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葉,你一定不懂吧
從雲一口氣奔到橋邊,銀亮的河水好像翻騰在腦子裡。
守衛?那個人是天心守衛嗎,為什麼說跳河就跳河……不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先救人啊!
從雲最不能理解的是河岸邊的這些圍觀群眾,還好他水性不錯,分開眾人就要跟著跳下去。
可惜群眾們的抗性比他水性還高,看他要跳,十多雙手將他拖了回來。
「你們就這麼見死不救?」從雲幾乎驚呆,眼看著那人還舉著手呆在河水中央,一副溺水者的恍惚模樣。
「不是見死不救。你是外鄉人吧?」有位熱心旁觀者看了眼從雲。
「在本地沒有人不知道這位的大名。」旁觀者特意解釋了下不是從服飾上看出的,「這已經是我們這裡的一道特殊風景線了。」
「啊?」
從雲有點沒反應過來,再望過去,只見那名溺水者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還以為徹底沉了下去,剛要著急行動,再看時那名號稱「守衛」的人已經若無其事一般,分開水浪,游到了這邊的陸地上。
所有圍觀者自發地給他讓了塊地方。仔細看去,河岸附近……還帶著標號的?
從雲腦筋有點抽搐,數字還挺長。從架橋東端一路向這邊延伸,河岸周圍像是足球場的格子一樣標好了區域和各種數字,1、2、3……遠遠望過來再望過去,200之後還有延伸。
這些數字……
還沒等想明白,西側爆發了一陣歡呼。
」4號!我就說是4號,給錢給錢!「有人得意洋洋。
「切,真衰!」有人垂頭喪氣,將王城的流動貨幣小天幣扔了過去。
從雲呆望著那名守衛像什麼都沒聽見看見一樣,拖著濕漉漉的身體和滴水的蓬亂頭髮、破洞鞋子,流浪漢一般繼續向架橋入口方向走去了。
他登陸的河岸區域赫然寫著數字「4」。
他前進的方向竟然還是架橋的柵欄。
「……這是搞什麼?」從雲已經看不懂了。
「所以說你新來的,不知道。這個人已經在這裡跳了十年河了,我們沒事都在這邊賭,看他下次會從哪邊登陸,押中了給不少錢呢。」
「十年?」
先不說主城這些人到底多會玩,從雲下巴都差點掉下來,跳河跳了十年?有多少個轉角遇到愛才能堅持這麼長時間?
連自殺都這麼執著,還有什麼事辦不到?為什麼非想不開要自殺……
等等。從雲忽然想起了什麼,轉向剛才的人:「他說他是守衛……」
「對啊,曾經是。」旁觀者看著爬到柵欄上的身影,同樣嘆息一聲,「主城的第一任英雄,天心守衛啊,真是可惜了。」
果然是。
「你的意思是……他是十年前第一屆的天心守衛。」從雲說話時語音有點發飄。
「要不是他成了這模樣,也不會有後來的這麼多屆守衛了吧。」旁觀人咂咂舌,「可惜了,好好的一個人,就這麼被律政廳折磨成了智障……」
從雲愣愣抬頭,橋邊發出聲新的悲鳴。
「再見了,世界,tojump,ornottojump,thatsnotthequestion!」
高橋上的人伸展身體,重新起跳,身體在空中劃開一道弧線。
……天心城的人都怎麼回事,精通外星球的語言嗎。
從雲這個文化課沒事就要掛幾科的人已經是看得無語,更是為這百淹而不死的人的毅力和生命力深深感動。
感動過後,就是漫無止境的黑洞……十年前的同行前輩居然在這裡跳河。
得是做了什麼事,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站在這裡天天跳河、一心想死?
聯想起早上遇到的那群殺氣騰騰的人,從雲再次有種看不見光日的感覺。
「聽說這屆天心守衛四個人,慘啊,希望不要像這個人一樣,還是學學第二任,逃得多果斷,到群山峽谷那裡當個天天果奔的野人豈不美滋滋……」
「對啊,第三任也不錯,好歹跑到外星系修道去了不危害世間,次年的第四任就不怎麼樣了,非要抗個火箭筒炸了全城,說什麼『你們又不肯放我走又不肯讓我去死這很難辦』……你說這坑不坑人。」
「相當坑啊,還好他走的是架隙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周圍群眾們似乎挑起了興趣,紛紛參與到這非常古舊的話題中。
「講道理我是支持第五任的,只是被折磨出了些怪癖,沒事就愛往暗巷的皮鞭店蠟燭店跑……」
「有第六任慘嗎?嘖嘖,這畜生別說母豬,連城北白花山莊眉清目秀的下蛋母雞都不放過。」
「你們忘了私奔了的第七任和第八任?」
「考慮下到現在還躲在屋裡哭的第九任那三個人的心情好嗎?」
……考慮下還活著站在你們身邊的第十任的心情好嗎!
從雲欲哭無淚,站在一群議論紛紛的人中間,差點眼一黑跟著跳進河水裡。
天心守衛們到底經歷了怎樣非人的待遇,中間到底有多少恩怨曲折、黑幕暗箱、九曲十八彎上窮碧落下黃泉的隱情才能摧殘這些人十年?還十年不重樣?
」thisisxinyangjump!「
在大家的討論過程中,那位天心守衛已經完成了新一輪的登陸和爬上橋樑,再次縱身一躍。
看不下去了,已經越來越崩壞了。
「喂,停下!」
從雲好不容易才從人群中擠出一條路,也不顧底下其他觀望者的目光,攀登台階爬到了架隙橋上。
剛要進行新一輪跳河的男人轉過頭,滿臉滄桑刻成臉上溝溝壑壑和深淺不一的暗線,胡茬上掛著水滴,流浪漢般蓬鬆的頭髮擋著一雙枯明不曉的雙眼。
「假如生活欺騙過你……不對。」從雲覺得一定是被他的憂鬱氣質帶跑偏了,上前一步,「但是你不能這麼自暴自棄,你還有家,還有家人和未來,對不對?」
「至少也應該像男人一樣,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或者堂堂正正地炸了律政廳,怎麼能這麼沒有勇氣選擇自殺,十年了,就是炸律政廳也該炸出點成效了吧!」
橋下河水中傳來撲通的聲音,好像真的有人沒站穩,掉到水裡去了。
「別再跳了,走入新生活,和我一起去拆房,怎麼樣?」
從雲絲毫沒覺得說得有什麼錯誤,且毫不慚愧,向男人又走了一步。
男人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阻擋了他的前進。
笑容有些令人無端傷感,像將要落山的夕陽,莫名燦爛,又帶著名為頹廢的絕望。
「心葉,你一定不懂吧。」
輕聲一句,男人帶著微笑,四十五度角扭著頭,躍然而下。
「等……」
唉。從雲站在橋上,看著在河裡撲騰的男人,無奈地搖搖頭。
算了,十年的心魔,果然不是一時能解開的。
天心守衛到底被律政廳逼著做了什麼……難道大家都是因為調律調成瘋子了?
從雲心底一陣惡寒,從架隙橋邊退回,正想著事不宜遲要趕緊找到原折……
橋下一陣新的轟動,伴隨若干驚叫。
有人倒下,有人掏出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