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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卷:黑白錯位(四十)

  鄂靜白猛地扼住鄂明秋的脖子,面色霜冷,在他耳邊一字一頓地道:「不、要、叫、我、哥。」


  鄂明秋吃吃地笑了起來,當他笑的時候,就一點兒都不像鄂靜白了,「你怕嗎?」


  鄂靜白冷漠地道:「閉嘴。」


  鄂明秋的眼眸注視著他,像是凝視自己的情人一樣專註,他不顧脖子上的那隻手,湊在鄂靜白耳邊低語:「你當然怕了,以前我都不這麼叫你,只有妹妹會這麼叫,她說,哥,哥,哥……」


  鄂靜白大吼:「閉嘴!閉嘴!」


  鄂明秋抓住他心神動搖的空擋,屈膝一腳將他踢出數米遠。


  鄂靜白倒在地上,劇烈的情緒飛快收斂起來,他仍然冰冷地看著鄂明秋,眼神像是受傷的孤狼。


  「兄長,你還是沒有一點兒長進,」鄂明秋站起來,斗篷的帽子滑落,露出他長及肩膀的白色頭髮,「滿身軟肋,婦人之仁。」


  「你倒是更有出息,」鄂靜白也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看著他,「從一個行俠仗義的俠客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魔頭又怎麼樣?」鄂明秋撫摸著自己手裡的隋刀,「起碼我殺盡天下人,也沒有試過把自己的妹妹送上火刑架。」


  「她殺了人,就應該伏誅,」鄂靜白輕而篤定地說,「我沒有做錯。」


  鄂明秋眼裡的殺意暴漲,「我殺盡這人面鬼心的蒼生,我也沒有錯。」


  他們兄弟二人看著對方,毫不留情地揭彼此的傷疤,那些陳年舊事如同流水般從他們中間橫貫而過,徹底將兩兄弟隔絕在了兩個世界里。


  鄂靜白垂下手,化作尖銳的利爪,「你還是這麼執迷不悟。」


  「悟?」鄂明秋笑了起來,「你不死,我怎麼悟?你殺了那麼多人,還是沒有得到報應,我怎麼甘心?!」


  鄂靜白眼裡的波濤洶湧隨著和鄂明秋的再次相見而平復下來,不再痛苦忐忑,只有戰意在澎湃,「我只殺該殺之人。」


  「誰是該殺的?誰是該死的?」鄂明秋惡狠狠地看著他,隋刀在他手上嗡鳴不止,「鄂靜白,你沒有處決任何人的權力!」


  鄂靜白閉了閉眼,「道不同不相為謀,鄂明秋,一千年前,我們已經吵得太多了。」


  「你說得對,」鄂明秋怒極反笑,「該吵的已經吵完了,除了身消道隕,我們之間沒有別的結果。」


  鄂靜白重新睜開眼睛,眼裡已經再無動搖,他沒有回頭,但聲音飄到了身後的封容那邊:「部長,讓我自己來解決吧。」


  封容沉默一瞬,「可以。」


  鄂靜白的兩隻手已經完全變成利爪,頭髮猛然拔長過腰,蒼青的色澤爬上皮膚,獠牙伸出唇角,赫然已經是旱魃原形,兇悍而鬼魅,原本增大的雨勢都因為他的出現而逐漸變小。


  鄂明秋舉起了刀,他看著鄂靜白的模樣直發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刀光橫抹,眨眼間來到了鄂靜白的面前。


  「一隻殭屍,吸人血的殭屍,」鄂明秋的聲音變得溫柔,話里的惡意卻比刀光還冷,「你居然跟我談正義?」


  鄂靜白並不理會他的聲音,尖爪劃過鄂明秋的耳側,削下了他的一縷白髮。


  在白髮落地之前,他們交戰的影子已經黏連成了幻影,隋刀和旱魃的利爪對撞,竟然也發出了連綿的金屬鏗鏘聲。


  「他是個刀客大家。」


  林映空明明不在封容旁邊,但是他的聲音仍然在封容耳邊響起。


  「以刀入道,自煉成鬼,鄂明秋在一千年前把靜白釘進棺材埋在千年聚陰之地之後,他就舉刀自刎,利用邪術變成厲鬼,花一百年修鍊成鬼族,從靜白變成旱魃走出棺材開始,鄂明秋追殺靜白兩百多年,靠殺生證道,被鎮壓到地獄之後靠殺鬼證道,他的實力已經很難用多少階來評定,我覺得……靜白不是他的對手。」


  換做兩年前,鄂靜白和鄂明秋都還不分上下,但是這兩年裡,鄂靜白兩次沖階失敗,實力大減,還在能力波動最大、心神最容易被心魔入侵的瓶頸期,縱然一腔仇恨,也未必能打得過實力巔峰的鄂明秋。


  他們也看出來了,鄂明秋身上是有傷,但是這點傷對他的影響並不大,還不如封容剛才一個咒陣對他的傷害力。


  封容盯著膠著的戰局,有一個細長的影子纏在他的手上,他安撫地撫摸著那個影獸,道:「你說得對,靜白必輸無疑。」


  「砰——」


  鄂靜白從半空中被打落,砸在地上時,摔出了一個巨大的深坑。


  他躺在坑底,嘴角有暗紅色的血溢出來,但是他仍然掙扎著爬起來,哪怕腹部已經被鄂明秋的隋刀開了一道口子。


  「真弱啊……」鄂明秋停留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看著他,「兄長,我真失望。」


  鄂明秋的話音剛落,忽然猛地一側頭,抬手在空氣中夾住了什麼,雙指之間甚至冒出了一縷青煙。


  鄂靜白皺起眉頭。


  鄂明秋看著自己手上小小的子彈,眉心微微蹙起,「打不贏就讓人幫忙嗎?我更失望了。」


  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他的聲音已經變得森寒,手指一動,那枚子彈便沿著原先的彈道直接射了回去!


  封容神情一凜,腳下直接一跺,周圍沒有任何變化,但是在一公裡外,厚冰結成的牆壁猛地從地面冒了出來,那枚子彈一連穿透三層冰牆,最後才在第四層的中間慢慢旋轉著停了下來。


  冰牆背後,手拿狙擊槍的費蓉壓根沒來得及反應,她看著前三層被一枚子彈炸裂的冰牆,臉色終於慢慢地白了一片,直接坐倒在了地上,「我的天……」


  獸形的乘小呆趕緊背著她跑了。


  除非總辦外勤組全員到齊,不然這個等級的敵人已經不是他們能應付的了。


  鄂靜白也被鄂明秋的舉動驚住,回頭喊了一聲:「部長!」


  封容對他搖了搖頭,「沒事。」


  鄂靜白蒼白的臉色和緩了一分——他無法想象要是費蓉出事了,該怎麼辦?

  鄂明秋看著鄂靜白的表情變化,臉上的笑容終於全都消失了,「八百多年了,鄂靜白,你只學會了牽腸掛肚優柔寡斷嗎?」


  他人影一閃,隋刀就已經將鄂靜白釘在了那個深坑裡。


  影獸動了一下。


  封容把影獸抓了回來,「再等等。」


  深坑裡。


  鄂靜白躺在那裡,血順著橫穿他腹部的刀尖往外流。


  鄂明秋不再虛偽地喊他「兄長」,臉色冰冷,原本就和鄂靜白有八分相似的面孔顯得更傳神了,「我在地獄里磨鍊了八百五十年,只為了有朝一日爬上來殺了你……」


  他幾乎貼在鄂靜白身上,低語:「可是你呢?你在地面上被陽光曬傻了嗎?」


  鄂靜白一點兒都沒有受制於人的虛弱,「那你就殺了我啊。」


  鄂明秋不說話了。


  鄂靜白冷笑,「你動手啊。」


  鄂明秋抓著隋刀的刀柄,緩緩攪動著鄂靜白的傷口。


  鄂靜白痛得一雙爪子直接在地面上抓出十道深深的痕迹。


  「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讓你死了呢?」鄂明秋又開始笑了,「當年的盛宴,兄長,你忘了嗎?」


  鄂靜白眼裡迅速翻出了紅血絲,「鄂明秋,你殺了我!」


  「不,」鄂明秋那麼溫柔地拒絕道,「妹妹那麼痛苦,你怎麼可以死得那麼痛快?」


  鄂靜白盯著他,「你應該殺了我,為了憐卿……」


  「你沒資格提她的名字!」鄂明秋啞聲道,「你殺了她!!」


  鄂靜白眼帘微微垂下,「我沒有後悔過。」


  鄂明秋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鄂靜白,你才是真正的鬼!你殺了自己的親妹妹,還從來沒有後悔過!你才是那個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人!不,鄂靜白,你不是人!你根本不是人!!」


  鄂靜白緩緩攥緊了利爪,尖銳的指甲刺進了掌心裡,他就這麼躺在那裡,看著天空上的小雨往下飄,沒有做任何的辯解。


  鄂明秋突然揪住他的長發,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兩個人幾乎臉貼臉,「你看到了么,我這張臉和你像不像?」


  鄂靜白盯著他,「像。」


  鄂明秋吃吃一笑,「你還記得我原來的樣子嗎?」


  其實鄂靜白記不太清楚,但還是知道自己的弟弟和自己長得不算相似的。


  「八百多年啊……」鄂明秋幾乎用氣音道,「我在十八層地獄滾了一遍又一遍,哥,我好痛啊……」


  鄂靜白的面色無動於衷。


  「我真的痛,痛得我都怕自己把你的臉忘了,我就日日夜夜想著你的臉,每一次被油烹刀切,我都想著你的臉,一時半刻都不敢忘……」鄂明秋的笑容越來越明亮,眼神卻越來越兇惡,「你看,我想你想到都變成了你,我讓你這輩子都逃不開我。」


  鄂靜白的臉上忽然慢慢地起了變化,「你用這張臉……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鄂明秋似乎覺得他的問題很好笑,「能做的事情那麼多,你讓我怎麼回答?」


  鄂靜白低吼:「你到底做了什麼?!」


  「這可不關我的事,誰讓兄長你還算出名呢,」鄂明秋撫摸著他的臉頰,動作那麼溫柔,指尖卻在鄂靜白的臉上刮出了深深的血痕,「總有人見到我就說,鄂靜白,好久不見,鄂靜白,你最近還好嗎……我聽得都膩了,所以我就想啊,有一個人喊我,我就殺一個人,有一百個人喊我,我就殺一百個人……」


  「八年了,我從地獄里逃出來了八年。」


  「你猜,我殺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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