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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小六(五)

  子時月盛,我開始行法。這東西果然不聽話,我的分離之術行得並不是很暢快,我只好以觀花杖渡功法到傅老夫人身上,以她為介,和那個東西鬥法。

  我雖然功夫還可以,但畢竟年紀小,收這玩意兒真是費盡了我的力氣,我與它推拉了半個多時辰,它才漸漸被逼出傅老夫人體外,七星大妙符一感應到它便立燃,它一個沒撐住,完全脫離了。期間傅老夫人不斷痛苦呻吟,叫得人心惶惶的,好在有傅小六攔著,不然他那個娘又要壞事。

  見它脫為個體,我立刻起收魂法,觀花杖在空中行陣,那東西卻忽然橫衝直撞,將我打個措手不及。眼看我要著它的道,我胸前揣著的狗兒子的那柄劍忽然飛出,一道紅光,將其劈下。我趁機催動法陣,那東西掙扎一陣,終於撐不住,被收進了伏魔袋中。

  我力氣耗盡,滿頭大汗,頹坐在地。狗兒子的劍也跌在了地上,我將它重新收起來。沒想到,這狗兒子竟收了一柄這樣有用的法器。竟能通靈護主。

  我將傅小六叫進來,交代他老夫人的照應之法,便回房休息。

  一睡又是一個天光。

  醒來時傅小六的童子給我擺了早飯,吃完就叫我去老夫人房裡。我想可能是有些要善後的事情,便去了。

  一去,就看見傅小六邊哭邊跟他的老祖母在說話,這種場面我最是害怕,轉頭要溜。那老太太眼神真好,一下就瞧見了我,給我叫了回去。

  我只好回去,立在那裡,我想我總該給點專業意見,便道:「老夫人昨日遭了大劫,這幾日勤加休息,會緩過來的。這些時日,要有什麼未了的心愿,可以——」

  「小觀花!」傅小六忽然厲聲叫我,給我嚇一激靈。咋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們,老夫人日子不多了,想吃什麼吃什麼,想玩什麼玩什麼,我走了那麼多戶人家,對待將死之人不都是這樣嗎?

  那老太太卻分外慈祥,對著傅小六搖搖頭,然後對我道:「這幾日辛苦你了,小姑娘。」

  旁人都是叫我小觀花,覺得我邪門兒,沒誰把我當小姑娘,她忽然軟聲軟氣的這樣叫我,我還真是有些不適應。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又道:「小六,你給這丫頭重新做一身衣裳吧,我看她這衣裳,也太破太舊了。」

  嗯?破嗎?舊嗎?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確實是有點兒。師父死了沒人管我了,我這身衣服從酉埝村穿到金陵城,乞丐窩裡躺過,荒山野外住過,從沒換過沒洗過——我扯起來聞了聞,嗯,確實有點兒味兒了。

  給我做衣服我還是挺樂意的,可是——我往前湊了湊,「老太太,這做衣服的錢——?」

  老太太聽著有些不明白,傅小六卻是很明白,他把我的腦袋從老太太跟前推開,「錢算我的」。

  我點點頭。這我就放心了。

  怕老太太再有什麼反覆,傅家留著我在府上,暫時不放我走。反正好吃好喝伺候著,我也不反感。得空的時候我就去金陵城街上走一走,穿著我的新衣服吃吃小吃,看看風景,問問街上的人可曾見過一個身高八尺、眉清目秀、穿著一身藏藍道袍的小道士。可惜,還是沒問出個眉目。

  我也以那狗兒子的那柄劍起過尋魂陣,但指不出個方向。這狗兒子難道又游到別處去了?不在這金陵城?

  罷了,等了了傅家這樁事之後,老子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來。狗日的。

  就像我說的,傅家老太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了下去,我用我蹩腳的算命功夫掐指算了算,大限約莫就在這幾日了。

  那日陽光甚好,秋日裡微風,傅小六陪著他奶奶在庭院里曬太陽,我在不遠處的亭子里打坐,那老太太忽然叫我過去,我扭捏不肯,傅小六過來扯我,說有好吃的。

  我想了想,我也不怕這老太太,沒必要為了她損失一頓吃的。於是便過去了。傅小六把點心盤子一個一個的推到我跟前,還給我倒了一杯清茶。我嫌那茶苦,他又吩咐下人取來蜜桔干,烹了一壺甜茶給我。

  老太太全無當日我第一次見她時的凌厲,微微笑著看著我。我瞅了她一眼,不過幾日,已是形容枯槁,像一棵枯了的樹。瞧她的樣子,我忽然就吃不下東西了。我看了傅小六一眼,把盤子都推開。

  傅小六問:「怎麼了?不合胃口?」

  我搖搖頭。

  老太太道:「你別拘謹,想吃就吃吧。」

  我還是搖搖頭。

  老太太笑了笑,道:「小六說,你是他最近交的最好的一個朋友,若不是你,我這一把老骨頭,臨老了,可能還會做下錯事。小姑娘,你是個好姑娘,小六交你這樣的朋友,我很放心。」

  朋友?我從來沒交過朋友,我和傅小六這樣的關係,就是朋友了嗎?那這朋友倒是也挺值當的,又有錢又慷慨,還管吃管住。

  我看了傅小六一眼,對老太太拍了拍胸脯:「我們行走江湖的人,最看重的就是義氣。你放心,我交了傅小六這個朋友,往後大家——」戲詞里怎麼說來著?哦對,「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傅小六低頭笑了。

  老太太也笑了。

  我忽然覺得心上鬆快了些,便又開始吃東西。傅小六在一旁給我斟茶,邊倒邊湊到我耳邊說:「以後對長輩,要稱您,不能你啊你的。」

  是嗎?我塞進一塊軟香糕——我師父可沒教我。我叫我師父也是你你你的。

  傅小六看著我笑:「你這麼愛吃甜的,到時候牙該壞了。」

  我道:「我師父說了,人生在世,哪那麼多忌諱,想吃吃想喝喝,保不齊哪天我牙還沒壞,我人就死了,那不是老不值當了——哎喲——」

  傅小六狠踩了我一腳,給我遞眼色。

  我又說錯話了?哎,跟這些人打交道還真是累得慌。

  我和傅小六陪了他奶奶一天,入了夜,我才回房休息。剛和衣睡下,便聽到屋內隱隱的有什麼動靜。我細聽,原來是伏魔袋。

  我將袋子取出來,對那鬼仙道:「咋,你還想出來作怪?」

  那袋子左右晃了晃,好像是否定的意思。

  我想了想,那日觀花那鬼仙童子的模樣又出現在我眼前,著實有些可憐。我便畫了一個現行陣,將它放了出來。

  那鬼仙一入陣,便現了原形,是那前朝小孩兒。

  按理說,是我收了它,它該俯首帖耳才是,可它看我卻頗帶幾分不屑,來回走動地打量我,人還沒我高,氣勢倒不小。要不是我給它畫了個陣,它只能在陣里動彈,我看它是要長衣大袖的轉個大來回。

  我撇了撇嘴,道:「看什麼?你個修岔了道的鬼仙,還敢這麼看我?」

  那小子冷哼一聲,抱臂望著我:「朕真是時運不濟,竟被你這麼個毛臉丫頭給收了——」

  啥?朕?唱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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