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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樓下麵包店甜甜圈的味道相當不錯,墨墨一定會喜歡。哎,我有些想他了。】

  在芒水的生活舒適而輕鬆,如果不是有孩子的事壓在心頭,這裡簡直可以說是我夢中的理想鄉了。

  唐醫生那邊要我儘快做下選擇,說現在沒問題,不代表兩個月後沒問題,待胎兒日漸長大,我的生育囊隨時有可能破裂,到時候不僅我有危險,胎兒更是無法存活。

  這種無力感太讓人沮喪。

  我以為這個孩子是老天給我的第二次機會,是上天的恩賜。可兜兜轉轉,原來我還是什麼也留不住。好運並不眷顧我,希望過後,總是更大的失望。

  「那是蜂鳥。」我盯著一張擺在矮柜上的相片看得出神,肖雨笑著為我介紹,「黃尾鐮嘴蜂鳥。」

  蜂鳥的羽毛是一種帶著金屬感的墨綠色,喙如其名,呈現鐮刀的形狀。拍攝時,它正停在一株黃色的萱草上。

  肖雨家有許多相片,柜子上,牆上,各種自然風光、野生動物。

  「真漂亮。」我接過他遞給我的熱可可道。

  最近幾天肖雨總是請我到他家吃飯,次數多了我就有些不好意思。肖雨卻說我手不方便,現在又懷孕不好隨便吃外賣,他一個人有時候想多吃兩個菜都怕做多了吃不了,這樣正好,可以改善伙食,大家各取所需。

  我自然聽得出這是他怕我多想才找的託辭,感念他好心的同時,堅持要付他伙食費。他沒有推拒,很爽快的收了,晚上又加了兩個菜。

  吃完飯我總會在他家坐上一會兒再走,有時會打開電視看一些新聞或者綜藝節目之類,有時也會像這樣純聊天。

  「我以前是名野外攝影師。」肖雨拿起面前的一張相片,頗為懷念地道,「可惜後來摔了跤,腿摔瘸了,就不太適應這份工作了。現在我靠接點後期,賣賣舊照片為生,勉強倒也能湊活過。」

  我看向他有問題的左腿:「沒法治好了嗎?」

  肖雨動了動那條僵硬的腿,苦笑道:「膝蓋摔壞了,應該是治不好了。我現在也不求它好,只求它陰雨天不要作妖。」他四下尋找一番,指給我看,「喏,就是為了拍它我才摔跤的。」

  我順著他指的看過去,只見牆上掛著一張十分吸睛的風景照——朝陽從群山盡頭升起,染紅半邊天空,雲霧遮繞著山林,將另半邊又染成了淡淡的藍。層林疊翠,旭日始旦。美得驚心動魄,氣勢磅礴,讓人不自覺要感嘆大自然的瑰麗壯闊。

  「你知道落央山嗎?」他問。

  「聽過,沒去過。」

  我只在電視和網路上聽過這個名字,知道是座北境高山,海拔很高,風景絕美。但由於太北了,去的人少,沒有太多遊人設施,算是比較冷門的旅遊地。

  肖雨手一揮:「沒什麼好去的,徒步能爬死你,太荒僻了,都是喜歡登山的才去的。要不是和人約好了,我也不會去那裡。就為這張照還把腿弄瘸了,你說倒不倒霉。」

  雖是這樣說,他臉上表情卻很輕鬆,並沒有多少懊悔。連那張相片,也被他掛著最醒目的位置,獨佔c位。

  「那一定是個很重要的人約你去的。」

  肖雨聞言笑了笑:「是我愛人。」他說,「我以前答應過他,要和他一起去爬落央山。後來……我們分開了,但我答應過他的事就一定會做。於是我就一個人去了,結果一晃神,從山上摔了下來。」

  說到這裡,他神色變得黯淡:「這可能是報應吧,我拋棄他的報應。」

  在世間行走,人人皆不易,翻開都是本厚厚的故事書。表面樂觀豁達,背地裡不知道藏著怎樣鮮血淋漓的傷痕。

  維景道人是,肖叔也是……

  「我打算明天去買兩身衣服。」我見他如此,也不好繼續問下去,連忙換了個話題。

  在芒水落腳一周后,我撥通了梁秋陽的電話。

  響了幾聲接起來,那頭傳來他忐忑又有些期待的聲音:「喂?」

  「秋陽,是我。」

  對方就像受到驚嚇一般,倒抽了口氣:「小,小郁?」

  接著他開始咆哮:「你要死啊!發一封簡訊就搞失蹤,知不知道我這些天多擔心你?」他嗓音漸漸帶上哽咽,「我擔心你都擔心瘦了。」

  他那臉本來就小,這一瘦都得脫相了。

  我輕哄他:「對不起啊,當時情況比較緊急,我也是沒想那麼多,不是故意的。」

  梁秋陽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很快,而且很好哄。我說話軟一些,他就沒招了。

  「算了算了,這次饒過你。不過你怎麼說離婚就離婚了啊?之前問你你不是說跟宋柏勞挺好的嗎?」

  我沉吟稍許:「其實……」

  將駱青禾上門遞離婚協議的事和他說了,梁秋陽聽過後靜默了幾秒,緊接著又開始暴怒發火。

  「什麼啊!駱夢白的舅舅怎麼這麼噁心?當初又不是你硬要嫁給宋柏勞的,現在一年不到他就逼你離婚,他什麼玩意兒啊!不帶這麼欺負人的,我要跟駱夢白分手!」

  我一愣,哭笑不得:「關駱夢白什麼事?」

  梁秋陽喘著粗氣道:「你可是我的崽,他們家這麼欺負你,我忍不了,我心疼!」

  我勸他不要衝動,駱青禾不行,駱夢白還是很好的。之前我還特地跟九嫂打聽過了,駱夢白這些年醉心研究,什麼Omega、beta她都不感興趣,十分潔身自好,並不是隨便玩弄omega感情的那種人,是個值得託付的。

  「行吧,她留下,他們家的給我滾蛋!」我勸了許久,梁秋陽總算暫且放下了分手的念頭。

  不帶歇氣地又罵了駱青禾和宋柏勞五分鐘,他終於罵夠了,話鋒一轉:「對了,你發信息給我第二天,宋柏勞就找了我,問我有沒有你的消息。我當時看他那麼著急,以為你們只是尋常夫妻吵架,怕你出事,還帶他去老房子找你。結果發現你去倒是去過,但沒久留,收拾了些東西就又走了。」他突然聲音有些虛,「然後咳……宋柏勞發現了你桌子上的筆記本,問我是什麼,我說是你的日記……他,他就全拿走了。」

  宋柏勞這操作叫我始料未及,我一下繃緊脊背,失聲道:「全拿走了?!」

  「對不起,我沒攔住……」

  聞言我頹然鬆懈下來,宋柏勞那人性格霸道,想做的事豈是梁秋陽能攔住的。

  我嘆著氣道:「沒事,算了,他拿去就拿去吧。」

  七年,兩千多個日夜,我不信他能一天天看過去。就算看了也沒什麼,都是些日常而已,我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與他重遇后寫的日記我都有貼身帶著,他應該是看不到我罵他「傻·逼」的。

  之後,梁秋陽問我現在在哪裡,我說自己在芒水,他說等他問下經紀人能不能將通告排一排,要空出一天來看我。

  我其實倒不希望他這時候來看我,畢竟我現在情況未定,要是他來了發現我在醫院躺著,不知道要哭成什麼樣。他這個人雖然很少哭,但一旦哭起來卻是沒完沒了,停都停不下來。

  「那你有什麼事記得聯繫我,千萬別再瞞我了。」再三叮囑后,他不怎麼放心地掛了電話。

  盯著回到桌面的手機屏幕看了片刻,想著自己註定要食言了,又給維景道人去了電話。

  山裡信號不太好,他餵了好幾聲才聽清我的聲音,繼而大驚。

  「哎呦小友你終於給我來電話了。」

  「不好意思,之前的事還沒當面謝過您呢……」要不是他踹向平那一腳到的及時,我現在恐怕就要去和師父他老人家做伴了。

  「舉腳之勞,多大點事啊。」

  「道長,我這些天不在香潭,道場的事恐怕要延後。」

  「這個我知道,我前兩天打電話給你打不通,就下山了一趟,正好遇到宋施主,就跟他說了下。」

  我呼吸一窒,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實話實說啊,就跟他說你要做個孩子的度亡道場,然後聯繫不到你人了,問他你去了哪裡。」維景道人簡單幾句話,聽得我腦袋一陣暈眩,「他還問我什麼孩子,我說就七年前那個孩子啊,他又問我孩子生辰,我就全給他說了。」

  「你……你全都說了?」

  「出家人不打誑語,道士也不能說謊啊,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怎麼,我答錯了?等等……」他忽地反應過來,「話說小友你嫁過來是不是沒滿一年啊,那七年前那個孩子……」他嘶了聲,「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我有些無力,而這種無力並非對維景道人本身,更多的是對世事難料的感慨。

  誰能想到,宋柏勞最後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知道那個孩子的存在。

  我緩衝半晌,道:「沒事,知道就知道吧。花盆還在您那裡嗎?」

  「在在在,好好供著呢,你放心。」

  我讓他有事打我這個電話,又囑咐他千萬別把我聯繫他的事說出去。

  他起初有些為難,最後想到個妙招:「那我就閉口不答吧,誰問我都不開口,也不算破戒了。」

  謝過他后,我掛了電話,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我從未想過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真相大白,猝不及防,倏忽而至,沒給我一點心理準備。

  不過對宋柏勞來說應該也沒差吧,可能他還要覺得慶幸,慶幸我沒有生下孩子,慶幸這個世界上少了一個不該出生的存在。

  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一點點……一點點難過呢?

  拿出那張舊的手機卡,我躊躇著,最終還是抵不住內心的求知慾,將它重新插入了手機。

  一開始並沒有動靜,大概過了十幾秒,信息雪花一樣紛至沓來,手機震了足足兩分鐘才停下。

  有垃圾簡訊,梁秋陽的信息,道長的信息,也有……宋柏勞的。

  指尖懸停在紅點上方,最終還是按下。

  【根本沒有什麼別的alpha是不是?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七年前你懷的是我的孩子對不對?】

  【寧郁,回我電話,告訴我你在哪裡。】

  【你要逼瘋我嗎寧郁?回我電話,求你回我電話……】

  只來得及匆匆掃了眼最後幾條信息,手機就開始震動起來。我一看竟然是宋柏勞的來電,嚇得直接沒把手機砸了,手忙腳亂給關了機。

  也不知他是正巧打過來的,還是這幾天一直不間斷地在往我手機上打。

  我有些頭暈,揉了揉額角,起身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視線猛然一模糊,玻璃杯脫手砸到了地上,瞬間四分五裂。

  蹲下、身緩了片刻,感覺好了很多,正要起身,鼻頭一熱,我錯愕地低頭,米黃色的瓷磚上已經滴上了點點血跡,嘴裡也嘗到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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