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越國雖然名為諸侯國,但實際上部落制的痕迹還是相當的重。


  越王強勢的時候,能壓服眾多部落種姓的族長,就能統領各族凝聚人心。反之,如果某一任越王的氣魄不足,就會被眾多部落所怠慢。


  越國主要是以姒姓、風姓、汪姓為主。姒姓是王族,大禹之後,也包括公孫沛、楊離等原本中原地區南下的人士。


  汪姓是防風氏後裔。防風氏又稱汪芒氏,故而其後裔以汪為姓。這一姓人數最多,民風彪悍,也是越國軍隊的主要組成成分。但汪姓在防風氏死後,無人能凝聚人心。


  再加上大禹把自己的庶子分封在越,越國國君多年實行分化之策,汪姓也分裂成十數個小族,各自懷著自己的心思。若不是有如今德高望重的族長汪敷,勉強維持著這如今的平和局面,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了。


  還有那東方姓,是較早就遷徙到這裡的姓氏。這一族人數較少,而且自詡是中原地區大姓的後裔,所以自視甚高,向來與汪氏不和,而與姒氏相親厚。


  此次越王舉國征伐,兵分兩路。一路以大將軍文覽為帥,以東方姓族長東方侖為輔,東方族與數個汪姓小族為主力,與楚國對峙;另一路就由姒無疆親自領兵,帶著汪敷以及其餘的汪姓小族進軍齊國。


  ——


  孟軻正在營中拿眼前這個大個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昨天這公孫沛還一副不可一世的驕橫模樣,今天就跟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後面一口一個先生。


  那張黑炭臉笑得跟朵菊花一樣,搞得孟軻都不知道怎麼開口趕人。


  「公孫將軍,你若是有軍務在身,自可以先去。不必非要跟著我啊。」


  孟軻無奈地說道。


  公孫沛嘿嘿一笑,樂得眉毛都要飛起來了,那諂媚的模樣真的是……極品。


  「我哪有什麼事,嘿嘿,先生我不是跟您說了嘛,越王一怒之下免了我將軍的職位,命我來給先生您當護衛。一個護衛有什麼軍務?沒事,沒事哈。」


  「既然如此,那你能不能到營帳外面,又何必非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呢?」


  「先生啊,我老沛是那個啥,有罪之人,可不敢再做錯事了。越王命我貼身保護先生,那我就不能打折扣。就是您休息的時候,我老沛也得睜著一隻眼睛看著您,保證安全。」


  公孫沛睜一目眇一目,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正在孟軻鬱悶的時候,營帳外有一人問道:「齊國的孟先生在嗎?在下是越國的汪錄,我家主人想請先生過去一敘。」


  孟軻答應了一聲:「孟軻在此。」說罷挑開帳簾,只見一個官員打扮的年輕人正躬身站在外面。


  這人看起來不過三十齣頭,身材不甚高大,文文弱弱的模樣,看起來倒像是個有學之士。


  「孟先生,初次見面,在下是越國汪錄。不知道先生現在是否有要事要處理?我家主人汪敷大夫,想請先生過營一敘,不知是否方便?」


  孟軻一抖衣袖:「孟軻是客居此地,隨意亂走,只怕?」


  那汪錄是八面玲瓏之人,自然知道孟軻只是託詞,不願與越國的權貴有太過私下的接觸,免得越王誤會。只是此次會面汪錄是勢在必行,故而立馬笑著回答道:「先生不必擔心,越王是請先生做客,又不是囚禁,先生自然能隨意走動。我家主人十分仰慕先生,若是知道先生不來,只怕會親自登門拜訪。」


  若是親自登門拜訪,那就更說不清了。


  「既然如此,我就隨你去拜見汪大夫。只是這公孫將軍,奉命護衛,只怕也要一同去了。」既然躲不掉,那索性就帶上公孫沛,這樣越王也就不至於誤會什麼。


  春秋戰國之時禮崩樂壞,士大夫權勢滔天蓋過國君的也有,弒君的事情也不是沒有。韓趙魏三家分晉,不就是怎麼回事么。若是不清楚情況,貿然捲入政治鬥爭,到時候可就有口難辯了。


  「無妨。」汪錄毫不在意:「公孫將軍也是我家主人的老朋友了,正好一同前去。」


  公孫沛眼中精光一閃,臉上卻依然是一副無賴模樣:「那敢情好,我聽說汪大夫手底下的庖人功夫可是一絕,我可要最好的吃食。」


  汪錄哈哈一笑:「自然可以,我家主人絕不會慢待了兩位。來,勞煩兩位隨我前去。」


  汪錄在前頭引領,孟軻小步跟在後面,那公孫沛也搖頭換腦地跟著,沒過多久就來到一座精美的大帳前。


  孟軻仔細一看,這座大帳的規格僅次于越王的主營,也是離越王最為靠近的一座,足可見這營帳的主人是如何的位高權重。


  「先生,我家主人有言在先,若是先生來了,不必通稟,直接入帳即可。」


  孟軻搖了搖頭:「主人家雖然熱情,但孟軻學的禮樂之道,卻不可自己失了禮數。還是請先生先進去說一聲吧。」


  汪錄聽罷也不過多堅持:「既然先生如此重禮,在下就先進去通稟一聲,勞煩先生再此稍候片刻。」


  汪錄拱拱手,先行進帳。


  沒過一會,一群奴僕陪著一些物件,與一群優伶陸陸續續走出了大帳。汪錄笑眯眯地最後一個人出來:「先生,我家主人本來準備了一些貴重的物件和鼓樂表演。知道先生是重禮之人,怕先生不喜,所以費了一些時間收拾了一下。先生,請進吧。」


  孟軻點點頭,由汪錄挑開帳簾,邁步走了進去。


  迎面是一個略微發福的中年人,笑著迎了上來。


  「呵呵,孟先生,汪敷等候多時了!」


  「汪大夫,孟軻打擾了。」


  這汪敷落落大方,舉止有度,一對卧蠶眉,掩著兩隻深邃的眼睛,看得出來是常年的身居高位。


  他兩撇鬍鬚一展,熱情地招呼:「孟先生這裡請坐。蠻夷之人,不通教化。老夫聽說孟先生是孔門子弟,博學多才,特地讓汪錄請來孟先生,聆聽先生的教誨。」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孟軻摸不準這汪敷心裡打得什麼主意,回答的格外謹慎:「不敢。孟軻怎麼敢自誇博學?孔夫子年屆六旬還自稱學淺。孟軻豈敢口出狂言?」


  「孟先生客氣了,孔夫子的學識是天下人所共知的。先生師出名門,自然也不會是寡識之士。老夫有一個不解之謎,想請教孟先生。」


  「大夫請講,孟軻知無不言。」


  「來,」汪敷向汪錄一招手,那汪錄會意的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孟軻:「先生請看,這節骨片,乃是老夫無意中發現的,這上面刻著幾行記號,老夫遍尋多人都無法解讀。還請先生一觀,看看能否解一解老夫的好奇之心。」


  「這!」公孫沛一看汪敷取出的東西,吃驚地叫出聲來。孟軻疑惑地回頭看他,他慌忙避開了孟軻的目光,顯然是知道些什麼。


  汪敷依然眯縫著雙眼,似乎並不介意公孫沛看到。


  孟軻接過手來,只見這是一片頗有些年月的骨片,上面有幾行小字,只是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殘缺不全,不易辨認。


  孟軻拿近眼前,想進一步看看能否辨認上面的文字。


  忽然,這骨片黑光大盛!

  孟軻心道不好!連忙凝聚精氣神,調度浩然之氣相護。


  這骨片之中冒出的黑光與公孫沛的黑氣同出一源,甚至更為濃厚精純,但遇到浩然之氣也是如臨大敵!


  孟軻雙眼一瞪,那黑光滋溜一下掉頭回了骨片之中,再也不敢冒頭。


  孟軻指使浩然之氣緊追不捨,一頭也扎入骨片之中。


  瞬間一道白光閃過!

  「先生,如何?」汪敷好像看不見剛才發生的一樣,語氣平緩地問著孟軻。


  孟軻輕輕地呼了一口氣,抬頭看了一眼汪敷,見他並沒有太大的表情變化,這才說道:「這似乎是三皇時期的文字,孟軻一時之間無法完全解答。不知道大夫能否暫借給孟軻幾日,孟軻再仔細研究一番。」


  「不妨!這也不是什麼貴重之物,孟先生既然識得,便拿回去吧。之後告訴老夫即可。來,孟先生,還請稍坐,老夫請先生用宴,一盡賓主之誼!」


  孟軻搖搖頭:「多謝大夫。但孟軻還有夥伴,況且越王也曾說過要設宴招待使者,孟軻就不好逗留太久,這便告辭。」


  汪敷也不多為難,從容道:「既然先生先公后私,那老夫也沒有理由不成全。還請先生日後多多親近,老夫正要多討教先生。」


  孟軻失禮拜別,那公孫沛也沒有心情再玩笑,也匆匆跟著孟軻回去了。


  汪敷依然站在帳外,微笑著揮手。


  那汪錄湊近他耳邊,小聲地說道:「主人,那孟軻確實有不凡之處,居然能壓制『詛咒』。」


  汪敷面不改色,依舊保持微笑,偏過頭來對汪錄說道:「我也看到了。立即告知族中各大長老。」


  「是!」


  卻說孟軻匆匆回到自己的營帳,回頭一看,那公孫沛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身影。見四下無人,他從懷中取出骨片。


  越人會出手試探,這他早就料到。


  昨天故意出手立威,他本來就有引蛇出洞的意思。


  只是今日的收穫不僅僅是這麼簡單,這骨片能產生黑氣汪敷等人應當是知道的,但是那白光的信息他們卻未必知道,否則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孟軻帶走。


  那白光中正是骨片上未知記號的真正內容。雖然有所殘缺,但有些還是可以辨認的。


  孟軻匆匆一瞥,看到了令他心驚膽戰的內容:


  「聖人該死,仙神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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