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黑白錯位(三十九)
鄂靜白的話讓乘小呆有點不太服氣,「只要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鄂靜白閉上了眼,「沒有時間了。」
他能夠感覺得到,鄂明秋的耐心快要消耗光了。
鄂靜白重新睜開眼,「我必須要和他見一面。」
就算不拼個你死我活,他也必須和鄂明秋碰上一面,讓對方知道他的確是在正面迎戰,而不是在想盡辦法躲開對方,或者是已經忘了當年的血海慘案。
儘管已經過去了八百多年,然而鄂靜白依然了解鄂明秋的一點一滴。
或者說,從不敢忘。
在當年白叢丘帶人幫他把鄂明秋鎮壓在無邊地獄那一刻開始,鄂靜白就知道他遲早會回來的。
他們的仇恨連死亡都不能消弭,更何況只是空間和時間的距離。
在鄂靜白還是人類的時候,或許他和鄂明秋之間的怨懟還不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是從鄂靜白變成旱魃在棺材里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開始,就已經註定了他們兄弟此生此世絕無可能善始善終。
在鄂靜白的堅持下,總辦外勤組最終還是決定暫緩把那一夥結盟的瘋子挖出來的行動,改為了將鄂明秋引出來。
也許是顏米的被襲擊讓鄂靜白從那些慘案的陰影里暫時走了出來,他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不再一味地打算和鄂明秋同歸於盡,封容也就姑且相信他的判斷,先把耐心不足的鄂明秋安撫下來,如果能就此把他抓住,那就是更好不過的事情了。
現在這個時機的確也很巧,鄂明秋、他的合伙人以及總辦外勤組三方都陷入了僵局——總辦外勤組布下的天羅地網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封容他們也暫時奈何不了對方,然而時間拖長了,絕對是總辦外勤組這邊更有利,無論是人手還是資源方面。
三方都需要一個打破僵局的機會。
鄂靜白不想坐以待斃,想把這個機會抓在手裡。
別的不說,鄂靜白的那句話還是說得對的,那一夥到處玩爆炸和殺人的傢伙目標大,容易找,然而鄂明秋能從反聯盟之戰躲到現在都不露面,要是失了這一次機會,下一次又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捲土重來了。
對鄂明秋的誘敵行動是在顏米被襲擊的當天晚上展開的。
時間看似很緊,但是那伙人著急,鄂明秋沒耐心,總辦外勤組被他們步步緊逼,時間安排得越急促,對方就越相信他們目前的抓襟見肘。
儘管鄂靜白不太願意,但是最後決定作為誘餌的還是顏米。
傍晚的時候,顏米向K交大請了假,然後被祝孟天和九天宇護送著回家去收拾東西,拖了一個行李箱出來,一副要出遠門的架勢。
九天宇開了車過來,讓顏米和祝孟天上了車,朝著機場的方向開過去,沿路走的都是靈執法部巡邏小組密集布防的大路,沒給人任何可以一擊即中的機會。
走到一半的時候,九天宇把車停在了路邊,鄂靜白靜靜地站在那裡,路燈拖長了他孤獨的影子。
林映空站在離他不遠處的地方,像是保護也像是監視。
顏米下車,抓住了鄂靜白的手說了幾句話,然而鄂靜白只是搖頭,最後顏米垂著頭重新坐回了車裡。
九天宇發動車子,繼續往前開,鄂靜白注視著車子離開的方向,良久都沒有走開。
還是林映空說了一句:「走吧,靜白。」
鄂靜白這才跟著林映空離開。
九天宇和祝孟天一路上都很謹慎,盡量避開了所有容易被偷襲的道路,然後出了高速口,拐到了一條較為偏僻但是必經的高速路上。
夜色已經降臨,天氣陰沉,微微下著小雨,雨滴將前後車輛的車燈折射得有點飄忽,九天宇放慢了車速,目光留意著道路四面八方的情況。
祝孟天的手裡一直拿著自己的長劍,他鮮少在備戰狀態就直接把劍拎出來,這次顯然讓他很緊張。
他們表現得就像是在隨時防備鄂明秋的到來——這也是真實的狀態。
倒是顏米看起來心不在焉的,好像生命受到威脅的人不是他似的。
雨變大了,滴滴答答打在玻璃上。
祝孟天轉頭看了顏米一眼。
意外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
一道刀光翩若驚鴻,如雷霆之怒般從天劈下,猛地將橫貫荒郊的高速路劈成兩半——
「呲——」九天宇狠狠踩了剎車,車頭停在了裂縫邊緣,差距不到半個車身。
他和祝孟天看著不遠處那道長達百米、深不可測的裂縫,表情都不太好看。
一直心不在焉的顏米終於抬起頭,看向車子外的夜空,淅淅瀝瀝的雨中,一道黑色的人影緩緩從天空中飄落,如同魔神在黑夜之中降臨黑暗之地。
刀風獵獵,捲起那人的斗篷一角,恰巧天邊有電光閃爍,一瞬間劈亮半邊天空,也映亮了男人蒼白的臉。
顏米愣住了,「小白……」
九天宇和祝孟天同時皺眉。
因為那個人乍一看之下真的和鄂靜白八分相似,只是他周身圍繞著濃重的殺性,彷彿靠近半分就會被削去一身血肉,極為可怖。
——這就是鄂明秋,一個在無邊地獄被鎮壓八百五十年仍然逃了出來的男人。
鄂明秋落在被劈開的裂縫上空,懸停在那裡,和九天宇他們的車只相隔不到五米。
就在顏米叫出「小白」兩個字的時候,鄂明秋就抽出了自己的隋刀,刀尖朝地,他面無表情地對準車身,將隋刀高高一撩,撩出一個弧形的刀光——
「轟——」
車子瞬間被刀光從中間劈成兩截,稍頓片刻后,轟然炸開。
祝孟天抱著顏米跳車滾到路邊,九天宇已經躍出駕駛座,站在熊熊燃燒的車子旁邊,火光映襯得他耳側的火紋更加明亮,他看著鄂明秋,臉上儘是凝重。
九天宇知道,曾經需要白叢丘帶著人去鎮壓的厲鬼,必定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
今日一見,便知白叢丘所言,半點不虛。
九天宇如臨大敵,鄂明秋卻沒有把他放在眼裡,而是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
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道半透明的結界,除了雨水,什麼都進不來,也什麼都出不去。
封容和林映空從遠處而來,他們明明離得很遠,但是每走一步就縮短了一大截距離,短短三四步,他們就已經走到了鄂明秋對面,和他遙遙而對。
鄂明秋和封容對視了一眼。
封容淡淡地道:「鄂明秋?」
鄂明秋頷首,「是我。」
封容也點頭,「暗儡。」
鄂明秋嘴角一彎,帶出幾分嘲諷,「憑你?」
封容平靜地道:「不止是我。」
鄂明秋當然還能感覺得到暗處有人在窺視,但是他環視四周,並沒有看到那個恨之入骨的人影。
鄂明秋笑了,冷笑,開口時聲如擊玉,好聽卻冰冷:「布了個陷阱對付我,你自己居然不敢露面,八百年不見,鄂靜白,你的膽子呢?」
沒錯,鄂明秋知道他們是在布置陷阱,總辦外勤組也知道鄂明秋知道他們正在做的事情,但是他們就是要大大方方地表現出來,請君入甕!
鄂明秋身上的傷勢如何不好說,但是他有足夠的實力來蔑視一切陷阱,所以他來了——在他將鄂靜白的良心折磨得徹徹底底之後。
鄂明秋的話音落下。
周圍依舊寂靜。
只有雨聲在變大,淋濕了在場所有人的衣服。
鄂明秋沒有得到回應,臉上漸漸有怒意在蔓延,他冷聲道:「鄂靜白,出來!」
周圍還是沒有回應。
鄂明秋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再次看了封容一眼。
封容神情自若。
鄂明秋卻猛地往後一退。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個咒文華麗的暗藍色咒陣從封容腳下升起,一路延伸到裂縫對面,像是一張大網一樣將鄂明秋兜住,暗藍色的光芒炸開,鄂明秋悶哼一聲,唇色愈發蒼白。
封容皺眉,對其他人道:「退。」
他的命令一下,祝孟天就扶起顏米飛快離開,九天宇對封容說了句「小心」,就護送著他們一起走了。
林映空則是後退十多米,整個人都隱沒在了黑暗之中,唯有偶爾閃過的電光和路邊沒有倒塌的路燈映在地面上,才能看到他腳下如同妖魔亂舞的巨大影子……
咒陣只能削弱鄂明秋的實力,卻不能將他徹底困住,等祝孟天和九天宇帶顏米離開沒多久,鄂明秋已經掙脫開來,咒陣炸裂,迸開的罡風讓地面上堆積的雨水都紛紛四濺。
鄂明秋再次騰空而起,卻見有一個人影從裂縫躍起,一舉狠狠將鄂明秋撞到了地面上!!
鄂明秋兩度遭到重創,落地之後直接咳出一口血,可是他的嘴唇卻是彎了起來,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容里滿滿都是惡意。
他們彼此對視。
彷彿野獸互相咬住了彼此的脖頸。
鄂明秋仰起頭,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嘴角越咧越大,「終於又見面了……」
「哥……」
鄂靜白猛地扼住鄂明秋的脖子,面色霜冷,一字一頓地道:「不、要、叫、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