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集

  因為是初冬了,天黑的很快。


  沒一會兒,路上燈光璀璨。萬家燈火鋪就的夜晚,照亮行人回家的路。


  葉殊沒開警車來查案,所以在交通堵塞時,忙著回家的上班族皆數不知讓道。


  情急之下,她從車內拿出鳴笛燈,「咯噔」一下安裝在車頂,再將自己的證件卡在車玻璃前,方便其他車主認清身份。


  警車鳴笛燈開始作用了,發出綿長而急促的「嗶唔」聲。


  其餘車輛也反應過來這是警察在執法,紛紛讓開一條道,任由葉殊的車揚長而去,餘下零星尾氣。


  葉殊兩手扒著方向盤,時不時側頭看一眼紀零。


  他輕柔地閉著眼睛,眼睫天生密長上翹,打下一片灰褐色的暗光,將鼻樑襯托得更加筆挺。


  紀零彷彿天生就合適處於黑暗,整個人萎縮在淺淺的陰影深處,與夜色完美融為一體,無聲無息。


  葉殊心潮澎湃,她天生有正義骨,以至於得知了兇手住處就會產生難言的興奮感。她原以為紀零也是她這一路的人,可眼下見他毫無反應的樣子,不免意興闌珊。


  「紀先生?」她喚醒他,總不能在追捕的路上睡著了,這叫什麼樣子?

  「嗯?」紀零依舊是睏倦,從鼻腔里哼出一個單字,作為回答。


  「你不興奮嗎?」


  「興奮?」


  「我們查了這麼久的案子,總算有一點眉目了。如果運氣足夠好,還可能抓到兇手……」


  紀零迷茫地睜開眼,打斷她的話,「是嗎?我不這樣認為。」


  「為什麼?」


  「太容易了,」紀零抿唇,說,「他不會這麼輕易就範。」


  葉殊止住了聲音,其實她內心也在惴惴不安,總有某種不好的預感從心口掙脫出來,充斥在她的腦海。


  的確,兇手看起來不是那麼粗心大意的人。


  所以他怎麼可能被她抓到?


  這是圈套嗎?

  葉殊幾乎是在瞬息之間想到了那個男人的臉——他帶著某種意味不明的笑意,輕輕地咧著嘴角,臉頰上還有一絲淡淡的梨渦痕迹。


  等葉殊趕到時,徐隊長已經讓警方將這棟獨立的小樓團團圍住。


  他們通過兇手抵達商場的時間辨別出車牌號,又用交通路段的錄像分辨出兇手的去向,最終鎖定了這棟偏僻的小樓。


  兇手就在這裡,至少十一月三號的時候,他就在這裡。


  葉殊感到呼吸不暢,或許是離危險太近了,她甚至有種渾身冒熱汗的緊張感。


  她終於不是遊走在毫無頭緒的迷霧裡,而是逐漸被山林盡頭的燈光吸引,能追溯光源走出這一片陌生的森林。


  「小葉,你和紀先生換上防彈衣,跟在我們後面,」徐隊長指揮其他人行事,「其他人將各個入口堵住,務必不要放出任何人。還有,隨時保持聯繫,我會再給你們下達命令的。」


  時間刻不容緩,葉殊將標配的警-槍上了膛,抵在手間,扳機下方還擱著個足以照明的手電筒。這種手段不止是用來探路,必要時刻,還能在開槍的一瞬間晃花敵方的眼睛,爭取到幾分幾秒的先機,使得對方喪失行動能力。


  葉殊走了兩步,忽的察覺腰間被人牽制住。她迅速回身,想要做出最精準無誤的搏擊反應——原來是紀零,他正用纖長的手指捏住她纖弱的衣角。


  在葉殊凌厲的目光掃視之下,紀零又識相地少攥了一點點,只掐住一道邊。


  葉殊覺得頭疼欲裂,低語:「紀先生,你在做什麼?」


  這裡到處都是訓練有素的警員,保全一個紀零還是綽綽有餘的。


  「我害怕。」他說得煞有其事,但鎮定的聲音足以表明他此時此刻的心態和情緒——分明是很愉悅!

  「鬆手,不然會很危險。我的槍是上膛的,扣動扳機就能開槍。可不是說笑的事情。我在發-射子彈的時候不能有一絲一毫的疏忽,如果因為你的一點小動作而誤導了我,那樣罪過就大了。」


  「哦。」紀零依依不捨鬆開了手,他低語,「可是,這裡沒有危險。」


  「沒有危險?」


  「我沒有聞到他的味道,也沒有聞到『深淵之心』。」


  葉殊不置可否,她自顧自朝前方望去——這裡像是許久未住人了,在手電筒的強烈光線橫掃之下,微乎其微的灰塵懸浮在白光之內,如星火一般與灰燼糾纏,翩翩起舞。


  她警惕地推開一道門,猛地抬手,將黑沉沉的槍口對準房內,厲聲喝道:「警察!」


  但沒有人回應她,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有種死寂的氣氛。


  而房間內的地面上,只端端正正擺放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歡迎參加我的遊戲,還有,別插手我和她的事情,這是唯一一條遊戲禁忌。


  她?

  葉殊反應過來,兇手說的應該是袁姍了。


  可惡,這裡真的沒有兇手。


  他是故意留下了線索,想要葉殊藉此找到他。


  這一切都只是他的結婚計劃裡面的一小步,是個陷阱。


  葉殊躡手躡腳將槍械收回,她半曲起手臂,做出預備搏擊的動作。


  在還未完全確認環境安全的情況下,絕不能掉以輕心,任何一絲疏忽都可能致命。這是葉殊在卧底行動中學到的一句能夠伴隨一生的警語。


  四周灰茫茫一片,窗戶被糊上了深黑色的塑料紙,漏不進一絲光。由於長期沒交水電費,早就不供電了,開關也是失靈的。


  葉殊用手電筒的強效光四處掃蕩一下,突然,她看見牆上寫了一行密密麻麻的紅色小字。


  紀零在一側提示:「別擔心,我聞到了強烈的甲醛味——那是油漆寫的,並不是血。」


  葉殊被這樣壓抑的密室搞得疑神疑鬼的,遲遲不敢走近去觀察那一行字究竟寫了什麼。


  她倒退幾步,先是撿起地上的紙,翻轉它,觀察背後所擁有的訊息。


  果不其然,兇手還在紙張的左下角加了一行小字:「我有故事要說給你聽,鑰匙就在牆上。」


  牆上?


  葉殊呢喃自語:「牆上有線索……」


  小寧先行一步湊近了牆,閱讀那一行小字。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咯噔」一聲脆響,小寧不知踩到了什麼機括,導致整個屋子都亮起了裝飾小燈,一串串猶如亘古星辰一樣,在天邊璀璨閃爍。


  葉殊一行人立馬蹲下身子,將槍持在手臂上,靜候這突如其來的危險預告。


  等了足足五秒,也沒有發生什麼。


  紀零輕手輕腳走到小寧身旁,用腳踢了踢牆根處。原來那裡有可以供電的小型裝置,只要一踩下開關就會啟動,從而點亮這些能連接成幾串鑽石項鏈的裝飾燈。


  紀零風輕雲淡地道:「他寫的字的尺寸也有講究,必須走近到一定的距離,才能辨識清楚牆上的字。而那時,人的注意力都在牆上,就容易忽略腳上的危險。萬幸的是,他沒在這裡埋一個地雷。」


  葉殊吐槽一句:「這是二樓,地面厚度不夠,想埋也埋不起來。」


  「說的也對。」紀零被嗆了也毫無反應,甚至是有些許愉悅。


  葉殊問:「小寧,牆上寫的是什麼?」


  小寧皺眉,細細閱讀,說:「這是我掩埋在心底許久的秘密,我恨她的人,但我愛她的屍體。我想要把我所有的甜蜜經歷都記錄在冊,也想把這些回憶公之於眾。這是她所恨的,只要我暴露了這些,她一定會趕在你們之前,回到我的身邊。請拿出藏在柜子後面的筆記吧,這些我給你們的遊戲提示。」


  葉殊還在逐字逐句琢磨,而紀零卻若有所思地開口說話:「他和她之間應該是發生過什麼事情的。特別是這句,他恨她的人,卻愛她的屍體。」


  小寧說:「難道是喜歡新娘身上的味道,所以想殺死她,獨佔屍體?」


  紀零搖搖頭:「不對,他殺人的目的是含有報復性質的,並不是純粹的迷戀體味而製造香水。可能新娘做了什麼讓兇手極為厭惡的事情,導致他想殺死她。但從另外一方面,兇手也深深愛著新娘。所以,他企圖在兩種矛盾的情緒中尋找到平衡點,也就是讓新娘以死謝罪。」


  葉殊至今才明白,為什麼婚禮是以葬禮的形式進行。


  她恍然大悟地道:「難怪婚禮就是葬禮,原來是這麼回事。」


  在他們分析情況的期間,徐隊長早已探入柜子後面,掏出那本積灰的日記本。應該是前段時間新買的筆記本,外殼是一個緋紅色的愛心,翻開第一頁,躍入眼帘的是一行小字:

  「這本日記,致我最深愛的人。


  我知道你們已經翻開了它,正在一步步逼近我的過往。


  我會把全部事情都告訴你們,我將摧毀她的一切,也將贈與她新生,只因我是這樣愛慕她。


  先給你們第一個提示,黃山孤兒院。


  等你們查到我想要的,我會再聯繫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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