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卷：變小記（四十六）
封容和林映空把佘巡的情況說了一遍。
其實白叢丘在佘巡出事的時候就知道情況不對了，這會兒聽完，他掀了被子就下地，一不小心被床頭櫃給絆倒了。
林映空趕緊把人扶住，「神君你先別動，你現在神力透支得太厲害了……」
白叢丘被他摁回了床上，唇色都顯得蒼白得很，「醫療組出了方案？」
林映空沉默著把提前準備好的資料遞給他。
白叢丘匆匆翻了幾頁，他的動作有點急躁，紙張被翻得嘩啦啦作響，林映空都懷疑他下一秒就會把這份東西給砸了。
白叢丘飛快瀏覽完資料上的東西，然後問：「他人呢？」
「隔壁……」林映空看了封容一眼。
封容只好出聲道：「他還沒醒，我們先聊聊。」
說話的人是封容，白叢丘只好忍耐住了往外跑的衝動，「……你說。」
封容仰頭看著他，「你和佘巡怎麼回事？」
白叢丘沉默了一會兒，「他不太對勁，開禁制的時候我沒攔住……」
然後佘巡就不說話了，也不搭理他，躺在床上不動彈。
其實白叢丘那時候就有發現他的妖力不穩，但他以為佘巡那是氣到了，於是哄了對方半天，可是佘巡一直不回應，白叢丘只好蹲在一旁等他消氣，結果等著等著就發現佘巡出事了。
想到這裡，白叢丘的臉上明顯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太大意也太自以為是了，抱著「反正回頭肯定能哄好他」的想法，白叢丘那時候還有空琢磨著怎麼解決佘巡把他給舉報了的事情，完全沒注意到佘巡不想理他是因為體內出了問題，前面可能是不想說話，後頭就變成了說不出話來……
封容和林映空對視了一眼。
他們覺得如果佘巡這次真的沒挺過去，白叢丘自己恐怕在今後的歲月里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林映空只好道：「神君，現在佘巡的情況不太好，之後的事情還得你來拿主意，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你還不能消沉。」
聽了他的話，白叢丘強撐著把自己從過於沉鬱的情緒拔出來，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我知道……」
封容微微蹙起眉頭，「你完全沒有發現他進入蛻皮期了？」
從佘巡開啟禁制到白叢丘自己打破禁制，將近一天多的時間。
白叢丘苦笑，「出事之前你見過他的，那時候你有覺得他哪裡不妥嗎？」
封容回想著那時候佘巡強壓著怒意、滿身陰沉的模樣，心想他哪裡都不妥……
白叢丘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了，懊惱道：「所以我沒有想太多。」
這段時間裡，佘巡的脾氣一直反覆無常陰晴不定的，白叢丘習慣了他一時晴一時雨，他只是以為……以為對方又鬧彆扭了。
現在細想起來，也許最近佘巡的情緒不穩就跟蛻皮期有關係，可惜別說是白叢丘，就是佘巡本人都沒有發現這件事。
戮血盟……
白叢丘咀嚼著這三個字，心頭殺意叢生。
要不是佘巡現在情況不明，他連衝出去找到羅成那群人把他們活撕了的心都有了。
「應該只是意外吧？」林映空探究性看著白叢丘。
白叢丘知道他的意思，苦笑道：「不可能有人算得那麼精準，知道我會把他帶回來。」
連白叢丘自己都沒想過他喜歡什麼類型的人，就算羅成真的像是宜令那樣會讀心術，也不可能讀得出他自己都沒去思考的問題，那麼精準地找一個人來戳中他的軟肋。
更何況佘巡出了什麼事，只會激化戮血盟和靈安全局的矛盾，對白叢丘的打擊並不足以摧毀他本人。
所以，白叢丘和佘巡的相遇相識乃至如今的糾纏不清……也說不清楚是緣分還是孽緣了。
林映空點了頭，也是稍微鬆了一口氣。
如果戮血盟真的能算計到這個份上，那就真的是不知道怎麼玩下去了……
封容沉默了一瞬，道：「這兩天總部很亂，我們可以處理，但是神君你自己也處理好你和佘巡的事情。」
白叢丘苦笑，「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封容搖頭，「也不完全是你的問題。」
如果沒有他突然變小的意外、富葵的出現、Y9分區等的事情橫空而出，這件事也不至於鬧得這麼大。
林映空忍了忍，沒忍住道：「神君，我部長身上的禁制……？」
白叢丘一愣，然後就尷尬了。
林映空意識到有點不妙，「……你解不開？還是需要休息一下再說？」
白叢丘乾咳了幾聲，小小聲道：「我弄的是定時的……應該沒幾天就會自動解開了……」
這話聽起來挺輕鬆的，但換而言之就是——他自己現在都搞不定。
封容：「……」
林映空：「……」
他們兩個人看他的眼神幾乎都是帶著控訴的，就算是白叢丘一向臉皮厚，這會兒也有點扛不住了。
「我錯了嗚嗚嗚……」白叢丘可憐兮兮地道，他本來就因為脫力而顯得臉色蒼白，這麼求饒的樣子看起來弱小無助極了，「我那時候就琢磨著出去避避風頭……」
下一個定時的不可解的禁制，就不怕他這位得力下屬把他給賣了……
林映空瞪大了眼，「你還真的想帶部長走！？」
老天啊，在年底這個最繁忙的關頭，白叢丘自己不坐鎮靈安全局總部就算了，還要拐走他們的頂樑柱，這貨是真的想找死吧！
封容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了，「簡直胡鬧！」
白叢丘繼續可憐巴巴地看著他們——他現在想想也覺得自己當時昏了頭，可是那會兒真的沒有想太多……
封容忍住了罵他一頓的衝動，「只是幾天？」
白叢丘急忙點頭，舉手發誓：「絕對不超過三天！」
他也不敢真的把封容的靈力封印上十天半個月啊！
封容便沒說話了。
其實他懷疑白叢丘原本有別的打算，只是事已至此，他就只能將錯就錯了。
逼著白叢丘吃點東西之後，林映空把封容放在肩膀上，這才扶著心急如焚的白叢丘去了佘巡的病房前。
隔著巨大的玻璃牆，白叢丘趴在上面，看著裡頭模擬野外環境中的那條大蛇，久久沒有說話。
眾人都背對著他，不知道白叢丘此時的神情，可是看著他的背影，幾乎都可以想象他在這一刻的悲傷。
白叢丘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佘巡，好幾分鐘后，他才啞聲道：「給我許可權。」
佘巡的主治醫師猶豫了一下，「他現在意識不清，他在蛻皮期的自我保護機制很強，可能會傷人……」
白叢丘猛地抬高聲音：「給我許可權！」
主治醫師被嚇了一跳。
封容低聲道：「給他。」
主治醫師只好把許可權放給了白叢丘。
白叢丘拒絕了其他人的陪同，單獨走了進去。
為了能讓大蛇順利蛻皮，病房內部的地面遍布可以磨掉舊皮的沙石，白叢丘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佘巡，腳下被絆了一跤，他下意識扶住了樹才沒有摔倒。
大樹因為他的動作而震動了一下，昏昏沉沉的大蛇立刻感覺到了，龐大的軀體頓時動了動。
林映空下意識帶著封容走前一步，站到了玻璃牆面前。
主治醫師猶豫著道：「神君現在體力不支……」
林映空皺著眉頭，「看看吧，有事的話我會進去。」
病房裡。
白叢丘並沒有因為大蛇的動靜而退縮，反而繼續靠近，走到了蛇頭的位置。
舊皮已經開始蛻了，蛇頭的眼睛附近出現了白色的膜，遮擋住了佘巡的視線，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領地被人入侵了，艱難地抬起了頭，吐出蛇信子，發出「嘶嘶」的威脅聲。
但是大蛇太虛弱了，腦袋只抬起了一點就重新放回了樹榦上，連威脅都顯得那麼無力。
白叢丘眼眶都紅了，刀子攪動著他的心臟，痛得他呼吸困難。
「佘巡……」白叢丘輕聲呢喃，伸手去觸碰大蛇的頭。
大蛇暴躁地想要躲開，白叢丘乾脆爬到樹上，將巨大的蛇頭抱在懷裡。
大蛇被激怒了，拚命掙紮起來，大樹搖搖晃晃，幾乎將白叢丘甩了下去。
白叢丘猶然不放手。
蛇身盤旋過來，勒住了白叢丘。
玻璃牆外的主治醫師倒吸一口涼氣，立刻就想打開病房門進去救人。
但是林映空攔住了他。
「再等等。」林映空這般道。
病房裡的白叢丘已經被粗壯的蛇身捲住了，就算他是神人之身，只要大蛇下了死力，他身上的骨頭也能被嘎嘣勒斷。
可是白叢丘沒有反抗也沒有害怕，只是抱住大蛇，撫摸著那些鱗片掉落的傷口，俯身親吻可怖的蛇頭。
低頭的那一瞬間，白叢丘的眼神心碎得彷彿都要落下淚來。
那個親吻太輕柔了。
可是大蛇彷彿感覺到了。
大蛇停了下來。
白叢丘注意到了，眼眶愈發紅了，這位上古戰神就這麼趴在蛇頭上，眼角真的沁出一滴淚來。
「傻子……」他哽咽道。
大蛇沒有回應，只是那暴躁的氣場就這麼神奇地消失了，他不再掙扎攻擊，卻也不放開白叢丘，就用蛇身環著他，靜靜地靠在了大樹上，繼續忍耐蛻皮和妖力橫衝的痛苦。
墨綠色的蛇身和白色的人影糾纏在一起，那麼地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