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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淳于廣邀天下雄 法師三點劉真人

  「幾位老先生,還請這邊來,慢一點,小心腳下的亂石。」


  熊畢領著這幾個遠來的客人,緩緩爬上了小山坡。


  幾個老夫子相扶攙扶著,登上了這出高地。


  抬眼望去,是一片寬廣遼闊的平原,若是平時,這裡微風習習,禽獸奔走,倒是一處難得一見的風景。


  只是眼前的這一切,卻顯得死氣沉沉。


  沒有一聲鳥獸鳴啼,也沒有半點人聲犬吠。


  更令人可怖的是,平原之上不是一片草綠或土黃,而是一整片殷紅髮黑的人間地獄一般!

  「那白起,」熊畢提起這個可怕名字,即便是他這樣見慣了屍山血海的慣戰之將,也還是忍不住打了個抖索:「當日就是在這裡,殘殺三十萬楚軍。秦軍如黑風壓境,瞬間就將無數人命卷人其中。這處戰場如今的顏色,全都是三十萬楚軍的鮮血造就。」


  熊畢當日也隨軍出征,幸運的是,他在後軍,所以能夠及時脫離戰場。但說起當日的情形,他依然是心有餘悸。


  淳于髡點點頭,繼續往前走去。


  「老先生,不能再往前了!戰後派去收屍的士兵一旦太過靠近此處,全都肝膽俱裂而死,這裡,實在太危險!」


  熊畢一把攔住淳于髡,不讓他繼續前進。


  「無妨,」淳于髡的一雙小眼睛一瞪,五尺之身升騰出一番熊畢看不見的清氣,在他頭頂幻化成一架青羅傘蓋的馬車。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淳于髡常年出使各國,一身文氣化成這使節車駕,自然刻意通行無阻。


  「殺!」


  「殺!」


  「殺!」


  往前一步,忽然耳邊殺聲震天,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一桿大幡,立於秦軍中軍,散發出陣陣黑氣覆蓋了這一整片的戰場。


  淳于髡耳邊喊殺聲不絕於耳,饒是以他這般相當於返虛境界的修為,還是無法抵禦,被這殘留的氣息逼得連退好幾步。


  「凶!太凶了!」


  鄒衍站在他身旁,登高而望氣,望見一片屍山血海,單單是這殘留的氣息,都不是凡人能夠經受得住的。


  「殺氣盈野,這白起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如此兇悍?」


  「不對!不是殺氣!」


  淳于髡緩過這一口氣,面色凝重地開口反駁。


  「淳于,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荀況上前一把扶住他顫顫巍巍的身子,他與淳于髡相交多年,彼此也是知根知底。


  「白起軍中殺氣雖然厲害,但真正厲害的,不是殺氣,而是怨氣!白起軍中有一桿怨氣衝天的大幡,十分詭異。這怨氣能消磨意志,腐蝕心靈。白起手下的士兵恐怕只是尋常的強兵勁卒,但對敵的敵軍被這怨氣所影響,沒有了半分抵抗之力,焉有不敗之理?」


  「又是怨氣!」


  田駢想起上次那吳越之事,如今吳越之地半分怨氣也沒有了,想必是孟軻已經成功了。只是上次說起來,還是他們算計利用了孟軻,如果現在再請他出手,實在是沒有這個臉。


  「韓非和李斯現在何處?」淳于髡靜思片刻,出聲問道。


  荀況應道:「他兩人已經盡數學得我的學問,申不害上次去韓國變法主政,我就讓他們兩人一同前去,也好學習磨礪。」


  「立即派人傳令,讓李斯去找孟軻,勸說他共同抗秦。」


  「只怕這一次,不太好說服了吧?」


  「不一定可以,」淳于髡信心滿滿,「告訴孟軻,我已經探聽出秦王下一步的打算,是周王的九鼎。」


  「什麼?當真!?」身後的幾人一臉的不可思議!


  「不錯。孟軻雖然很重要,但這次白起的怨氣不同尋常,甚至要勝過那越國。這次不能只指望他一人,讓蘇秦說服六國,精銳齊出,共討暴秦!再讓人通知墨家巨子,魔頭出世,邀請他墨家共襄盛舉!」


  「這一戰,事關天下!」


  ————


  劉衽現在在哪裡?

  他在東方轍處養了一陣子,傷勢痊癒以後,行走於各國之間。


  他在思考,這一次輪迴,究竟給他帶來了什麼,或者意味著什麼。


  再具體的一點,接下來他應該做些什麼,才能順利地度過大劫。


  一切都很茫然,他只能四處走動,看看能不能遇到自己的機緣。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楚國的地界。


  走到一處河邊,眼前的一幕,讓劉衽好奇地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只見一名中年文士,將木盆倒扣在地上,手裡拿著樹枝敲著節奏,歡快地唱著歌兒。


  他身邊站著幾名婦女,對他指指點點,甚至還破口大罵。


  劉衽湊上前去,向一名婦女詢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那婦女也是義憤填膺,滿臉的怒氣:「你這書生來的正好!快來評評理,這漢子真的是沒有良心的渾人吶!他老婆和他相依為命多少年,哪怕是最艱苦的時候都還守著他不離不棄。他可倒好,昨天他老婆剛剛病死,他就在這裡唱歌慶祝,你說說看,天底下還有比他還不是人的嗎?」


  劉衽聽了之後心中也是一團怒火,如此無情無義之人,真的是不可理喻,掄起袖子就要去揍他。


  那中年文士見他怒氣沖沖地跑過來,不以為然地哈哈一笑,停住了手中的傢伙,對劉衽說道:「年輕人,我與你無怨無仇,何必如此憤慨?」


  這傢伙臉皮夠厚的,他這德行是人都想狠狠地打他一頓吧?


  也罷,讓你鬧個明白:「我是為你死去的妻子不值,打你一頓,給她出出氣!」


  「哈哈,」那中年人依然不為所動:「你又不是我妻子,怎麼知道我妻子氣我惱我?」


  這不是狡辯嗎,難不成我還能把你妻子喊活起來,問問她你改不改打?


  劉衽這話還沒說出口,那中年人點點頭:「有道理,那就喊她出來,問個明白。」


  劉衽略一差異,心道這人高深莫測,難道是什麼世外高人,怎麼能聽到我的心聲?

  中年人也不理他,大喊一聲:「歸去來兮!」


  只見不遠處的墳頭之上,一縷青煙裊裊升起,一個中年女子的身影從中冒出。


  圍觀的婦女鄉人見真的冒出鬼了,嚇得大叫一聲,四散而逃。


  「我妻,這年輕人說要替你出氣打我一頓,你看如何?」


  中年人向那女子問道。


  那女子用袖子掩著嘴微微一笑,彎腰向劉衽行了一禮:「多謝這位小先生了,但我並沒有生氣,何來出氣一說?我這丈夫敲鼓唱歌為我送行,兩人夫妻一場,相知多年,分別之時又何必非要哭哭啼啼?如此皆大歡喜豈不是更好?」


  「我妻,這一輩子你跟著我可是受苦了。」


  「苦從何來?我這一生雖然不是十分順遂,但還稱得上是圓滿,比之那中年喪夫,晚年喪子,饑寒交迫之人好過太多。只是你這人太過憊懶,我走了以後,你可知曉寒了穿衣,餓了飽腹?唯有這兩件事情放心不下。」


  「莫要擔心,莫要擔心。你此去定能投個好胎,下一世富貴吉祥,長命百歲,這便去吧。」那中年人與妻子囑咐了幾句,一抬手與她分別,口中念起咒語,送她入了輪迴。


  劉衽看著人家夫妻兩個如此恩愛,反倒覺得有些尷尬。


  「親人逝去,有人哀悼痛哭流涕,這是善。我為亡妻鼓盆而歌,也是為了他好,這也是善。何必拘泥於形式?雖然立場不同,終究是殊途同歸,人心向善。」


  「生性善也好,惡也好,人性向善,總歸是會有未來。」


  「淳于髡騙你,他有他的立場,你也有你的。但總歸有一點是相同的,希望天下太平,免於戰亂。但孟軻執著於周,淳于髡執著於齊,難說高下。不管怎麼樣,此行總歸是沒有違背你的立場,救越國百姓於危難,何樂而不可為?」


  劉衽如聞鐘磬,醍醐灌頂,躬身向他問好:「多謝法師二次指點!」


  「孺子可教也!」那中年人搖身一變,顯出玄都法師真身。


  原來這玄都法師早早等在這裡,專為他而來。


  「法師二次點醒劉衽,劉衽感激不盡。」


  「你錯了,我助你前後總計三次,」劉衽不知他轉世之時還有一難,也是玄都法師化解,「你也別謝,日後時機一到,你須得還我因果。」


  「法師有事,劉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雖然劉衽現在還不知道法師說的因果會在何處顯現,但有恩報恩,劉衽性格如此,絕不會含糊。


  「不知法師為何如此親睞,劉衽只是一個小小金仙,竟然勞動法師數次。」


  玄都法師一甩手中浮塵,洗去劉衽一身鉛華,並治好他身上劍傷留下的暗傷,這才說道:「老子無為,元始深遠,通天廣大。」


  「總歸是道門一脈,全都為洪荒人族奔忙。」


  「元始經姜尚、周公、孔宣,已經在人族紮下深根,闡教一脈,已然脫胎換骨,被人族吸收包容。」


  「多寶入佛,佛中有截;金靈上天,神中有截;無當掌教,仙中有截。」


  「唯獨人中還未傳入截教教義,你這一世,便是要將這截教教義傳入人族,圓滿人族大道。」


  「此劫過後,你還需廣開門庭,衛戍人中之截,壯大截教,守衛人族。這都是后話。」


  劉衽聽的雲里霧裡,聽他的意思,莫非是要自己獨立門戶?

  劉衽從未想過開山立派,如今被他這一撩撥,倒還真有些意動。


  但眼下更重要的是渡劫之法,於是劉衽有開口問道:「但不知劉衽現在應該何去何從,如何度過這場大劫?」


  「你是劫中之人,就算你不去尋找,那劫難也會自己來找你。」玄都法師朝他身後一指,「不信你看,這不是來了?」


  劉衽順著這一下指引轉身一看,只見不遠處有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車上坐著他的老熟人李斯,他一邊駕車,一邊高聲狂呼:

  「孟兄!孟兄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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