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跳出魔方（二十八）
別說是封容和林映空想不明白，焦書音看著黃建新也是滿目疑惑，等他哭得差不多了，焦書音才迎上去扶住搖搖欲墜的他，問道：「舅舅，你這是……？」
誰知黃建新一站直身子，就破口大罵道：「我就知道你爸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媽遲早會死在他手裡的，焦廣況那個烏龜王八蛋在哪？真當我們黃家人都死光了是么，把他叫出來，我黃建新不弄死他我就不姓黃！」
他又罵罵咧咧地用當地方言說了好幾句髒話，焦書音聽得難堪，道：「舅舅，這些事情你是聽誰說的？」
「還用得著聽誰說么，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說這個！我就去喝了個打了一天麻將而已，怎麼就出這事了呢？」黃建新大眼一瞪，氣憤得很，「把你爸叫出來，我三姐好好的嫁過來，被他折騰成這樣，他不給我黃家一個交代，我就在這兒不走了！」
焦書音抿平了唇，「我爸他……他沒在呢。」
黃建新狐疑，「他不會是犯了事就跑了吧？」
焦書音沒吭聲，她試圖想些措辭來表達焦父並不是故意的，但是黃建新多年酗酒賭博，早就變成了一個暴脾氣，開始大嚷起來，還動手推了焦書音一把，馮靈運當時就急了，皺著眉扶住焦書音想跟他理論，但是李應升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跑了進來，身材高大的他把黃建新像是抓小雞一樣拎了起來，然後默不作聲地就把他丟到布置成靈堂的后廳外頭去了，黃建新當即就想捋袖子跟他杠上，李應升也一副要打就去外面打的架勢，但是焦書音攔住了他們倆。
「舅舅，」焦書音把李應升往身後一推，然後看向黃建新，臉色冷厲得很，「我媽屍骨未寒，你就打算在我們家鬧事嗎？」
黃建新脖子一梗，「那你就讓你爸出來給我個交代！」
焦書音疲憊地道：「我找到了他，就讓他來找你。」
「哼！」黃建新這才略微滿意了一些，「反正你爸回來之前，我就不走了。」
說罷，他狠狠瞪了李應升一眼，這才晃悠著離開靈堂的範圍，李應升皺了皺眉，對焦書音道：「抱歉。」
「沒什麼，你也是在幫忙，」焦書音搖了搖頭，「不過我舅舅……」她遲疑了一下，苦笑，「他沒什麼壞心的，以前他幫了我們家很多，我媽死了，他也很傷心。」
李應升不置可否，「他剛才陳家的麻將屋裡出來，拿了你媽/的錢在那裡玩了一天一夜，輸光了才回來的。」
焦書音苦笑更甚，「也不是他的錯。」雖然是他導致了焦父和焦母的這次爭吵，但也只是個引火索而已，焦父和焦母能夠隨時為任何事情吵起來。
旁邊站著的馮靈運卻忽然道：「你不需要為了他找借口，哪怕他是你的親人。」如果黃建新不出現，焦父和焦母這一次不吵架，未必下一次就會那麼巧吵得這麼凶，也未必會遇上那麼巧合的地震，焦母也就不一定會死了。
焦書音聽懂了他的話，合上了眼，掩下了眼底的哀涼。
隨即，封容和林映空跟焦書音單獨談了談，他們當然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和靈異學界相關的事情，只是用地質研究人員的口吻說他們在鬼叫谷發現了一些人為的地質問題，然後又發現了一串和焦書媛很相似的腳印，所以想問問焦書音關於她妹妹會不會破壞生態環境之類的事情，說法非常官方，好像他們是來找茬的環保人士似的。
焦書音聽罷之後，表情顯得很古怪，「抱歉，我覺得兩位說的事情……」她遲疑了一下，「小媛只是愛玩愛鬧了一些，她不會做這種事的，而且她也做不來。」
林映空若有所思，並且保持了一個懷疑的語氣，「但是令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她還有很多幫手，不是嗎？」
焦書音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想，我不太明白林先生的意思，小媛只是個很普通的女孩子而已，至於幫手之類的……」她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她的那些狐朋狗友也沒什麼大的能耐。」
看得出來焦書音很反感焦書媛的交友情況，而且她眼裡的焦書媛似乎就是一個除了上學打扮談戀愛之外就沒什麼能做的女孩子，封容和林映空跟她聊了片刻，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焦書音在對他們撒謊，可是她的話半真半假，他們也不清楚到底哪句話是假的，哪句話又是真的。
說句實話，如果焦書音是殺人兇手，封容和林映空都不會懷疑，因為她太冷靜太理智了，隨時都能因勢利導，做出最快最合適的反應，即使做不出來也不會被人拿住把柄，她要是殺了人，封容和林映空都覺得恐怕測謊儀都不會檢查出她的心跳和血壓會有明顯的變化，可是她也冷靜得太明顯了，簡直就是在明晃晃地表明「我就是有問題來懷疑我啊」，反而讓人遲疑了起來，不敢確定焦書音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關於焦書媛的事情並沒有從焦書音嘴裡打聽出更多，林映空漸漸地把話題轉移到焦父和焦母身上，焦書音看著身後冷清的靈堂，沉默半晌后，聲音嘶啞地道：「我就知道他們終究有一天不是一個殺了對方就是兩個人同歸於盡，但我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
這個說法似乎和之前她的表現不一樣，封容有些疑惑地問焦書音：「你也覺得是你父親殺了你母親？」
焦書音垂下眼睫，脊背挺直，帶著一種孤傲的冷漠，「或許吧，也許我不該去追查真相的，那一定很殘忍，但很可惜……」她似乎整理好了情緒，看向封容和林映空，棕色的眼睛里盛滿了悲哀和驚人的冷意，交叉在一起，幻化做一片複雜的暗色，「有些事情總是無可奈何的，也總要有個人來為這一切負責任，不是么？」
和焦書音分開之後，封容和林映空都維持思考的模樣無聲地沿著開滿凌霄花的街道慢騰騰地走著。
「映空，你在想什麼？」半晌后，封容先開了口。
「唔……」林映空難得露出很困惑的表情，「焦書音明面上是在給焦書媛開脫，但是實際上又在暗示我們她交了很多壞朋友，可能會帶壞她走上歧路，再加上她後面的話……聽起來像是焦書音想嫁禍給焦書媛。」
「一個心狠手辣的反派嗎？」封容呢喃道。
「……部長你這麼說，我還覺得挺像的，」林映空有點囧了，「說實在話，她那性格還蠻適合做這個的。」就像是他們找到的她在職場上的風格一樣，冷靜又冷酷，理性又心狠，一個年紀輕輕就能爬上一個大企業的高層做高管的女人，絕對比男人還可怕。
封容皺了眉，「但是，就是太適合了……」反而更讓人覺得她另有苦衷，只是不知道到底哪一面才是她的真實面目，她是想藉由苦肉計來擺脫自己陷害別人的嫌疑呢，還是真的想用這個辦法來擺脫真正的兇手的嫌疑，為對方脫離牢獄之災？
就在他們討論的時候，李應升突然從街角拐出來，他的背上背著背簍，似乎是從紅木客棧出來之後就準備上山，遠遠地看到了封容和林映空，便改變了方向，朝著他們走了過來，林封二人頓時有些疑惑，李應升這是有事找他們？
結果李應升只是過來問他們要不要上山的，因為他準備跟著其他人一起去山上找焦父，他經常在山裡跑，知道什麼地方隱秘容易藏人，剛好也可以順路捎帶一群「地質研究人員」一程，封容和林映空表示他們暫時不需要上山，他們安心找人就好，順帶也表示可以幫忙一起找人，不過李應升以他們地形不熟的理由拒絕了，遲疑了片刻，又道：「你們是不是想打聽小媛的事情？」
見封容和林映空驚訝地看著他們，李應升補充：「剛才我聽到你們和阿音說的話了。」
林封二人點頭，裝作剛知道的樣子，但其實他們之前就知道李應升在偷聽了，只不過沒有揭穿他而已，林映空問：「李哥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跟我們說？」
李應升的眉頭皺了皺，「我不知道小媛也沒有去過鬼叫谷，但是她最近和肖方一起挺經常滿山跑的，她以前很討厭爬山，我撞見他們幾次，他們都避開了，所以我覺得有點奇怪，前天他們還去了鎮子外面的那座山，就是地震塌掉的那裡，那座山一向很難爬的。」
封容和林映空對視一眼，原來那天焦書媛和肖方沒去果園，就是跑去那座山上了，結果第二天凌晨就「地震」山崩了嗎？
林映空有些不解地道：「李哥跟我們說這個，是因為……？」感覺有點刻意了。
但是李應升淡淡地道：「我就是看不慣她而已，阿音為她做了那麼多，她憑什麼覺得阿音搶了她的東西？」
這句話說得可就有些意思了，封容和林映空還想多問，但是李應升已經明顯不想再談，打聲招呼就轉身欲走了，封容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和青伯很熟？」
李應升頓住，沒有回頭，只是道：「……他是我的長輩，如果用關係親近來算的話，我和阿音的親人都應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