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紅雨石場
零晨三點,青玉姨戀戀不捨地催我們回去,她不忍讓車無非在門外等太久。
宵宵跟他們熟絡了很多,可惜,他們觸摸不到它,每一次,情不自禁想慈愛地輕撫一下它胖嘟嘟的小臉頰,想將它幼小稚嫩的嬌弱身驅寵愛地摟在懷中,手卻穿過它的身體,擁到了空氣。
很多次,青玉姨滿是老繭的手差一點點滑過宵宵的小臉時,好似又想起了什麼,停滯在半空的手,與那飽含失落的淚花的眼神中,交織了多少思念與牽挂?疼惜與不舍?
「岑兒,明天晚上,還能把它帶來讓我看看么?」她痴痴地問。
我笑道:「只要無非願意,我何樂而不為?」
她沉默了片刻,凄凄地凝視宵宵,「算了吧,已經很麻煩它了。岑兒,一定要托孟家的朋友,給宵宵謀個好去處,要多少錢,我燒給它們就是了。」
「對,對。」許伯憨厚地說。
「青玉姨,下輩子,宵宵和你們還會相聚的,因為這輩子它早逝,來不及報答你們的養育之恩,來世你們定會成為一家人。」
我的話讓青玉姨獲得了極大的安慰,她期待地笑了,似乎與愛女團聚的時刻盡在眼前。
車無非經受不住大家的盛情,從大堆衣物中挑選了六件素雅清新的旗袍,金銀珠寶全部謝絕了。
青玉姨堅持把金銀元寶各二百兩、冥幣兩億、金釵花十對、金項鏈一條、金項圈一隻、聚寶盆一隻、搖錢樹兩株、金玉縷衣一副、黃金跑車一輛,連同六件旗袍,以及宵宵的四季衣物一齊燒了過來。
種豬託人趕製的二十套黑色制服也做好了,他放進火盆里的時候,叫我摸了摸料子,又滑又軟,提起來居然筆挺筆挺。「不錯,款式正統,做工精細,穿著舒服輕便,這料子防水的吧?」火光照得渾身發癢,我站得遠遠的問道。
他一件件打開,往火盆里放,「我問過了店主,她說這種料子最好,防水防火,防雷防電,不起毛,不掉色,只要燒得乾淨,一件能穿幾十上百年。」
好在送了跑車,要不然這麼多東西,車無非要抱宵宵,我自己怎麼提動?
昏暗的路燈照在灰白的雪上,讓空寂的馬路更顯得冷清。黃金跑車受到雪的阻滯,非但提不起車速,車輪還打滑,像蛇一樣扭來扭去不打緊,竟然被雪卡住了底盤,無法動彈。
「無非,抱好宵宵。我們要準備起飛了。」我扭頭對無非說。
她擔心地朝車窗外瞅了瞅,「不會被人看見吧?」
「這個時候,天又這麼冷,哪有人出來亂晃?」跑車搖晃了幾下,飄了起來。打開頂篷,狂風夾著雪花衝進來,像鈍刀割在肉上,擊打得全身麻酥酥的,比做按摩舒服多了。
「宵宵,好玩嗎?」我大聲問道。
「好玩好玩,還能快點嗎?」
「不能。孟姐姐怕你被風刮跑了。」
接近銀月河時,無非問我要不要再去墓地走一趟?種豬說,明朝初期,長慕的地殼在一夜之間發生了巨變,蔥蔥鬱郁的山林變成了整座整座的石山,山山相連,赤紅色的石頭在雨後,顏色更為明妍鮮艷,紅得喜人。到了明朝末年,朝廷命人過來開採,這裡便是無人不知的紅雨石場,長慕也在官文中有了很美的記載。
在接下來的數十年裡,長慕車水馬龍,每天都有大量的大塊大塊的石頭被馬車運走,有人說,這些石頭被拉到了京城,砌在了宮牆下面。因為,傳言五百年後,將要改朝換代,這些紅色的石頭,比其他的石頭更重,能壓得住皇位;也有人說,是給皇帝拿去做龍床龍椅了,突然長出來的石頭,是天上掉下來的寶貝,吸了仙氣的,天天睡在上面,有助於羽化成仙,長生不老。
當然,石頭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大家無從得知。不過,像這樣神乎其神的傳說,卻代代相傳。
後來,石頭山只剩下銀月河旁邊一處了,採石師也從年輕的無須小伙,開鑿成了中年鬍子灰白的大叔。或許,太久的別離,讓他們思念家中的親人了,最後的一段時間裡,他們夜以繼日,希望儘早完工。
沒想到最後一塊顏色最明艷的石頭特別堅硬,特別重,任憑他們如何努力,這塊石頭仍舊無法采出。可是官差怎麼會捨棄最好的這塊?
採石師們愁眉不展,無計可施,這麼耗了快兩個月,一個電閃雷鳴的晚上,有個叫袁邦的想出了個主意,把這塊石頭從中間打爛掉,然後說是被雷劈了,大家聽了十分贊同。悄悄地上山砸石頭。
砸著砸著,一道閃電,石頭如願以嘗地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眾人喜不勝收,此事也不了了之。
若干年後,這裡又已變遷成一座山,人稱溫山,山上古木參天,但地上長滿了紅色的刺藤,刺如鋼針,讓人無從下腳,所以平時沒有人敢進入山中。只是,此山到了冬天溫暖無比,花香四溢。
到了20年前,有人拍下了整座風水寶地,想在這裡建墓園。所有的樹木、刺藤被全被清除,原來沒有被採集走的大石頭早已風化,清理碎石的時候,挖出了一眼暖融融的泉水,大家異常驚喜,特地圍著泉眼開鑿了一個大池,讓溫水汩汩注入池中,溢出后順著山腳流入銀月河。
就因為這眼溫泉,開發商之間產生了分歧,一部分人認為,這裡處在城郊,交通方便,背倚森林公園,前靠銀月河,依山傍水,景色怡人,如今有了溫泉,完全可以打造一個旅遊度假療養生態區;另一部分人則認為還是開發成墓地,不用什麼建築,又不用請很多人手打理,投資小,利用率高,收益大。
兩方爭執不休,導致土地一直被閑置。某一天,終於等來了聞名全球的大風水師,林家的世交司馬大衛,大師過目后說,此地陰氣極重,宜做墓地。
之後,司馬大師在林家小住了兩天,勸林夫人將溫泉泉眼方圓五里的地買下來,等到百年歸西之後,下葬在泉眼上方一里處,子孫後代大賢大貴。林夫人聽從建議,高價買了此處,所有的爭議得到了圓滿的化解。
「不用了,再去看,也是塊墓地。」泉眼早在建天使之愛時堵上了,就算豬八戒哥哥真在那裡住過,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孟大人好像很在乎豬八戒,難道他是你尋找了很久的人?」車無非溫和地問。
「算是吧!」我感覺宵宵口中的豬八戒哥哥,極有可能是七哥哥,寒冷的時候,在黑怪與正常人之間變異,又喜歡溫暖。只是藏在溫水裡的,非鬼非魅,是妖是怪?
還是在地府開敞篷跑車,沿著忘川河飛馳時拉風!我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搭在車窗外,敲著車門。
車無非掩嘴輕咳了幾聲。
「怎麼了?風太大了嗎?」我邊說邊蓋上頂篷。
「不是,我對煙味過敏。」她強忍著咳嗽,從喉嚨里擠出長長的「嗯」,好像在利用聲音的摩擦,給喉嚨撓痒痒。
「煙味?有嗎?」我嗅了嗅。
「有。刺鼻的煙味,很淡很淡,」它打了兩個噴嚏,「我對煙味過敏。」
「抱著宵宵坐好。」我一腳剎車踩下去,車在空中打橫旋了幾圈,栽進雪地里。「你們還好吧?」
它長吁了口氣,「還好。」
「聞得到煙味從哪裡傳來的嗎?」
它仰頭嗅嗅,指著一排排胡楊說,「那邊……」話未說完,又咳嗽起來。
我讓它和宵宵鑽進車裡,張開雙臂,陰風如潮,厚厚的積雪被層層掃起,覆在車上。隨後幻長雙手,把原野上的草垛搬了過來,作為掩護。好了,看起來就是一個大草垛了。
胡楊樹下的結界里,藏著幾間低矮的瓦房。地獄破曉刀鋒利的刀刃快速地劃破結界,一股刺鼻的煙味涌了過來,我趕緊屏氣凝神,悄然側身鑽進結界。
我趴在破舊的窗子上,二三十隻小鬼把十多隻暈暈乎乎的地獄警察倒掉成一排,圍得水泄不通。每隻警察頭下放了一隻大盆。
「這個小警察長得帥,我要畫成它。」
「就你啰唆,快點放血!」
「不行,它長得太帥了,我不忍心下手。」
「少他媽廢話,哪次喝血不是你喝得多?辦事不見你利索點。」
一隻小鬼手持寒光凜冽的薄刀走到最左邊,「就從這隻沒用的小警察開刀。」它用刀背在地獄警察臉上拍了拍,陰森森地笑道。
「等一下,等一下,我聽姜大人說,在身上割很多淺口,滲出來的血味道好極了!」
「真的?那我們試試?「小魅滿臉奸笑。
薄刀在地獄警察背上割出數道小口,一絲一絲的黑血從傷口處緩緩滲出。
「這麼慢?血要什麼時候才接得完?」
「急什麼?慢工出細活,說不定這樣流出的血更有益於長生不老。」
長你妹啊!太慘不忍睹了!好好的制服,就讓你們割成條了!種豬才做了20件,到時怎麼夠分?
想到這裡,我馬上從窗口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