌，而那些學生卻遠遠沒有這個標誌那麼凶神惡煞，封容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們大部分都是水木兩系的異能力者和一些原形比較弱小的小妖小怪。
「嗯，我們社團叫苦行者。」戚烽緒介紹道，語氣帶笑，有些自豪，顯然對這個社團很有感情的。他們這會兒正從後面往前走，還沒走到空座位那處時就看到那裡圍了一群人，還有不和諧的喧嘩聲，戚烽緒愣了一下，快步走下去，道：「怎麼了？桉若？」
他一出現，那些黑色t恤的學生都跟有了主心骨似的喊了幾聲「社長」，一個鷹鉤鼻的男生對他招手，他是和戚烽緒季也組隊的三個人之一，剛才還和封容林映空二人見過面，這時的表情卻很難看，道：「小緒，這邊。」
戚烽緒剛走過去，季也就奔到他身邊抓住他的衣角，用小小聲但是周圍人都聽得到的聲音道：「小緒，西凈社的人要我們讓那些空位子給他們。」
戚烽緒的面色也沉了下來，拍拍季也的手安撫了他一下，然後走進人群里，道：「鄺社長，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這個地方是我們苦行者先來占的，你們這樣子不合規矩吧。」
封容和林映空在他說話的時候已經靠近過來，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統一穿黃色衣服、和苦行者社團在對峙著的十來個牛高馬大的人，為首是一個亮黃長發的男生，和戚烽緒的年紀差不多。這會兒大家都把焦點放在那裡，林封二人的到來倒沒引起太多注意，林映空若有所思地道：「校園暴力么？」
封容看著那些實力顯然比苦行者社團更強一些的西凈社社員，不置可否，「戚烽緒他們也不一定會吃虧。」
林映空酸溜溜道：「部長你對戚烽緒還真是有信心……」
「……」封容有些茫然，他說得好像是「戚烽緒他們」吧？
部長大人和林助手自然有空在「打情罵俏」，不過苦行者社團和西凈社就劍拔弩張了，被稱為曠社長的亮黃頭髮的男生，也就是曠宥嗤笑道：「比起先來後到，我更喜歡人類創造的弱肉強食這個詞。」
戚烽緒的下頷微微繃緊，「平時我們兩個社團在學院里對著干就夠了，現在是夏末大比，到處都是各門各派的人，其他學院的學生也不少，鄺社長這麼做未免就太不顧及自己社團給人的印象了吧？」
「對著干？你也太抬高自己和你的社團了。」曠宥睨眼看著苦行者的社員們，不管是語氣還是眼神里都充滿了蔑視之意，他身後的西凈社社員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面對西凈社的嘲笑，苦行者社團的人都露出了憤懣之意，不過卻沒有立刻破口反駁，就像是經常被欺壓所以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而且，」曠宥撣了撣自己領角上莫須有的灰塵，眼角眉梢都是譏誚，緩聲道：「威脅我？戚烽緒，你夠格么？」
曠宥的張狂還真的能把人的怒火萬丈都勾出來，桉若下意識地就做了個掐訣的起手式，戚烽緒卻按住了他，眼睛看著曠宥，壓抑著怒火道：「鄺社長是真的打算為了幾個空位子在這種場合和苦行者鬧翻嗎？」在這裡鬧事的話會被直接趕出去的。
「你也說了，幾個空位子而已，」曠宥勾起一邊嘴角，「不如戚社長你讓給西凈社就是了。」
這話一出，苦行者社團的社員都瞪大了眼咬住了牙——幾個空位子是不打緊，不過讓出去了，讓的就是苦行者的臉面！
戚烽緒的眼裡幾乎能冒出火來，西凈社平時和他們合不來就算了，今天請了暗儡和林映空過來，他們特地挑了個離西凈社最遠的位置，想著夏末大比期間西凈社應該會安分點，總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誰知道對方竟然一點都不肯善罷甘休！
林映空看向部長大人，試探性道：「幫忙嗎？」賽事前段魚龍混雜，門派世家多半都會在後半場決賽的時候才過來，這時都是一些學生來維持秩序的，兩個社團那麼多人起衝突，火藥味四溢，他們也不敢隨便插手當炮灰。
頂著大墨鏡被晾在一邊的封容倒是一點也不急，「如果這樣的場面都控制不了，戚烽緒也就這點水平了。」
果然，戚烽緒並沒有當場發火，而是沉聲道：「鄺社長恐怕不是看中這幾個空位子，只是想給我們苦行者難堪吧。」
「如果我說是，」曠宥的眼角微微上揚，「你又能怎麼樣？」
「那就賭吧，」戚烽緒說出了一個兩方都有些意外的回答，他指著下面馬上就開始的陣法賽事，目光有些冷，道：「賭苦行者的虛汝和你們社的重彎月，誰的名次高，誰就在下一場兩個社團都參加的比賽里幫忙佔位子。」
話音剛落，兩個社團就分別作出了不同的反應，苦行者這邊一臉不可思議，季也和桉若都有些著急地看著戚烽緒；而西凈社眾人則是在一愣之後同時大笑出聲，猖狂得讓觀眾席的人都側目而視，唯恐旁人不知道他們的譏笑挑釁之意。
「苦行者這群小崽子要跟我們的月大小姐比誰的陣法厲害，」曠宥做出誇張的笑得前俯後仰的動作，「大傢伙兒說賭不賭？」
「賭！」西凈社的社員紛紛起鬨，那架勢，像是勝利已經完全屬於他們了。
「那就賭吧，」曠宥打了個響指，漫不經心道：「這次就放你們一馬，戚社長，我們就坐等你們下次占的位子了。」
戚烽緒生硬道：「既然賭了就肯定有輸有贏，希望西凈社遵守賭約，曠社長，慢走不送。」
「哈！」曠宥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不過西凈社過來的確不是為了幾個空位子的，落了苦行者的面子，曠宥就滿意了，帶著西凈社眾人揚長而去，黃色上衣的背部纏發椎髻、頭戴勾月頸繞長蛇的神像標誌都在張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