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吃干抹凈不辦事(都市推薦第二更)
「李審,我敬您一杯,早就聽鄭庭說起過您,說您是明察秋毫、鐵口直斷。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濱海市一家名叫秋意濃的私房菜館包廂里,一位西裝革履的金絲眼鏡男人,正滿面笑容地向另一名神情倨傲的男子敬酒。敬酒的男人叫朱劍豪,世紀天尊律師事務所主任。被敬的是李明山,濱海市中級人民法院民事審判第四庭的審判員。
他們二位身邊,還坐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也是濱海中院的法官。不過他不是普通法官,而是民四庭的副庭長鄭少秋。
今天的飯局是朱劍豪組織,鄭少秋拉線,主要招待李明山。李明山剛參加飯局的時候,還有點矜持,一杯白酒下肚,跟朱建豪也熟絡起來。
秋意濃這家私房菜,李明山是第一次來。飯店名字倒是起得頗有詩意。他看了看桌上的菜色,都是家常菜,酒水並不算名貴,心理踏實了些。他跟律師在外面吃飯,最怕的就是上一桌子莫名其妙的菜,個個都貴得嚇人。要是律師提出什麼非分要求,連拒絕都不好開口。
今天的菜色看起來比較普通。他於是放開跟兩人觥籌交錯起來。李明山夾了一筷子娃娃菜,濃郁的鮮味直衝味蕾,不由得贊道:「這家店的菜有點特色」。
朱劍豪面有得色,吹噓道:「李審,您可別小看這道娃娃菜,用的可是兩頭鮑吊汁。再加上國家級大廚精湛的手藝,看起來外表普通,其實簡約而不簡單。」
兩頭鮑么?據說很名貴。但名貴到什麼地步,李明山沒什麼概念。朱劍豪見李明山不搭茬,只道是他不滿意,拿出兩條軟中華,塞過來道:「李審,聽說您也是老煙民,小弟我家裡正好開了個煙酒店,順道給您帶兩條抽抽。」
李明山看看鮮紅的香煙包裝,態度熱情了些。他不動聲色地收了起來,嘴上說道:「老弟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
朱劍豪見李明山收了好處,心裡大定,又端著杯子敬過來:「李審,今天這場飯局,純粹是小弟我來向您和鄭庭學習的。」朱劍豪姿態擺的很低,李明山跟他碰了一下,好奇地問道:「哦?你說說看,我們有什麼可學的?」
「您跟鄭庭都是中院的中流砥柱,論業務能力,是這個」,朱劍豪豎起大拇指,「小弟呢不才,手頭有個案子,跟鄭庭、李審您們探討下。」
朱劍豪一撅屁股,鄭少秋就知道他要拉什麼屎,他擺擺手道:「你們聊,我今天就是來打秋風的。」鄭少秋跟朱劍豪是老同學,平時偶爾替他牽線搭橋。但要再出大力,鄭少秋也是要看時機、場合的。朱劍豪手上的這個案子,鄭少秋就不打算插手。
「是這樣的,李審,我這兒剛收了一個案子,分到了您名下審理。案情比較簡單,我的當事人薛某借了一筆錢給被告董某,糊塗的是沒打借條,現在唯一的證據就只有一條簡訊。照道理來說,有這條簡訊也足夠了。想不明白的是,一審法院在董某毫無證據的情況下,竟然判決我方敗訴。」朱劍豪搖搖頭,似乎十分想不通。
李明山看了一眼,正在自顧自吃菜的鄭少秋,心想果然是宴無好宴。他不相信一審法院,會毫無緣由地判決一方敗訴。這個案子要是模稜兩可,判決哪方敗訴都好說,那麼這兩條煙收了也是收了。
如果事實比較清楚,那麼自己就得小心了。吃個飯、收條煙都好說,紀委也不大管。要是再頂風違規辦案,這後果他李明山也吃不起。作為十幾年的老法官,李明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李明山沉吟了片刻,也不慌忙答覆,只說道:「案子的事情,我回去再研究研究。我跟鄭庭也難得聚會,鄭庭,我們倆走一個?」
鄭少秋樂得清凈,被李明山這麼一攪和,知道這小子不肯讓自己獨善其身,端起杯子笑道:「明山說的沒錯,是我的不對,以後多聚聚。這樣,我先干為敬。」
朱劍豪心裡有些不忿,這頓飯別看都是家常菜,但確實簡約不簡單,人均到了300多。兩條煙還另算。這老鄭不夠意思,要出力的時候,總是拉稀。就說兩條軟中華,也沒少你的。
鄭少秋見朱劍豪目光灼灼地盯著自己,知道不表態不行了,轉頭跟李明山說道:「明山,老朱呢,是我的同學,你那裡能方便就行個方便。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違法亂紀的事可不能幹。」
朱劍豪臉上微微變色,鄭少秋你個老烏龜,吃干抹凈還想置身事外。但他也不好發作,只勉強笑道:「我怎麼可能有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都是合情合理合法的。」
李明山借著鄭少秋的話頭道:「鄭庭的面子我老李還是要給的。朱律師,我在這裡表態,但凡你的要求合理合法,我老李肯定不拉稀擺帶。」
朱劍豪心裡翻了個白眼,合理合法,我還找你們幹嘛?他面上苦澀地笑道:「那我就多謝鄭庭和李審了」。「好說」,二人打了個哈哈。
朱劍豪正是薛保保的二審律師。薛寶寶一審敗訴后,把歐陽大狀堵在律所門口,罵了個狗血淋頭。歐陽大狀空有渾身解數,面對一個潑婦,卻無能為力。最後他在警方的幫助下,才擺脫了這個潑婦。
薛保保這次請的律師,是一個朋友介紹的。朋友吹噓說這個朱律師,在濱海這地頭上,就沒有搞不定的官司。薛保保半信半疑之下,找到了朱劍豪。
朱劍豪看起來四十多歲,一副金絲眼睛,身穿得體的西服,看起來精明幹練。他最好扯起虎皮作大旗,在他嘴裡,就沒有自己打不贏的官司,很多當事人就被他這樣忽悠上了賊船。他輸過的官司不少。但輸了官司也不怕,他會賭咒發誓,說對方來頭太大,至於什麼來頭。他輕飄飄一句「你懂的」,你就自己意會吧。
朱劍豪見有生意上門,熱情地遞過一張自己的名片。薛保保接過一看,嗬喲,了不得。只見名片上赫然寫著「世紀天尊律師事務所主任、全國律師協會會員、濱海市十大傑出律師」等十多個名頭。
看起來這個朱律師真的很牛逼。他家的律所名稱就顯得牛逼,世紀天尊,有點天王老子的意思。就沖這名字,就讓人感覺高大上。再說這朱律師,還是律所的主任,實在是比狗屁歐陽律師,一個普通高級律師級別高太多了。
再看朱律師的身份,頭銜不下十個,那得是多大的大律師?比起歐陽律師的名片上,只有「科盈律師事務所高級律師」光禿禿的一個頭銜來說,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薛保保感覺自己找到了救星。朱劍豪聽完她介紹的情況,也不表態,只吹自己的牛逼,「我朱律師從業二十多年,打過的官司無數,無一敗訴。你這個案子的金額,在我這裡,比蚊子腿大不了多少。」
朱律師高高在上的姿態,弄得薛保保有點慚愧。不愧是大律師,都看不上我的官司。她哪裡知道,這是朱律師的欲擒故縱招數。她低聲哀求道:「朱律師,我這個官司在您那裡是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是切身大事。能不能求你幫幫忙?」
朱律師理解地點點頭,「當然,我朱律師並不是那種勢利眼。每一個當事人來找我,都是需要我真心的幫助。如果我嫌貧愛富,怎麼可能成為全國律師協會會員?」
韓東要是在這裡,非得唾他一臉狗屎。呸,法律圈誰不知道,只要成為執業律師,就自動成為全國律師協會會員。你丫也好意思拿這說事,真是恬不知恥啊。
薛保保已經被忽悠的暈頭轉向。這朱律師真是高風亮節,人品才氣俱佳啊,朋友介紹他真是介紹對了。薛保保對朋友的仗義,也有點感激。
「朱律師,那您看我的案子?」薛保保小心翼翼地問道。朱律師大手一揮說道:「我接了。但我有言在先,找我打官司,收費可不低,你自己掂量掂量,行的話就簽合同。」
朱律師的合同都是標準格式合同,薛保保看著上面的報價,只覺心驚肉跳:律師費5000元,車馬費10000元,其他費用10000元。薛保保知道主任醫生挂號費很貴,沒想到主任律師也是一樣。
律師費、車馬費都好說,上次也被狗屁歐陽律師收過,這次不過是貴了點。這其他費用是個什麼鬼?
薛保保可憐兮兮地看著朱劍豪,「朱律師,我這個官司金額只有十萬元,您這律師費就要兩萬五千元,實在是吃不消啊。您能不能打個折?我這也是朋友介紹過來的。」
朱劍豪沉吟片刻,無可奈何地說道:「算了,誰讓你是我朋友介紹的,虧本賺吆喝吧,車馬費少收你5000元,其他的不能再少了。」
即便是兩萬元,也仍在薛保保的心理價位之上。她想再爭取一下,讓朱律師把其他費用也免掉。
朱劍豪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搖頭不已:「要不是朋友介紹,我真不想搭理你這茬。你這個官司要想贏,不得上下打點一下?這一萬塊錢我還覺得少了呢。我在濱海中院那幫哥們,挨個叫出來吃飯,你這一萬塊錢,也就能吃糠咽菜,而且是半飽。」
朱律師的牛皮吹得震天響,薛保保腦補了他為什麼收費貴:原來上面有人啊!她這下放心了,貴點就貴點吧,現在辦個事,哪裡不得打點打點。只要錢花到了正道上就行。
薛保保在合同上籤了大名,想著律師費能不能分批付款的好事。朱律師一聲「先交全款后辦事」的大喝,斷了她的美夢。
這朱律師厲害是厲害,就是脾氣太大了些!薛保保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