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喜宴
這葯浴慕言春泡了差不多一個月,從鶴毛大氅泡到素衣羅裙,泡過了寒冬的尾巴。
她自己時常照照鏡子,並不覺得自己好看多少,唯一不得不提的是她這皮膚貌似的確比從前好上許多,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而對於鶯兒日常時時念在口中的「小姐您如今面色愈發好了」、「精神氣與以往大不相同了」、「小姐越見好看了」這等豬油蒙眼的胡話,她是半個字也沒過過耳中。再者,她如今病也好得八九不離十了,面色好起來不是常事么?
她原打算跟姚婆婆認真談談,自己請她回來多半是為她那一身手藝開間胭脂鋪子,可不是為了折騰自己。再說,即便是有一兩分為了自己的臉的緣故,也不是這麼個折騰法兒。
可每每話到嘴邊,一見姚婆婆那嚴謹查看自己肌膚面色的嚴肅神色,那一席話便一咕溜兒地又被她咽回去了。
姚婆婆如此認真熱情,她若果真說了,總覺得像對不住老人家。她雖一向對自己的厚臉皮引以為傲,可欺負老人卻並不值得她驕傲啊!
嘆氣口,慕言春泡在浴桶里吐了個泡泡。
她歪著腦袋想著哪裡來個仙女姑娘將自己救出去,仙女沒來,姑娘卻來了。
不是旁的姑娘,正是江氏院里的榮兒。
慕言春興緻盎然地撲騰從浴桶里站起,招呼旁邊鶯兒將衣裳拿來。瞅瞅姚婆婆,驀然有些不好意思,又攏了攏眉,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道:「這江姨娘院里總是這般多事,害我耽擱了葯浴。可若是不出去見一見,又恐人說我擺小姐架子,不給丫鬟們好臉色看。唉……權且當做出去放風罷。」
姚婆婆抖了抖眉毛,依舊沒停下手裡制膏的動作,回道:「小姐您去罷,無礙。」
她抑不住臉上的眉開眼笑,坐在鏡前看著文燕為自己梳妝打扮,才聽見姚婆婆下一句,「反正傍晚補起來也是一樣的。」
霎時,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來。
上身合了中衣,鶯兒里裡外外打量半晌,才從那件淺蔥色與絳紫色之間選了那件蔥色的外衣給她穿上,下頭穿著一件靛青色的羅裙,系著一條寶藍色的汗巾子,又給她戴上項圈兒和玉佩等飾物,仔細比劃了小半功夫,鶯兒還覺得不滿意。
慕言春瞧了瞧通身氣派,捏了捏鶯兒的腮幫,笑道:「你都快將小姐打扮出一朵花兒來了,還這麼多講究?」跟鶯兒笑鬧了幾句,她方往外邊兒去。
出去時還帶著盈盈笑意,見了榮兒,慕言春笑著跟她問候了兩句,卻叫那丫鬟有些發愣。
這……還是二小姐么?
怎麼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
再仔細分辨兩眼,果真還是那個二小姐。分明模樣還是從前的模樣,可是肌膚變得白皙起來,不似從前那般枯黃,臉色也白裡透紅,顯出極健康的紅暈。那細細點點的小斑依舊在兩頰,卻並不像從前那般令人大倒胃口,反正透出一絲青澀的可愛。
從前二小姐總是三天兩頭地生病,故而面色總不好,如今似乎身子好了些,竟連面容也日漸嬌美了起來么?
也是,二小姐一張臉本就長得極像大夫人,理應是個標緻美人,以往那些傷病將她拖累地不像樣,如今稍一恢復,卻與往昔大不相同了。
臉上也帶著笑,不似從前那般愁容滿面了。
慕言春見榮兒瞧著自己發獃,將自己一張臉摸了兩把,莫非這模樣稍稍變化,便叫這丫鬟認不得了么?
她自己每日看著自己這張臉,潛移默化,自然不覺得有多大變化。她身邊那些丫鬟亦是如此,因時常看著,故而早已習慣……
可旁人便不同了。這些日子她只偶爾去廳里陪慕博庸用膳,並不如何見著江氏,更別說江氏這丫鬟,許多日不見,榮兒乍然見她此番變化,覺得驚訝亦是人之常情。
不過,她卻是自顧自地便將其中緣故引到慕言春從前病情上去了。倒也免得她解釋。
榮兒見二小姐手裡那番動作,便自覺自己失禮了,連低眉頷首恭敬跟她問了安,才提起此番來意。
慕言春聽榮兒說了一會兒,食指輕輕敲著桌面,一手托腮將她望著,「原來是這麼個事兒。」
原是那宣平侯府謝侯爺老來得子,故而為此辦的一個喜宴,她從前丁點兒消息竟也沒聽過,若非江氏此番差丫鬟過來問她要不要去,她還真不知道。
不過,她不曉得倒也並不意外,前世這個時候府里是由湘君院在管理,即便有消息進了來,那人不想讓自己知曉,自己也摸不著消息出來。
慕言春摸過茶杯端著,不過眨眼便下了主意,朝榮兒道:「勞煩你過來一趟,辛苦了。」
朝鶯兒打了個眼色,鶯兒立刻會意,往榮兒懷裡塞了些銀葉子。
她又道:「這宴既是謝府的宴,那我自然是要登門去拜會一番的。畢竟,我同謝府大小姐也是幼時玩伴。」
榮兒頷首福了一福,「既如此,那奴婢便這般去回了姨娘了。」
送走了榮兒,鶯兒這才進了屋,差了幾個得力的丫鬟替慕言春準備當日的服飾裝扮,慕言春瞧著鶯兒忙上忙下,又看著八哥兒煮茶,聽畫眉唱了幾段小曲兒,便被姚婆婆盯著去泡葯浴。
到外邊閑晃噠幾圈再來泡一泡,倒也舒適得很,她仰頭望著屋頂,想著接下來要赴的那宴,料想應不是個極好應付的宴。
那宴不好赴,那人更不好對付。
她方才口中說的那幼時玩伴,宣平侯府的大小姐謝櫻。從前她是將她當做親姊妹一般看待的,前世她為母親那事兒,很是頹了一段時間,後頭又被羅氏百般刁難出不得府,也同她會不了面,於是便想了法子弄來了信鴿,時常給她寫信,或遞些小玩意兒過去。
她寄上七八封,隔上十天半月地她才偶爾回一封。
友人相交,最講究親切往來。
慕言春從前一向同她親切,在信箋往來中卻愈發覺得同她不親切,最終漸漸斷了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