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好厲害
【150】好厲害
冉蜜今天穿著高跟鞋來的,來來回回跑了幾趟,腳尖夾得生痛,把水遞給蘇怡芳,坐到一邊,脫下鞋襪,用濕紙巾擦了擦,雙手用力握了一下,抬眼看蘇怡芳。
「伯母,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公司還有點事情。」
蘇怡芳掃她一眼,冷冷地說:「我還要坐會兒呢,急什麼。」
「可是……」
「你可真是財迷,怎麼,逸川的錢還滿足不了你?」
蘇怡芳刻薄地譏笑,冉蜜只當聽不到,繼續彎著腰揉腳丫子,她真快累死了,心裡惦記著公司里的事,婆婆還要百般刁難,真是鬱悶。
這佛門慈地香火鼎盛,雖已是下午,可上山的車還是絡繹不絕。她們現在在最高處,往下看,綠蔭連綿之中明黃色的高牆格外醒目,黑色的長瓦片接連起伏,佛塔的翹頭檐下懸著銅鈴,風一吹,梵音入耳。有七八名披著紅色袈裟的大和尚緩步穿過了大坪,眉目慈祥平靜,讓人心生靜意。
冉蜜站起來彎彎腰,雙手合十,向大和尚問好。
蘇怡芳看著她,突然彆扭地開口了。「那個,你有紙巾嗎,我要去衛生間。」
「哦,有。」冉蜜打開放在一邊的包,翻出紙巾給她。
蘇怡芳看她一眼,又說:「你不陪我去?」
「哦,好。」冉蜜穿上鞋襪,過來推輪椅。
「你生辰八字什麼時候?」推了一截路,蘇怡芳突然問。
「嗯,三月初九,具體時辰不知道了,我媽去得早,我爸記糊塗了,一直沒能弄清楚。」冉蜜笑了笑,身子往下彎了點,費力地把輪椅推上了斜坡。
蘇怡芳扭頭看她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住了。
等她進了洗手間,冉蜜悄悄給黎逸川打電|話,讓他想辦法把老太太哄回去,可打過去,那頭佔線,讓她又鬱悶起來,如果蘇怡芳賴在廟裡不走,她不是要等到晚上?
糾結萬分地轉到了衛生間側面,從樹蔭里看出去,她突然發現在坡下的清靜小道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鄭意茹。
戴著墨鏡,穿了一身黑色的套裝,盤著頭髮,發上一枚精緻的水晶髮夾,不施脂粉的臉讓她看上去蒼老了十多歲,步子很緩,走幾步,往四周的廟彎腰拜一拜,很虔誠。
她一抬頭也看到了冉蜜,猶豫了一下,微微笑了笑,繼續往前走。沒走幾步,突然手捂住胸口,身形晃了晃,往前栽了兩步,扶著白玉欄杆慢慢蹲下去,另一手在包里不停地摸索著。
她有心臟病,應該是在找葯!可那小道上沒有香客,大家都集中在大殿那裡。眼看著鄭意茹已經跪到地上了,冉蜜趕緊跑過去,快速從包里翻出了藥瓶子,小聲問:「吃幾顆?」
「4……」她的手微微抖著,喘得厲害。
冉蜜趕緊倒出四顆葯,把自己包里的水拿出來,擰開了給她喝,等她稍微平靜,便扶她去一邊的小石凳邊休息。
一株芭蕉樹在小石凳邊伸展開翠綠的枝葉,鼻中全是這綠葉的香。
鄭意茹吃了葯,坐了會兒,稍稍緩和,吃力地擠出微笑著向她道謝。
「謝謝你,冉小姐,多虧你了。」
「伯母怎麼一個人來?」
冉蜜左右看看,鄭意茹今天出行,沒有以前的排場既沒有司機,也沒看到以前常圍著她轉的闊太太們,人走茶涼這句話果然是至理,以前前呼後擁,今日形單影隻倍加凄涼。
「嗯,本來想早點來,可司晨沒空,我又開不好車,所以就拖到這時候。」
鄭意茹的笑容僵了僵,低頭輕輕撫著手背。
冉蜜看到她的手背上一片青紫,看來是打過針的,好心地提醒幾句,
「伯母身體不好,就不要爬山,一個人如果出了事怎麼辦。」
鄭意茹抬頭看她,輕輕嘆息,小聲說:
「司晨最近心情不好,晚上整夜整夜不睡,我很擔心他,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不想他累垮了,他父親的事給他打擊很大,冉小姐,我知道他很喜歡你,你能不能勸勸他,身體是最重要的,他再這樣下去,又病倒怎麼辦?我年紀大了,無所謂,可他的路還長。」
可憐天下父母心,不管是沈司晨,還有黎逸川,都有媽媽上山為他們祈福,這些男人不能不能惜福!她輕輕點頭,若有機會,她也真想罵罵沈司晨,不要和黎逸川作對,好好地做自己的事業不行嗎?
「你也一個人?」鄭意茹好奇地四下看著,小聲問她。
「不是,我陪伯母來的。」
冉蜜心裡一沉,想到了蘇怡芳,她從洗手間里出來,若找不到自己,非發彪不可!
「伯母?」
鄭意茹怔住,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是誰。
冉蜜的手機響了,是蘇怡芳打來的,很不客氣地質問她去了哪裡。
冉蜜陪著小心,說在坡下面,然後走出小亭向上面招手。鄭意茹順著她招手的方向看,只見蘇怡芳正自己操控著輪椅到了坡邊。
「你們沒結婚嗎?」
鄭意茹這才明白過來,好奇地問了一句,伯母這稱呼可是婚前用的。
「我們……」
冉蜜不好解釋,只笑了笑,轉頭看她說:
「伯母,你還給沈司晨說一聲,讓他派人來接你吧,你這身體,一個人怎麼回去。」
鄭意茹猶豫了一下,搖搖頭,小聲說:
「他不會接我電|話的,他對我有些誤會。」
「再大的誤會,您也是他的母親,他怎麼能這樣?」
冉蜜擰擰眉,用自己的手機拔通沈司晨的電|話,然後遞給鄭意茹。
鄭意茹聽著那邊的響鈴聲,神色緊張起來,冉蜜看著她,只覺得奇怪,怎麼和自己兒說話緊張成這樣,沈策剛去世,這母子兩個不是應該相依為命,沈司晨不是更應該孝敬母親?以前看他和鄭意茹的感情非常好呀!
「喂,司晨,是我。」鄭意茹聽到接通的聲音,猶豫了一會兒,才小聲說:「我在廟裡,遇上冉小姐了,心臟剛痛了一會,冉小姐幫了我,嗯,好……」
她說著,仰頭看著冉蜜,一臉央求的神色,小聲說:「司晨請你聽。」
冉蜜接過來,不客氣地說:「喂,你媽媽身體不好,你怎麼不派個車,趕緊來接吧。」
「謝謝你。」沈司晨低低的聲音傳過來。
冉蜜扭頭看了一眼鄭意茹,往前走了幾步,壓輕聲音說:「不用了,你消停些吧,別折騰了,我好容易過個平靜日子,掛了。」
「冉小姐你快過去吧,黎太太要下來了。」鄭意茹看到蘇怡芳正往坡下來,趕緊招呼冉蜜。
冉蜜一看,心都要跳出來了,蹬著高跟鞋就往坡前面跑,趕在蘇怡芳的輪椅到了大坡前攔住了她。
「伯母你怎麼一個人敢往下面去。」
「你有時間管別人的媽,沒時間管逸川的媽,我當然自己走。」蘇怡芳冷冷地說,固執地要自己往前走。
冉蜜哭笑不得,見她這樣刁蠻,強忍著情緒,推她下坡。
「冉小姐,謝謝你了,我先回去,改天我請你吃飯。」
鄭意茹慢步過來,溫柔地笑著,向冉蜜道謝,又向蘇怡芳打了個招呼。
蘇怡芳微微抬起下巴,也溫和地一笑,看著鄭意茹走了,才轉過頭,不悅地說:
「你不知道我們家和她們家有恩怨嗎?」
「知道。」冉蜜點頭。
「那你為什麼還和她來往。」蘇怡芳的語氣更加不善。
「她剛剛心臟病發了,沒人幫忙會出事的。」
冉蜜耐下性子解釋,不管這家人和沈家人有什麼恩怨,沈司晨又沒對她怎麼樣,難道看著鄭意茹倒在這裡不管?是個人也做不到啊!
「別怪我沒提醒你,若讓逸川知道你還和沈司晨來往,他可不會和你客氣。」
蘇怡芳冷笑著,打電|話讓司機過來接自己。
冉蜜今天放下手裡的工作,伺侯了大半天,她還是這樣不陰不陽,心裡頓時堵了氣,送她上了車,便小聲說:
「伯母先回去吧,我還點事。」
「你不走?」蘇怡芳板著臉,上下打量她,就好像她又要做什麼去一樣。
冉蜜無法再忍,給她關上車門,轉身就走,她寧可去坐大巴車,也不坐蘇怡芳的寶馬車。
司機開著車從她身邊過去了,冉蜜長舒一口氣,又掏出手機打給黎逸川,他這下倒是爽快地接了。
「怎麼,許了什麼願?是不是要早生貴子?」慢吞吞,又微帶了笑意的語氣,看樣子蘇怡芳搶先告訴了他自己的行蹤。
「願我沒嫁你。」冉蜜冷笑,直接抵了一句。
「什麼?」黎逸川的聲音沉了沉。
「沒什麼,我晚點回來,公司有份合同要做。」她匆匆掛斷,四處張望,看有沒有返程的計程車可坐。
在站牌下坐了會兒,也不知道是什麼壞運氣,等了十幾分鐘,居然沒有計程車,也沒有大巴車,一問才知道,這裡大巴一個小時才有一趟,她下來的時候剛剛才走了一輛,這就是說,她起碼還得等上半個多小時!
忙了大半天,飢腸轆轆,心情愈糟,抓著手機胡亂摁了會兒遊戲,耳邊傳來了汽車喇叭聲。
抬眼看,沈司晨正放下車窗,鄭意茹坐在後座,母子兩個正看著她。
「怎麼坐在這裡,來,上車。」鄭意茹熱情的招呼她。
「算了,我打車回去就好。」冉蜜搖搖頭,看著沈司晨說:「你啊……為什麼做那樣的事?太沒品了!」
「你上車,路上我跟你說啊。」沈司晨眼神沉了沉,下車過來,輕輕拉她的手臂。
冉蜜推開他的手,輕聲說:「我不想聽你說,又是那些話。沈司晨,你現在公司重新開起來了,好好開你的公司,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啊。」
沈司晨的西裝敞著,一手叉著腰,一手輕拍幾下額頭,滿眼的薄怒。
「他會放過我?他要不把我們沈家整垮了他怎麼會收手?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你知道他在美國怎麼起家的嗎?你以為靠幾個軟體能發達這樣?他在黑道的名聲你聽過沒?你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你難道不怕他作殲犯科,最後把你也帶進去?」
冉蜜想到昨天在樓道上聽到的黎逸川的話,心裡微沉,她又不蠢,黎逸川發家很快,難免會在灰色地帶里行走,打打擦邊球,冉宋武就干這事,只怕所有的有錢人,都有這種經歷,就看誰的膽子更大,敢消化更大的螃蟹。
「沈先生真了解我。」
黎逸川的冷冷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二人扭頭轉頭看,他就站在右側十幾步遠的地方,銳利的眼神緊盯著沈司晨。
他接到冉蜜的電|話的時候,已經快到廟門外了。中午去接冉蜜吃飯,才知道蘇怡芳把冉蜜弄廟去了,也不知道想幹什麼,他只能放下手頭的事趕過來。
中途給蘇怡芳打了電|話,蘇怡芳說是來帶冉蜜看中醫的,緩和一下婆媳關係,讓他不要插|手,他才微微放心,後來一路上在和方秦用手機談工作上的事,冉蜜的電|話也沒接著。
「黎逸川,你這是承認?你敢說齊梓商去了哪裡嗎?就算他怎麼樣壞,也輪不到你私設刑堂,要人的命,這還是有法的國|家,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沈司晨盯著他,咄咄逼人。
「看樣子,沈先生最近正義感大發,確實是優秀傑出青年代表,年底評選,我一定投你一票。」黎逸川蔑視地一笑,轉頭看冉蜜,沉聲說:「走了,還坐在這裡幹嗎?」
冉蜜起身走向他的車,沈司晨沖著她的背影又說:
「冉冉,回頭吧,跟著他你會後悔的。」
黎逸川轉頭看他一眼,雙瞳微縮,唇角勾起幾分冷意。
這神情落進了冉蜜的眼中,不由得身子一寒,腳步就停下來了。
「上車。」黎逸川盯她一眼,拉開了車門。
冉蜜拉開後車門坐進去,等他開動了車,才小聲說:「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你要坐在那裡繼續聽他演講嗎?」黎逸川冷笑。
「伯母她跟你告狀?我陪她一天,什麼事也沒幹成,她指揮來指揮去,一整天陰陽怪氣,我跑上跑下,腳都要斷了,想不到她又玩這種把戲,先是魏嘉,現在是沈司晨,我和別人說一句話就有罪嗎?我憑什麼要伺侯她?她到底是我什麼人啊?」冉蜜怒了,噼哩啪啦地一長串抱怨。
黎逸川的呼吸沉了沉,方向盤一打,沉聲說:「媽半個壞字也沒說,她說你今天辛苦了,騙你上來為我們祈福,你乖乖地四處跑,她過意不去,單給你買了一串玉符,不好意思給你,悄悄放你包里了,讓你自己看。」
冉蜜一怔,飛快打開包,翻找一會兒,果然看到一個黑色金絲絨的小袋子,裡面是一條檀香佛珠。
蘇怡芳好厲害……冉蜜被噎得半死,抓著手鏈半天說不出話來。
「第一,馬上辭職,不許再去公司。第二,我不許你再和沈司晨有半點交集,如果做不到,你別怪我又發脾氣。」
「憑什麼?你全都答應過我的!」冉蜜馬上就急了,雙手往前一撐,扶著椅背反問。
「憑我是你老公!你也答應過我,你好好想想剛才說了些什麼!」他低斥一聲,猛地打了方向盤,車在路邊停下。
冉蜜被這慣性甩得往後一碰,又碰到了後腦,悶痛了一下,立刻就用手護住,抬眼看向黎逸川,一時間氣得渾身發抖——
「你說過不再跟我發脾氣的,我為什麼要忍你的壞脾氣!」她急喘著,盯著他看了幾秒,推開車門就下去。
「回來!」黎逸川暗咒一聲,拉開了安全帶就追上去。
「黎逸川,你不是男人!」冉蜜躲著他的手,快步往前走。
高跟鞋把腳磨得痛極了,她被這個男人折騰得痛極了,他的強勢總是不經意間就冒出來,非把她打壓得喘不過氣,他才滿意!
他的那個媽,非要逼她離開,她也得離得開才行啊!一個要她走,一個要佔著她,她被母子兩個弄得精神分裂才會是結局嗎?她不像蘇怡芳聰明,小小一招就把她給擠到了惡人的角色里。
「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上車。」黎逸川從背後抱住她,強行扛起來,往車上塞。
冉蜜掙了幾下,身體被他緊緊地壓住,黎逸川深吸幾口氣,給她繫上了安全帶,低聲說:
「冉冉,我到底對你有多高的要求?不上班而已,有多為難?不和沈司晨來往,又有多為難?」
「我哪裡來往了,遇上了說幾句話,難道我要把耳朵割掉嗎,我不辭職!你們一家人,為什麼總是逼我?是不是非讓我死了,你們就高興了?」
冉蜜幾乎是尖叫了,用力推了他一下,抬腳又踢他。
「夠了,你發什麼瘋!」黎逸川的臉色鐵青,用力按住她的手腳。
「你有底限,我也有底限,你怎麼指揮我都行,我只要有份工作……我到底哪裡有錯?你媽媽,橫豎看我不順眼,就欺負我一個……蔡夢婭那麼好,你們為什麼不在一起?我……」
冉蜜怒視著他,臉色漸漸發白,腦子裡也一陣陣地眩暈。糟糕!她心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卻已經舌頭僵硬,說不出話來了……
她腦子裡的炸彈,爆炸了!
什麼總會痊癒,不過是她美好的願望,炸彈就是炸彈,不會痊癒,只會爆炸!她積鬱了太久的情緒,炸彈的弦越綳越緊,越綳越細,只需小小的一點火星子,便能把她炸倒。
黎逸川聽著她的氣話,立刻甩上了車門,大步繞回前面,沒看出她臉色的不妥之處,又不想和她繼續爭吵,所以一直平視前方,
冉蜜想叫他,卻叫不出來,眼前全黑了!手指摸索著去拿手機,胡亂點了幾下,也不知道打給了誰,耳朵里也沒有一點聲音,聽不到,看不到,說不出來……只有心臟在拚命地跳,拚命地蹦,拚命地撞擊她的胸腔。
她想,她這回死定了!
沒想到坐到黎逸川身邊,還能死掉!
車輪壓著碎石,一聲一聲砸在車身上,黎逸川本來沒什麼脾氣,若非冉蜜說得太難聽,他也不想和她吵。
他努力想讓一家人和睦一點,想讓冉蜜回家裡過輕鬆的日子,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哪裡有錯,男人希望太太過得輕鬆,難道也是錯?非要四處奔波,四處忍受眼色,當所謂的女強人,她就開心?
冉蜜的手努力抬起,想去夠前面的椅背,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