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這樣鬧騰,一定是個健康活潑的好孩子。】
肖雨不知怎麼突然對宋柏勞的成長環境產生了興趣,回去一路都在追問我關於他的事。
「他和他爸爸關係不好嗎?」
「他經常挨鞭子嗎?」
「他這麼大了他爸爸還會打他嗎?」
問得多了,不免就有些唐突,畢竟他和宋柏勞素未謀面,不該對他這樣好奇。
肖雨可能也看出我的疑惑,訕訕解釋:「我是想到自己的兒子了。」他語氣低落道,「我將他留給他爸爸,是希望他能得到更好的教育,不用跟著我東奔西走,四處漂泊。如果他因此反而過得不好,我……」
他沒有說下去,但哀痛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原來是我的話讓他產生了共情。
「你和孩子沒有聯繫了嗎?」我問。
「我和我愛人離婚後,他的家人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他們父子,說只要我還和他們有聯繫,他們就不可能真正開始新生活,這樣對誰都不好。為此我搬了家,換了手機號,拚命投入到工作里。」他長嘆一口氣,「原本我想過個幾年再回去看看的,結果一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受了重傷,在床上躺了一年多。等徹底好了,腿也瘸了。我不想讓我的孩子看到我這樣,試著寫了幾封信回去,但都沒有迴音。」
我想起宋柏勞寫給他媽媽的那幾封信,道:「會不會是當中出了什麼問題信沒有送到他手裡?」
肖雨搖了搖頭:「可能他也責怪我拋棄他們父子,不想再認我了吧。」
宋柏勞與駱青禾關係緊張,很少說起父母,唯一一次提到他媽媽,還是上次宋墨盪鞦韆的時候。
如果是他,他會怪宋霄不辭而別拋棄他嗎?這麼多年,他又是否已經釋然了呢?
我曾經也對自己未曾謀面的父親充滿好奇,纏著寧詩想要知道對方的身份。
寧詩起初只是滿臉不耐地說「不知道」,被問得煩了,一拍桌子,讓我再問就滾出去自己找爹,不要再在她眼皮子底下晃。
我立時不敢多問,瑟縮著靠在牆角,傷心地直掉眼淚。
寧詩瞪著我,片刻后像是拿我沒有辦法,丟了團紙巾過來。
「哭什麼哭?把眼淚擦乾淨。」她蹙著眉道,「你的父親就跟只負責播種的公狗差不多,他的孩子不止你一個,像我這樣的女人更是多了去了。如果你是alpha,現在我們的境況興許會大不一樣,可你只是個beta,給了我一筆錢后,你就和他徹底沒關係了。就算你現在去找他,他也絕對不會承認你是他的孩子。」
我抽泣著將紙巾按到眼下,結結巴巴地道:「可……可是我只是想要遠遠看一看他,不承認我也沒關係,讓我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就好,這樣,這樣也不行嗎?」
那時候我也就不到十歲的樣子,她竟然對一個十歲的孩子說什麼「你爸只是一隻公狗」,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知道了,你就會有期待,有嚮往,然後開始怨恨,嫉妒,心生不甘。」她說,「沒有益處的事情,知道了還不如不知道。」
寧詩不是一個合格的好母親,可她也並非時時刻刻都對我抱有純粹的惡意,總是在想著怎麼利用我。有時她也會做一些自以為為我好的,在她看來符合「母親」身份的事,比如讓我就讀尚善,再比如對我的父親二十多年來始終守口如瓶,不提一個字。
以前我不理解她的做法,覺得她剝奪了我的知情權,身為孩子,我有權利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哪怕那是個混蛋。
但現在,我不確定了。
母親的差勁,讓我對從未在我生命中出現的「父親」充滿了期待。說著只是遠遠看一眼,不承認也沒關係,可其實內心深處還是會有個聲音小聲說「萬一他認我了呢」、「萬一他是個好父親呢」。
一如寧詩所言,如果這份期待得不到回應,甚至給予我沉重的打擊,對幼小的我並沒有益處。永遠懷著對對方的期待,在心中保留一個美麗的夢,或許也不是件壞事。
睡到半夜,逐漸感到身體火燙,熱得出汗,每根骨頭都酸痛難忍。於蒙昧中艱難睜開雙眼,盯著黑暗愣了好半晌,我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咽了口唾沫,喉嚨口瞬間泛起刺痛。我坐起身,打算去廚房給自己倒杯水。
床頭的時鐘顯示現在是凌晨三點五十分,還要幾個小時才會天亮。
扶著牆走出房門,剛要摩挲著去開燈,大半夜的門鈴竟然響了。
這詭異的一幕直接讓我整個人定在原地,望著那道門不知所措起來。
很簡單的排除法,我在芒水只有肖雨這一個熟人,若門外的不是肖雨,無論是誰大半夜的來按門鈴,帶來的絕對不是好事。
心裡這樣想著,我忐忑地走近看了眼貓眼,在亮著感應燈的樓道內一眼望見了宋柏勞的身影。
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臉上沒什麼表情……
似乎是有所感應,他直接隔著貓眼與我目光相對,同時抬手又按了下門鈴。
我驚嚇地退後一步,不小心撞到一旁的鞋櫃,上面擺放的紙盒摔落下來,發出不小的動靜。
他應該是聽到了,也不按門鈴了,直接開始拍門。
「寧郁,開門!」
才一個星期,他竟然就找到了我。
心臟因為緊張和驚慌劇烈跳動著,使得本就發著燒的我越發難以思考。
開門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不開門又不知道他會做什麼。左右為難間,那頭門被拍得更響了,理直氣壯地絲毫沒有自己正在擾民的認知。
再被他這樣亂來下去,整棟樓的人怕不是都要被他吵醒了。
「寧郁,我不會對你做什麼,你開門我們談談好不好?」 見我始終沒出聲,他停頓了下,再開口時竟然帶上商量的語氣。
我還以為他一氣之下會踹開房門衝進來,這樣平和淡定的姿態,我倒有些沒底了。然而目前這種狀態,他已經人在門外,我除了開門好像也沒別的選擇。
雖然他是alpha我是beta,真打起來我可能體型上有些吃虧,但他應該不會血腥暴力到因為我簽了駱青禾給的離婚協議就要就地制裁我吧?
將手按在門把上,深吸一口氣,最終還是開了門鎖。
房門緩緩打開,宋柏勞完整地出現在我面前。貓眼看得不太分明,這會兒再看,才發現他眼下發青,皮膚蒼白,頭髮也是亂糟糟的,一副幾天幾夜沒睡的頹唐樣。連身上穿的襯衫,都多了不該有的褶皺。
「寧郁……」
他叫著我的名字,我在打量他的時候,他也在看我,眼眸幽深複雜。
忽地,他上前一把抱住我,將我整個圈進他的懷裡。酸痛的骨頭被他這樣用力摟抱,瞬間就跟要斷了似的,我忍不住發出一聲極為低啞的痛吟。驚跳的心臟卻在嗅到他身上的花香后,神奇地逐步趨於平靜。
他鬆了些力道,不過仍舊抱著我,唇就貼在我耳邊:「我找了你整整八天,你知道我這八天都是怎麼過的嗎?」
我大概是燒糊塗了,竟然覺得他聲音里透出些委屈和撒嬌的意味。
「放,放開我,你不是要談談嗎?先進屋……」我伸手去推他,他胸口的肌肉跟石頭一樣,怎麼也推不動。
他完全沒有在理我的話,手指揉搓了下我的面頰,頓時神色一凜:「你臉怎麼這麼燙?」
隨後他按著我的後腦,迫我抬起頭,與他的額頭相貼。
片刻后他鬆開我,擰眉道:「你發燒了自己沒感覺嗎?」
我有感覺……
我又去推他,這次他沒防備,倒是被我推開了。
「你說事情就說事情,別……別動手動腳。」頓了頓,我又補上一句,「我會照顧自己,不用你費心。」
樓道內的感應燈暗下來,將我們籠罩在一片漆黑中。
天太暗,我只能看到宋柏勞模糊的身體輪廓。他木木地站在那裡,半天沒回應。
我琢磨著他是不是憋著怒氣窩著火,心裡尋思要怎麼收拾我,他忽然又開口了。
「我不碰你,你跟我去醫院。」
我一聽他要帶我去醫院,頃刻間毛都要炸起來,下意識後退。
「不要。」頭腦昏沉,一切全憑本能,我揪緊了腹部的衣物,警惕地盯著他。
「我只是……」他話說到一半,對面的門吱呀一聲打開,感應燈也隨之亮起。
我和宋柏勞同時看過去,肖雨披著件外套半探出身子,神情還有些惺忪。他應該是聽到門外的動靜,想要起來看看怎麼回事。
「小郁?」他將門打得更開,往我們這邊走來。
宋柏勞看著他,突然也轉身走了過去,兩人於我的房門前迎上。昏暗的燈光下,從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肖雨迷濛的雙眼慢慢瞪大,震驚無比地仰視著面前的宋柏勞。
他的嗓音輕柔而小心,帶著隱隱顫抖,像是怕驚碎了什麼。
「……柏勞?」
伴著這兩個字響起,宋柏勞脊背霎時緊繃起來,扶在門框上的手也驟然收緊。
我正一頭霧水,就聽宋柏勞對著肖雨叫了聲:「……媽媽。」
等等,媽媽?
我扶著額,有些難以回神。
肖雨,雨肖霄,加上他的職業,他說的關於前伴侶和孩子的事,林林總總加在一起,所以……肖雨就是宋霄?!
這也太巧了,我每次租房怎麼都能遇上這種事。
第一次租房遇到在紋身店替我慷慨解囊的梁秋陽,第二次租房……竟然就遇上了宋柏勞的媽媽。
這真是什麼樣的運氣?
我實在無意打斷他們的母子重聚,但今晚的一切都透著古怪,我一下眼前發黑,胃裡的東西毫無預兆湧上喉頭,讓我甚至連轉身跑進廁所都來不及,扶著牆就吐了出來。
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地板上黑漆漆的一灘,也不知道吐出來的是什麼,嘴裡滿是古怪的腥甜。
「寧郁!」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宋柏勞回身朝我衝來,將軟倒下來的我攬進了懷裡。
人真的不能太鐵齒,五分鐘前我還信誓旦旦讓他別動手動腳,不用他費心,五分鐘后我就只能跟條死魚一樣倒在他懷裡人事不知。
在我的文里,孕育生命者就是「母親」,女a男o也是o為「媽媽」,a為「爸爸」,只是用稱呼區分孕育者和使之孕育者,沒有別的涵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