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塵道場1
兩年後。
火車駛進長長的隧道,車廂內陷入了一片漆黑。
溫茗靠著座椅,合上手裡的書。忽然,她感覺到肩膀一沉,緊接著,鼻尖充斥著一股淡淡的髮膠的味道,又香又膩。
「起開。」溫茗推了一下枕在她肩膀上的腦袋。
那人賴著不動。
「我說起開!」溫茗提高了聲調。
對面發出「嗤嗤」的笑聲,帶著幾分湊熱鬧的閑情。
這時,有光從窗戶里落了進來,光暈漸漸變大,直至將整個車廂都照亮。
溫茗歪頭,看到霍一北的閉著眼睛,正一臉陶醉地蹭在她身上。
「霍少,我說你也太會找機會了吧,這麼幾十秒鐘的時間,你就靠上了?那到晚上天黑了,你還了得?」董凌凌坐在溫茗的對面,一臉的笑意。
董凌凌的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叫陳昊飛,是霍一北的發小,也是董凌凌的新男朋友。董凌凌和他剛交往不久,正是你儂我儂的蜜戀期,走到哪兒都跟連體嬰似的,手不牽在一起都好像會得不到養料供給,看得周圍人好生肉麻,可是他們卻完全不覺得。
「就是就是。」陳昊飛隨聲附和,「一北,你也太不要臉了。」
霍一北睜開眼睛,悄咪咪地瞄了一眼溫茗。
溫茗面無表情,淡淡地看著他,兩人目光一對上,霍一北頓時就氣短了,他支起腦袋,含糊著道:「不好意思啊,剛剛打了個盹。」
董凌凌和陳昊飛笑起來。
溫茗不為所動。
「笑什麼笑?我真就打了個盹而已。」霍一北摸了摸腮幫子,挺直腰背,虛張聲勢,「我是那種趁機佔便宜的人嗎?」
「你是。」
「你是。」
陳昊飛和董凌凌異口同聲,毫不留情。
溫茗不理他們,又拿起了剛放下的書,她手裡的書是三毛的《你是我不及的夢》,這一路來,她不時地翻一翻,望望窗外,幾乎沒怎麼開口說過話。
霍一北拿上煙,對陳昊飛使了個眼色,就往過道里走。
陳昊飛戀戀不捨地看著董凌凌,兩人嘴對嘴吻了一下,才鬆開了手。
「膩歪不死你們。」霍一北不耐煩地抱怨。
陳昊飛笑著跨過去,攬上霍一北的肩膀,說:「別羨慕,等你追上溫茗,指不定比我們還能來事呢。」
霍一北掃了溫茗一眼。
她坐在車窗邊,窗外是灰濛濛的隆冬之色,天空透凈,浮雲不見了蹤跡,入目的風景都很素,她也很素,但那窈窈恬淡的身影,卻偏偏總能讓他看到生機。
霍一北追溫茗兩年了,可是,一直沒有追上。
追她太難了,那種感覺,就像是要踮起腳尖去觸碰眼前的海市蜃樓。
明明近在眼前,但是,越伸手越明白遙不可及。
很多朋友都勸他放棄,大家都說溫茗長得雖然好看,但性格太寡淡了,總是冷冰冰又不言不語,沒什麼樂趣。
可霍一北不以為然,他永遠記得,他喜歡上溫茗的時候,她是個能把瓜子都嗑得風情萬種的女人,那一秒的心動之後,他就再也無法將目光從溫茗身上挪開了。
這兩年她的確變了不少,可是,這種後天的冷淡反而讓她美得更有層次感和神秘感。
他就好她這一款。 ——
霍一北和陳昊飛找地抽煙去了,董凌凌磨蹭著過來,抽掉了溫茗手裡的書,坐到溫茗的身邊,挽住了她的胳膊。
「真沒想到,你會答應和我們一起去北疆玩。」
溫茗勾了下唇,把書拿回來,放好。
「是我沒想到,你們三位老闆願意屈尊陪我坐火車出行。」
「沖著霍一北那廝的殷勤勁,就算你說想蹬著腳踏車去北疆,他也鐵定陪你啊。」董凌凌昂了下頭,「至於我和我家那位,也沒有你想的那麼嬌貴。再說了,坐火車挺好玩的啊。你聽這『匡噠匡噠』的聲音,你看看外面的美景。」
溫茗點點頭。
「茗,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為什麼會答應和我們一起去北疆玩啊?」董凌凌不依不饒。
「因為正好我自己也想去。」
「你自己也想去?」
「嗯。」
溫茗的視線挪向窗外,眼前的風景不停地往後撤,她的思緒也在往後撤。
她想起兩年前,自己像個神經病一樣在月台上追著一列火車奔跑,可最後,她什麼都沒有追到。車站的工作人員將她攔下,把她當成隨時會引發動亂的恐怖分子一樣提防著,她無所謂別人的目光,她只在乎,這列火車的終點是哪裡。
有人告訴她,這列火車的終點是北疆。
北疆。
從此這兩個字就刻在了她的心上。
儘管她知道,鐵軌那麼長,火車中途的站點那麼多,她要找的那個人未必就是在北疆,可是,她依舊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對那個地方的渴望。
她想去看看,一直想去看看。
「我還以為是霍一北打動你了呢。」董凌凌有點失望,她晃了晃溫茗的手臂:「你就一點點都不喜歡霍一北嗎?」
溫茗搖搖頭,完全不留一絲餘地。
「我覺得霍一北對你挺好的呀,他這麼一個大少爺,跟在你屁股後面窮追不捨兩年,打不掉罵不跑,換我,我早感動了。」
「感動不是愛,我不能因為感動就和他在一起,我良心過意不去,這也是對他的不負責任。」
董凌凌長嘆一口氣,盯著溫茗,說:「就咱姐兩在這裡,你少給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你直說得了,就說你心裡有人。」
溫茗不作聲了。
董凌凌甩開了溫茗的胳膊,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嘿,還真讓我說中了是不是?你這丫頭,也太死腦筋了吧?」
溫茗垂著頭,重新拿起書,想終止這個話題。
董凌凌哪裡肯,她一把奪過書,砸在桌面上,桌上兩個保溫杯顫了顫,險些都落了地,幸虧溫茗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我說你這兩年怎麼就跟換了個人似的,原本水靈靈的一雙眼睛每天兜著憂鬱,麻將也不打了,就知道捧著本書看三毛裝文藝,敢情是心裡還在惦記著那個秦延啊。」
溫茗愣住了。
秦延這個名字,她好久沒有聽到了。
曾經輾轉在唇畔,後來卻徹底淡出了她的生活,這會兒重新聽到,就像是觸到了電流,渾身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是啊,她還惦記著秦延,分分秒秒沒有忘。 ——
董凌凌原本還想繼續給溫茗洗洗腦,但是霍一北和陳昊飛回來了,兩個人不知道從哪裡搞回一副牌,吵嚷著說要打牌。
三缺一,溫茗自然逃不了。
霍一北瞅著坐在他位置上的董凌凌,揮揮手,說:「怎麼的,抽支煙的工夫你就挪過來了,想篡位啊?」
董凌凌站起來,給霍一北讓位的時候白了他一眼。
霍一北沒在意,徑直走到溫茗身邊,將牌往桌面上一摔,笑道:「愛妃,睜大眼睛看好了,看朕怎麼給你贏個江山回來。」
董凌凌扶了下額,心想,以前怎麼沒發現霍一北是這樣的人,這傢伙別是個傻子吧。
再想想,也是,追一個姑娘追了兩年沒追到還能樂呵呵的,不傻也軸,就跟溫茗似的,忘一個人花兩年都沒忘掉,兩人一模一樣。
四人開始圍在一起玩牌。
霍一北和陳昊飛卯著勁兒想出風頭,但最後贏的人只有董凌凌。
對此,董凌凌洋洋得意:「你們以為我這麼多年棋牌室老闆是白做的嗎?」
「……」
吵吵鬧鬧,開開玩笑,時間也消磨的很快,不經意間,天都已經黑了,窗外的世界霧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
車廂里充斥著各種食物的味道。
溫茗有點累了,牌桌上的另外三人也開始哈欠連天。
「吃點東西睡覺吧。」陳昊飛提議。
大家點頭同意。
霍一北去買了幾桶泡麵和一堆果腹的零食來,他們三個吃泡麵,溫茗選了麵包。
吃完東西,困意更濃了。
董凌凌挨著陳昊飛,兩人窩在一張小床上就睡著了。霍一北嫌棄地看了他們一眼,低頭玩了半個小時的遊戲,也昏昏欲睡。
溫茗不大放心行李,只得強忍著睡意,邊看書邊值起了夜。
火車跑跑停停,中途過了好幾個站,車廂里的乘客走了一撥又上來一撥,耳邊時而嘈雜,時而安靜。
半夜十二點多,董凌凌睡了一覺醒過來,看到溫茗還坐著沒睡,大概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於是輕聲地說:「茗,我來看著,你睡會兒吧。」
溫茗點點頭,放下書,揉了揉發澀的眼窩,拿起洗漱袋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狹長的過道里,只有微弱的光。
溫茗慢慢地走著,每走幾步,就能聽到響亮的鼾聲和磨牙聲。她有點慶幸,好在霍一北和陳昊飛睡著的時候都很安靜。
洗手間燈火明亮,溫茗簡單地刷了牙洗了臉,正往臉上抹霜,就聽到火車又進站了,慈臨站。
慈臨是個小站,客流量不大,車廂里並沒有傳來什麼動靜。
溫茗照了照鏡子,從洗手間出來,正遇上火車開門,她一抬眸,就看到門口站著個男人。那個男人背對著她,伸手往兜里掏出什麼東西,飛快地遞給了站台上的另一個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拿了東西,並沒有上車,反而快速掉頭離開,隱匿進了夜色。
溫茗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走道里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口哨聲。
門口的男人猛地轉過身來。
溫茗借著模糊的燈光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臉,頓時停住了呼吸。
秦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