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愛恨
“Cece,就是因為我什麽資格都沒有,才會疑神疑鬼,才會如此地害怕……失去你。”
他嘶啞的話語如同躍動的燭火,讓空寂的冷夜漸漸回暖。
隱夜無聲。
市井聲,繁蕪聲,如同隔了山河之遠,世界仿佛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無語凝噎,沁出淚水。
我望著這樣的他,這樣無奈又苦痛的他,剝開表麵的黯然神傷,甚至帶著一點卑微的哀求。穆薩這樣一個生活在男權世界的人,竟也會為了一份愛情展露卑微。
心底有點酸澀,又有點歡喜。我傾身,慢慢地伸出雙臂,靜靜地靠在他的懷抱之中。穆薩將我大力摟住,緊緊地擁住我,低下頭,顫抖地、蘊滿感情地,親吻著我同樣渴望的嘴唇。
模糊不清的月光、不堪消受的悶熱、酸澀難言的委頓,都在他泣血一般的低吻中,再次化為湯湯的情意。
許久許久,他才低低地說道:“Cece,我隻是……”他哽咽一聲,閉上眼,喃喃念道:“隻是無法對你放手。”
話音一落,我的喉嚨不可自抑地哽咽起來,最初,隻是細細地抽泣了一聲,可一旦開了頭,淚水便怎麽也止不住。
他的懷抱溫厚,我不禁想,如果能夠一直這樣融在他的懷中,與他合為一體,該是多麽幸福。可是,前路漫漫,未來在哪裏,我們都不知道。這樁愛情,真是讓人辛苦。可我舍不得,放不下,又不忍麵對分崩離析的未來。
想至此,我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顫栗,胸腔悶得發慌。幾乎是突然地,我抓住他的手,顫抖著聲音說:“穆薩,我們私奔吧。”
他倏然睜大雙眼,身子震顫一下,麵色轉白,凝重地看著我。氣氛開始變得微妙起來,他湊近我,張著嘴,好半天才擠出話來,卻隻是徒勞地叫著我的名字:“Cece……”
我的手緊抓住他的衣袖,微微顫抖,抓得指節發白。然後,我急切地說:“穆薩,我愛你,我們私奔吧。我們離開阿聯酋,去中國生活,我們可以手牽手並行在陽光下,再也不用躲在這樣小小的房間裏。你隻有我,我隻有你,其他什麽都不用管,再也不用這樣辛苦。”我抬起頭,眼中閃動著晶瑩,“穆薩穆薩,我們逃離這裏,好不好?”
多麽真摯的情誼,多麽虛偽的話語。明知道世事難以拋開,但我依然昂起頭,焦灼地看著他的眼睛,帶著微不可聞的期盼。
穆薩的眸光,在疼惜之中,多出了一分冷靜。他金棕色的眼睛如同汪洋,泛著粼粼的波光,那裏麵有著什麽呢?
靜了半晌,他淒清地看我一眼,微微搖頭掙開了我抓住他衣角的手,清晰地說:“Cece,我們不能。”
“為什麽?”我脫口問出。雖然我早已料到這個結果,也知曉這句問語的徒勞無力,可我卻急於聽到穆薩的回答。
他看著我,眸中痛苦不堪,閉上眼,似乎不知從何開口。
麵對他的無言,我張皇失措,艱難地動了動喉嚨,喑啞著重複了一遍:“為什麽?”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穆薩仍然沉默,這沉默戳中了我的症結。慢慢地,小手成拳,蓄力突發,重重地在他的胸腔上一捶!頓了兩秒,緊接著,又是一捶!
一發不可收拾,我一下又一下地捶打著他,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發狠。所有的感情一齊湧上來,含著愛,含著恨,含著無力的掙紮。
穆薩沒有絲毫躲避,他強忍著疼痛,隻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又一吻,任憑我拳落如雨,擊擊中肉。
他的雙肩聳動著,手指在我臉上若即若離地滑動,苦痛將英俊的臉染得黯淡無光。這是穆薩啊,這個讓我又是愛又是痛,卻又舍不得離開的男人。我該如何才能自處,又該如何才能尋得出路?
“你說啊,你說啊,你寧願一直和我這樣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也不願意隨我走嗎?你寧願朝不保夕地享受現在,也不願意真真正正地擁有我嗎?還是你隻是想和我談談情玩玩愛,試一試中國女人的滋味,得手後就棄如敝履?”
痛,好痛,此時的自己,已是無法自製,狠狠咬著牙,試圖堵住那無法抑製的嗚咽和淚水。縱然知曉他的深情,可這在心中怨懟了許久的話語,仍然脫口而出。
穆薩見狀,驚恐地搖著頭,重重地把我擁在懷中,想要開口解釋。可是我並未領情,猛地掙脫他的胳膊,下一個瞬間,突然伸手摟住他的頸,朝他的肩膀狠狠咬了過去。
說不清這到底是出於怎樣的心理,隻是恨恨地,想要在他的身體上留下我的痕跡,想要讓他痛,藉此深深地感受我的掙紮。
本來,我已是蘊集了全身的力,可是,當我的嘴唇擦過他溫熱的皮膚時,心頭還是一軟,降緩了力度,隻留下一個不深不淺的牙印,凹凹凸凸,很快便恢複平整。
終究,還是舍不得讓他太痛。
可是,與心裏的痛相比,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咬吧,咬下去。如果能讓你好受點,這就是我想要的痛。”他哽咽得連呼吸都不順暢,用力吸氣,咽著嗓子,虛弱地說道,“Cece,和你私奔,這何嚐不是我的幻想。可是,隻能是幻想而已。”
我的動作滯了滯,半晌,恨恨地推開他,轉過臉,背對著穆薩,止不住地抽泣。
動作雖然恨恨,可心卻漸漸恢複清明。是的,我們愛得發瘋,可我們依然是有底線的人。若是真的想要光明正大,隻要我願意做他的二老婆,又何嚐不能實現呢?穆薩,他是家族的長子,這裏有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信仰,他的一切都根植在這裏。既然我不願意低伏做小,又怎能要求他拋棄他現有的生活?付出與給予,都是相對的。
果然,尚在擁有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想要爭取兩全。
慢慢的,我的哽咽聲漸止,淚痕還殘留在臉上,睜著眼睛,靜靜地躺在他懷中,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麵色蒼白,我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天花板,喃喃說道:“我恨你!”
這句話,咬牙切齒,鏗鏘有力!
穆薩深吸鼻子,頸項劇烈地抽搐,緊緊將我擁在懷中,用胡渣摩挲著我的額頭,哽咽道:“我知道。”
我閉上雙眼,呼吸艱巨,淚水再次流下,心如絞痛:“我愛你。”
他低頭,輕輕抹去我臉上的水漬,輕柔低緩地說:“我知道。”
在這柔軟的一聲後,我們抱在一起親吻,將對方臉上的淚水吻去。在他的唇舌之間,我的哽咽終於完全止息,依偎在他的懷中,許久許久,終於參破了糾結已久的心境。
“穆薩,我想明白了。”
既然逃不過,就不逃了。既然放不下,就不放了。未來在哪裏,我已經不想再去計較了。從此,不再糾結於患得患失的心境,重要的是,珍惜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在可以擁有的時候,緊緊抓住彼此。
這一夜,穆薩沒有離開。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同家裏交代的,也不想再去猜測。我們相擁著,靜靜地在親吻和呼吸中酣然入眠。我縮在他的懷中,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定和滿足。從定下協議以來,這是我頭一次睡得如此安寧,甚至做了一個甜甜的好夢,無比酣暢。
第二天晨起,看見他還在我身旁,心中是滿滿的富足和充沛。此刻才知曉,早晨醒來,看見他和陽光都在,這感覺究竟有多好。
也是從這天以後,雲宇樹沒有再來找過我,我大概真的傷了他的心。被喜歡的人在深夜裏逼問,誰能不傷心呢?更何況,還是在他情意綿綿地表示“希望以後你不再是假扮的”之後。他應該猜到了我仍和穆薩糾葛不清,已是對我失望至極吧。
連翩說:“看到除夕那天你假扮雲宇樹的女友,覺得你們挺般配的,還以為你可以早日認清現實,脫離苦海。”
我說:“不,現在的我,比之前更清醒自己在做什麽。我離不開他,需要他,從此不想逃避。我已經不想去思考天長地久的問題,也不願每天陷在惴惴不安中。我已經想清楚了,把握當下,才是真理。”
連翩凝視著我,久久地,隻是深深歎息一聲,不再說話。
之後的時光,我和穆薩之間更加粘膩,我享受著他給予的愛,也享受著不斷付出的過程。這樣的感情,一輩子隻要體驗一次,便足夠刻骨銘心。而我們在強烈的愛意與強烈的恨意之間,積起經年累月的深刻,愈加癡纏。
這學期期末後的暑假,我們有一個月的假期。我沒有直接買回家的機票,而是先和穆薩訂了去意大利的機票。如他之前所承諾,我們將有一個周的歐洲時光。
但就在我們期末考試結束的前兩天,中國留學生圈裏開始流傳起一個消息:尹千言和嚴華,並不是看上去的友誼關係,而是見不得人的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