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眾神訓練營(五十六)
吃完早餐之後,封容並沒有先去見羅成,反倒是去了禁閉室,用他的許可權刷開了大門,和鄂靜白見了一面,鄂靜白還以為他是來問自己反省得怎麼樣的,摸摸地把就寫了「檢討」兩個字的那張紙藏在了一堆白紙下面,但是封容進門之後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就把剛才顏米做的事情平鋪直述地給他說了一遍。
鄂靜白嚇得當場站了起來,一向面癱的臉上都是一片震驚,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顏米有沒有受傷?」
封容動了動眼皮子由下至上看他一眼,道:「坐下。」
「是。」鄂靜白條件反射地直接坐了下來。
封容這才道:「他沒事,但是顏皓有內臟出血的情況,我希望羅成不會因為這個而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不管羅成對待顏皓是個什麼樣的態度,哪怕他是出於某種原因才在顏皓被放倒的情況下妥協的,但只要有這麼個理由,他想借題發揮就不難了。
鄂靜白聽到前一句話的時候還鬆了一口氣,再往下聽就心情微妙了,「顏皓……傷得很重?」
封容不帶個人感情地陳述:「他身上有禁靈裝置,手腳被捆縛,顏米動手出乎他的意料,他沒防備。」
一般來說,體術好會武的人如果有防備的話就會運用自己的肌肉來承受重擊,最後受到的傷害就不會那麼大,顏皓差點兒被顏米打得胃出血,可見他當時的確是沒有預料到的,別說顏皓,連眼前的鄂靜白都差點被嚇呆了呢。
鄂靜白難以置信地道:「顏米怎麼會……」還帶了一把刀,這是真的打算弄死他的雙胞胎兄弟還是有別的原因?
於是乎封容又把顏米的那番說辭給鄂靜白說了一遍,他不是個很會講故事的人,複述起來也是乾巴巴的,但是很有信服力,不會讓人覺得他在添油加醋,鄂靜白聽得滿臉複雜,問道:「他說的是真的?」
封容淡淡地反問他:「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鄂靜白有點迷茫,他還沒有從顏米知道羅成要出現但是騙了他沒告訴他這件事中緩神過來,「我不知道……但是他從來沒有跟我提過這些,我也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剛記起以前的事情。」他問過顏米,但是顏米親口承認過他不知道有顏皓這個人,以前他很相信顏米,現在……他不是不相信了,他只是有些拿不準顏米到底想做什麼。
封容也不介意他的一問三不知,只是看著他,正色道:「靜白,當初是你選擇要負責顏米這個人的,我不管你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關係,但我不希望你們因為個人感情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他的話似乎有什麼言下之意,鄂靜白一時沒聽出來,只是覺得聽得心慌意亂的,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慌得他的思維都開始亂了,「我……」他本來想說他會保證沒有下次的,但是話還沒出口他就發現其實他什麼都保證不了,他都不一定能夠剋制得住自己的情緒,不在任務中出錯,更何況是不動則已一動驚人的顏米,所以他所有保證的話語又重新滾回到了喉嚨里,有些無措地看著面前的部長大人。
在鄂靜白成為他的組員之後,封容幾乎沒有見過他露出這樣的隱隱有些求助的表情,鄂靜白的修為是整個總部外勤組裡最高的,性情是最偏執而又堅定的,加入組裡的前半年,包括狄冰巧他們都一直覺得他是個無情無欲的人形兵器,直到後來才慢慢轉好,會和大家呆在一起開開玩笑,培養默契,但是親密無間這個成就還是遠遠達不到的,他還是會經常一個人呆在角落裡默默看著其他人玩鬧,不參與也不感興趣,封容比較少參與總部外勤組的活動是因為性格內斂,而鄂靜白卻完全是因為不想也不願意。
自從顏米出現之後,總部外勤組眾人不知道顏米有沒有變化,但是他們絕對看得出鄂靜白的變化的,他不再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了,好像一塊冰山真的因為和另一塊冰山撞在一起就負負得正融化了似的,除卻還是那麼面癱之外,他原本封閉的內心也在漸漸打開,他開始會為顏米的各種心血來潮煩惱,偶爾會問問丁有藍要某個歷史朝代的資料,會忍著把祝孟天暴打一頓的衝動跟他請教沒有任務的周末去哪裡玩比較好,會一臉認真地跟費蓉討論哪個動漫手辦比較適合買來送人,也會跟狄冰巧討論顏米的身體數據有沒有波動,還讓林映空只道他怎麼樣做跟玉米有關的甜點……
總部外勤組熱衷於開顏米和鄂靜白的玩笑的理由很簡單,寂寞了幾千年的旱魃先生終於找到了能夠敞開心扉的人,他們怎麼能夠不推波助瀾呢?
可惜到了今天,封容已經很難去說得清楚這兩個人的相遇相識相知到底是一件幸事還是一個災難了。
封容一臉複雜地看著鄂靜白,說:「禁閉結束之後,好好和顏米談談吧,我相信你們之間也有很多問題需要解決的。」 封容說罷就起身想走,但是鄂靜白叫住了他,「部長!」
「嗯?」封容停了下來。
鄂靜白看著他的眼神很遲疑,「顏米做的事……就這麼揭過去了?」
封容不溫不火地道:「您希望我把他抓起來?」
鄂靜白當然不希望顏米被抓了,但是這麼處理明顯不符合部長大人的作風,連他這個朝夕相處了三年的下屬一旦犯錯都是萬字檢討關禁閉,就算顏米是他的「家屬」,可按照部長大人秉公執法的脾氣,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輕鬆鬆放過顏米了?按照靈執法部的條例規定,顏米算是妨礙公務加故意傷人,扣押三天都算是輕的了。
「如果顏米真的做了什麼……」鄂靜白猶豫了半晌,才咬著牙道:「部長你不用顧忌我。」但是他會盡全力去阻止顏米做不可挽回的事情。
封容聽了之後,只留下了一句話:「他是顏皓的雙胞胎兄弟,羅成的實驗品,靈執法部副部長九天宇的好朋友……」他看著鄂靜白,丹鳳眼裡滿是深沉,「你真的覺得是巧合嗎?」
鄂靜白登時愕然,愣在當場久久無法出聲。
封容重新把禁閉室的大門關上之後,轉頭就發現一直等在門外的林映空用一種很微妙的眼神看著他。
封容淡淡地道:「怎麼了?」
林映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狀,「部長你放過顏米,不是因為他和靜白關係好,而是因為顏米的身份有問題?」
封容疑惑地看過去,「我很像是會徇私枉法的人?」
「也許你那麼巧就被感動了呢,我覺得你也看出來了,顏米不是因為顏皓間接害死他們爸媽才去殺他的,他是覺得羅成和顏皓會害了靜白,才會這麼做的,雖然我也不太明白顏米到底明不明白殺人的意義是什麼,」林映空尋思著當時顏米的表情,心道這人的想法真是不好猜,「但是他覺得殺了顏皓就會對羅成造成重大打擊?難道他能猜得到羅成那個變態的心思?」
封容靜靜地聽他說完,這才搖了頭,「那又怎麼樣,他不是在幫忙,他是在害我的組員。」
封容指的組員自然就是鄂靜白了,如果他是個性格更直接一些的人,估計都會讓顏米離鄂靜白遠一點了,但是實際上他只會把事情交給他們兩個人自己去解決,外人始終插手不了他們之間的事情。
林映空眨眨眼睛表示理解,「那麼,顏米的身份到底是怎麼回事?顏米的全家是二十二年前出事的……那時候我們局裡應該還沒有注意到羅成這個人吧。」就是靈安全局的前輩唐鑫豪也是在二十年前才發現初始研究所的不對勁,然後把他的關門弟子覃邊海派過去調查這件事的,可惜最後斷了線索,靈安全局不僅沒有及時得到情報,還賠上了邢鈞和覃邊海這段二十年生死不得見的悲劇,說來也是讓人唏噓。
封容聽了他的問題,一時之間並沒有回答,林映空看得出他是在思考,也不催促,就這麼跟著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其實林映空也知道在關於戮血盟的事情上,封容知道的事情遠遠要比他、比整個總部外勤組要多得多了,只是出於種種原因不能說出來而已,林映空無意去探究那些說不得的秘密,只是偶爾會擔心心愛的部長大人會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覺得壓力太大罷了。
沉默半晌之後,封容似乎終於想通了某些事情,臉上沉凝的表情也放鬆了一些,這才轉過頭來對林映空道:「上次我跟你說過,二十年前唐鑫豪前輩就注意到了初始研究所了,但是神君並不太清楚其中內情,你還記得嗎?」
林映空點頭,想了想,問:「靈安全局是不是也從那個時候就和戮血盟有接觸了?」
封容卻是否認了:「不對,那時候唐鑫豪前輩是注意到了戮血盟,但是他不知道戮血盟和初始研究所有關,神君也不知道。」
林映空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就凝重了,「……部長你的意思是,二十年前,甚至是更久之前,我們局裡就在查戮血盟的事情了?」可是在外界的人看來,戮血盟就是七年前反聯盟之戰中突然冒出來的邪惡組織!
封容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之後才沉聲道:「不是二十年,是一百二十年,實際上靈安全局的成立,就是為了對抗戮血盟。」
林映空倒吸一口冷氣,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問題了,「你說什麼?」
封容的表情並沒有很明顯的變化,只是眸子里的郁色更加沉凝,「靈安全局的成立初衷是守護,但是守護什麼,為什麼而守護,你有想過嗎?」
林映空難得有些愣愣地道:「不是為了保護……」靈異學界嗎?
封容聞言卻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又不是不認識白叢丘,你覺得他像是那麼偉大的人嗎?而且當初和他一起成立靈安全局的另外六個人沒有一個是比他更弱的,但是他們陸陸續續都隕落了,到了現在只剩下一個不管事的白虎神君,你真的覺得只是因為任務太難而壯烈犧牲的嗎?」
林映空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有點不太好,「我是知道歷史不太可信,但是我以為我的許可權查到的靈安全局歷史不會摻假太嚴重……」好歹除了五部部長副部長之外,部長助手級別的已經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封容搖頭,「別說是你,有些資料連我都查不到,」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全都存在神君的腦袋裡,他不說,誰也看不到。」
一向好奇心都很重的林映空簡直好奇得抓耳撓腮,「所以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封容輕微地嘆氣,「除了神君之外的六個靈安全局創始人,其中三個是被暗殺的,兩個是在戰場上被偷襲致死的,還有一個想要去偷襲敵方大本營,最後神君連他的屍骨都沒有找回來,而害死他們的,就是戮血盟。」
哪怕封容在前面已經有了鋪墊,林映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怔怔愣愣的感覺,「我是知道戮血盟有上百年的歷史,羅成在那裡都勉強算是個新人了……但是不管是邢鈞查到的資料還是我們自己查到的,都沒提到我們局裡已經關注他們這麼久了。」
「不是我們局裡,是神君一個人,」封容也不免沉重地道,「成立之初,在對抗戮血盟的情況下靈安全局死了太多人了,我不知道戮血盟那邊是什麼情況,但是靈安全局這邊是基本上都斷代了,最初成立二十年裡加入的成員幾乎都死光了,包括檔案里說的因為負傷而離開局裡的,事實上也大部分在後來因為戮血盟的打擊報復所以過世了,直到現在,基本上只有神君一個人見證過那段時間的歷史了。」
林映空多多少少聽明白了,「所以神君不想再把無辜的人拉進去送死,所以他一直一個人追查戮血盟的事情?」所以才會錯過唐鑫豪當時關注的初始研究所,所以才會錯過一直蟄伏在k市靈安全局總部旁邊多年的羅成,一個人的精力始終有限,哪怕他是赫赫有名的白虎戰神也是一樣的。
在林映空的心裡,白叢丘一直就是個不管事弔兒郎當的局長,幾乎常年神出鬼沒,把事情都丟給他的部長大人處理,把他的心上人忙成狗,白叢丘自己倒是還有空養條大蛇當寵物,真不知道到底誰才是靈安全局的老大,但是現在想來,白叢丘總是不見蹤影的理由似乎也很好解釋了,如果是他一個人年復一年地追蹤著這麼一個龐大的組織,那麼騰不出手和精力來處理另一個同樣不小的組織,這也不奇怪了。
封容倒是解釋了一句:「神君也不是一個人單幹,他說是還有人幫忙,我也不清楚是什麼人,但是應該就是最上頭的那幾個之一,」他指了指頭頂,意思很明白,就是幾位什麼妖界之王魔界之主天界之尊之類的了,「而且就算是上頭那幾位,神君也懷疑他們中有人和戮血盟有勾結。」畢竟戮血盟成立了上百年,好幾次大戰都是他們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上一次反聯盟之戰就是範圍最大損失最大的一次了,但是誰都不站出來查一查,可見其中肯定是有貓膩的。
林映空總算可以理解這趟渾水到底深到什麼程度了,比總部外勤組原本就嚴陣以待的程度要深得多了,也無怪乎部長大人一直不對他們提起這件事,林映空自己都感覺他還沒有那個分量去管這件事,畢竟靈執法部部長才是那個站在他老爸輪轉王面前都需要他老爸客氣地打招呼的人,而他頂多就是個小助手罷了。
林映空有點擔心,「現在神君是想你和他一起處理戮血盟?」聽起來就很危險啊……
封容點頭,又搖頭,「我們組已經跟這件事不死不休了,能幫得上忙自然是最好的,不過神君讓我們關鍵時刻先保住自己,我也不建議你們查得太深。」所以之前透明人舒秀桑那個任務的收尾都不是總部外勤組自己做的。
「我們?」林映空不太贊同,「那部長你呢?」
封容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神很清明,「我有預感,我和戮血盟恐怕沒辦法善了。」羅成三番兩次沖著他來,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林映空想到這裡也是心裡沉甸甸的,但是他也想不到怎麼樣對付戮血盟這個龐然大物,就想著窩在關押室里的羅成還讓總部外勤組眾人都頭疼得不要不要的呢。
封容看他的表情實在不好看,便轉移了話題,「說起來,你知道顏米為什麼和天宇能做朋友嗎?」
林映空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我一直就弄不明白了,九天宇那個性格,怎麼會認識顏米的?」
封容淡淡地道:「因為二十二年前顏米出車禍,是神君把他從樹上抱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