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綿里藏針
「叔父入燕為質,當真是受苦了。」
很明顯的,嬴稷這個侄子的想法就沒和嬴稷一個水平線上,嬴鉞的這番話,一下子就讓嬴稷回到了現實。嬴稷在這件事情上,或多或少,感情還是有一些的,而嬴鉞卻是完全沒有,眼前只有對手。
這句話說完之後,嬴稷與嬴鉞兩人坐定,半天又沒了聲音。其實,還真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雖是叔侄,是親戚,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換做是誰都會沉默的。嬴稷不清楚嬴鉞到底對王位有沒有想法,而嬴鉞卻是提防著,想著嬴稷就想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
蘇銘見這兩人間無話可聊,便離得遠遠的把玩著自己的離雀劍,幸好帶他過來了,不然還真就不知道該怎麼熬過這段時間了。
半天之後,嬴稷還是一臉平靜,可嬴鉞就開始有些心急,時不時的偷瞄一眼嬴稷,又看看蘇銘。你說你來了,要幹嘛,怎麼就不說話。嬴鉞吃不準嬴稷,率先忍不住了,索性來個狠一點的。
「叔父,鉞不想為王,這一切都是嬴慈逼我所為,鉞自以為,父王以叔父為王,定有其用心。而鉞必將遵父王意願,擁叔父為王,何況世人都說叔父有孝公之風,今日見到,鉞也覺得此言不虛,就是鉞不知叔父作何想法?」
嬴鉞拍著說,說的是義薄雲天,豪氣萬丈,不就是個王位嗎,我讓給叔父。那稚嫩的聲音,說出的話給人的感覺卻是很老成,並且是一邊說,一邊盯著嬴稷,且看他神情有無變化。
旁邊的蘇銘立即提起了精神,看向嬴鉞,因為他也要細細的看一下這嬴鉞,回去之後與嬴稷商討該接下來該如何做。
不管嬴稷有多沉穩,聽到這話,還是不自覺的眉頭皺了皺。看了半天,都這嬴鉞都不像是一個實誠的人,也不會這麼直接就說真相。
蘇銘瞧得清楚,當嬴鉞看到嬴稷面色發生變化之後,眼神當中出現一絲得意,很隱晦的。這下嬴稷犯難了,他這麼一說,這話還真就不好接了,要是點頭答應吧,有點浮誇,搖頭拒絕吧,卻又顯得虛偽,好像不管嬴稷怎麼說,都會透露出一些什麼來,眼下,嬴稷還不像透露。
「鉞,此事你我不說,就讓廟堂之上的臣子、我嬴氏族人們去選擇吧,稷相信,他們的決定必定利於我秦。」
嬴稷這話說的很好,有兩層意思,表面上看起來自己對於王位看的不是很重,暗中卻指現在的狀況,看支持誰的勢力多,就是誰的,滴水不漏,卻又是實話。【零↑九△小↓說△網】
嬴鉞低下了頭,裝作喝了一口水,面色微微一變,暗自驚訝,他顯然沒有想到嬴稷的回答如此縝密。嬴慈說的不錯,自己這個叔父,果真有孝公遺風!
「鉞,希望叔父為王,到時候叔父為鉞擇一處福地,封給我可好?」
這嬴鉞已經跳出來爭奪王位了,可在嬴稷面前卻是一直口口聲聲的說道,我不想成為秦王,蘇銘聽了之後覺得很好笑。
除此,這嬴鉞也很聰明,或許剛才嬴稷的話讓他明白了什麼,都讓他開始考慮到為自己找後路了。假如與嬴稷爭奪秦王失敗了,嬴稷成了王,可還有他的承諾,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嬴稷就這樣不動,一直盯著他看,眼神越來越冷,看的嬴鉞心中有些發毛。嬴稷原本心中所想,這嬴鉞就算是自己的對手,可畢竟還有一層血緣在,所以自己也應該和他說明,畢竟兄弟叔侄輪流為秦王的事情,在秦國並不是沒有。可現在看來,他所想的卻是和自己不一樣,他只是將自己當作的對手,還能說些什麼呢。
「若有那日,稷必會做到。」
話落,嬴稷出門走了,蘇銘最後看了一眼嬴鉞,抱著劍轉身出去了。
這嬴鉞年紀雖小,但這城府真是不可小覷,看來不是嬴慈抬出了他,而是他依託嬴慈出現了,而嬴慈又利用嬴鉞讓甘茂遲疑了,就是這樣,利用來利用去。
話說,在三人中勢力最小的應該就是嬴稷了,因為背後只有一個魏冉。雖然還有先王遺言,但在秦國,先王遺言也算不得什麼。
嬴鉞看著嬴稷的背影,眼神變得非常可怕,陰沉,滿是戾氣,怎麼會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該有的呢。
說起來,這也是嬴鉞生在秦國的悲哀,要是生在他國,這父父子子,秦悼武王也只有他一個兒子,不用爭了,這位子就是他的,可秦國呢,偏偏不一樣。
西周之時,嬴氏部族還真就只是一個部族,只有一塊小小的封地,一點也不受周天子待見,爵位也不是很高,連諸侯也算不上,更別稱國了。後來秦襄公救了周平王,平王便賜予秦襄公公爵的爵位,這才有了秦國。
當時,周平王分給秦襄公的土地,都是在西戎手中,要想立國,那就要自己奪取。秦人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經歷了血與火,跨過了死亡,在異族的重重包圍之中,屹立起來。正是這種環境,造就了秦人不屈,一心成為強者的信念。
也正是因為如此,秦國對於君王的選擇,不像他國那樣,父父子子。如果當代秦王知道自己兒子太差,那便會傳給兄弟,要是兄弟也不靠譜,就傳給兄弟的兒子,反正秦王只要是嬴氏王族血統,來歷正,必須得有能力就行,而不再是靠爹了。
外面的雨稍稍小了一些,成了濛濛細雨,打在臉上,冰冷卻又綿綿的,就如同綿里藏針一般,而嬴稷與蘇銘就站在這雨中。
「子玦,你說這嬴鉞……」
剩下的話,嬴稷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詞來形同了,但蘇銘肯定會明白的。
「公子嬴鉞很聰明,公子得小心提防,不能將他當作一個十三歲的少年來看待。他是那種當公子與嬴慈斗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會突然跳出來,讓公子與嬴慈同時措手不及的人。」
這些日子,蘇銘對於這樣,那樣的事情懂得了不少。
在洛邑的時候,他就很通人性,經常能夠哄騙母親少打自己,而現在,看了這麼久,也就是環境變了,人還是那些人,慾望還是那些慾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