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 劍拔弩張的詭異氣氛
而就當安寧不知所措地眼觀鼻,鼻觀心,把頭低了又低時,聽到一旁江厲川已經在主動地招呼道:「陸伯父。」
陸震聲拄著手杖微微地點了點頭,「上回聽說你父親住院動手術,是心臟的問題嗎?現在狀況可好?」
「不是心臟,只是一個小手術,摘除白內障,謝謝您關心。」江厲川十分客氣地回道。
「再過小半月就該他辦六十了吧!以前的朋友里,就我們兩個同一年,時間離得最近。」陸震聲又道。
江厲川點了點頭,回道:「的確是六十了,不過您也知道的,他忙得連我都只能偶爾見上一面,這回也不打算怎麼大辦。」
「怎麼?也不請幾個老朋友去坐一坐?」陸震聲道。
江厲川微微一笑,「請是要請的,一些親戚以及您們這些老朋友,大家在一起吃頓飯而已,他也不喜歡場面太大。」
「人到了年紀才會覺得什麼都是虛的。」陸震聲說完,又道:「但他可以看明白這一點倒真令人感到意外了。」
這話里明顯地還含有別的意思。
儘管陸震聲和江厲川之間的對話聽起來很和諧,可是關於江政,安寧很早前就在陸家不止一次地聽過陸震聲對他的看法,虛偽,野心大,善於心計,頗具手段,冷血,殲詐的政客……,一系列不好的詞,歸納在一起就是——一個不值得深交的人。
而儘管陸震聲言語里有著不善,但江厲川還是輕輕一笑,維持著禮貌地回道:「您也說了,年紀到了,尤其這幾年,經常會說起過去的事,想到過去的朋友,前不久還提到過您。」
如果不知道江厲川和江政之間的關係緊張到了何種程度,安寧一定會相信江厲川所說的。
但實際上,安寧很是懷疑,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江政會跟江厲川說那些嗎?
所以,江厲川這也是場合需要而編造的吧!只是這編造的程度,以及那自然而然的表情,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什麼叫做睜著眼說瞎話,這就是。
而正當安寧低頭兀自腹誹著江厲川時,陸震聲又在說道:「可惜我身體不行,盛京那地兒去不了,到時候只能禮到人到不了了。」
這也是在睜眼說瞎話,但陸震聲到底是出身江湖,骨子裡缺乏了一些圓滑,不及江厲川說得那麼模擬度高,不了解的人壓根就分辨不出來,陸震聲的嗓音里明顯帶著了幾分情緒,讓人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地找理由。
「這一點已經有人考慮到了,很多老朋友都像您這樣身體不怎麼好,所以到時候我父親會回桐城來,畢竟,是桐城人。」江厲川回道。
聽到這裡,安寧忍不住地抬眼看了看江厲川,只見他果然臉上掛著那種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看著似乎很好看,但也能氣死人。
譬如陸震聲,他就臉色微微地一變。
但到底是從大風大雨里走過來的人,對於這麼點兒事還是hold住。
「落葉歸根嗎?」
不過是短短几個字,聽起來似乎是關懷地閑聊,但是關鍵是……落葉歸根?雖說是用來形容鄉愁的,可是落葉?終歸是帶著一種無奈的凄涼,用來說別人辦六十壽誕,有些不吉利。
這回就連一向是沉穩大氣慣了的江厲川眸子都忍不住地微微眯了眯,到底被說的是他父親,雖然關係不好,更何況,還是當他的面那樣說,對於一直高高在上的人,似乎有一種對權威的挑釁。
而對此,陸震聲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然後又很『抱歉』地檢討道:「我文化不高,好幾年沒有怎麼看過書本了,這個詞用在這裡是不是有些不對?」
本來粉飾和平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劍拔弩張起來。
陸震聲雖然的確學問不高,只是高中畢業而已,但在那個年代,能讀到高中的人已經可以數得出來,更何況還是在高中一直考試排名第一的人,而安志國在生前曾經在一次閑聊中對安寧說過,如果不是家裡遭逢變數,又有兄弟們要跟著吃飯,陸震聲當年絕對可以考進大學,走上和現在不同的一條道路。
但即便如此,說不看書?
那麼陸宅書房裡那一牆又一牆從古至今的書籍又該如何解釋呢?
而即便是不像安寧那樣了解些許內情的人,光是聽語氣也能聽出來其中的譏嘲意味。
「我相信您,相信我父親也會。」江厲川這樣回答道,嗓音中多了幾分的刺骨冰冷。
「那就好,那就好。」陸震聲恍若沒發覺般地說完,又道:「那就靜待通知了。」
「一定。」
聽到這裡,一段時而輕鬆時而緊張的對話該是結束,安寧以為陸震聲會轉身離開,可是……
「那我就先失陪了,這裡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人也來了。」
陸震聲那個『更』字用得真是『精妙』,言下之意,是指江厲川在他眼裡不算什麼,還是指江政?不管是那樣,可以說這是把不友善進行到底了。
而正當安寧『分析』上癮時,就聽到頭頂突然飄來一道聲音,「寧寧,怎麼坐到這裡來了?」
安寧一怔,陸震聲剛說完要去陪一個更重要的人,而後就喊起了她來,難道……指的是她?
「這麼久不來看我,一來就故意地坐到這裡來,看來連你也覺得我老頭子煩人了。」陸震聲已經又十分『可憐』地說道。
即便周圍會有議論聲,但都已經這樣了,她再一直地低著頭裝作不認識的話,就是在拂長輩的面子了。
於是安寧只好抬起頭微微一笑,回道:「您說的哪裡話呢?您知道的,我不喜歡太吵的地方,這裡挺安靜的。」
「安靜是安靜,就是太遠了。」陸震聲說完,又道:「過去陪我坐坐,說說話,如何?」
「這個……」
安寧倒是不在意別人會怎麼看她,但是她畢竟是已經和陸湛東離婚了,又出了帖子的事兒,終歸是不怎麼好,再加上和陸震聲坐一張桌子?那張桌子里坐的可都是陸家人,她一個外人……
「寧寧,我上回說過的話你都忘記了嗎?你和湛東之間的事是你們的事,對我而言,沒什麼變化。」陸震聲道。
「我沒有忘,謝謝……」
嘴唇形狀都已經固定好,一個『爸』字習慣性地剛要蹦躂出來,但安寧不知道自己是為何,會視線忍不住地越過陸震聲,看了看江厲川,而雖然江厲川的臉色並無什麼變化,但沒有變化並不代表相安無事,反而很有可能是要一個不小心就攤上大事兒了。
於是,安寧立即默默地把那一個字給吞了下去,可是本想換而稱呼『陸伯伯』,但她嘴型才剛剛擺好一個『陸』字,就聽得陸震聲忽而在說道:「還說沒有忘,我說過,不管你怎麼看,不管別人怎麼看,你還是我的第二個女兒。」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可這個場合不對。
而正當安寧為難時,陸震聲一聲嘆息,又在說道:「看來你還是在恨我,你父親的事,還有湛東,唉……罷了,罷了,是我強求了。」
一聽到這話,再看陸震聲那瞬間變得極其落寞的神情,安寧立時衝口而出道:「爸,您在胡說些什麼呢?!」
一聲『爸』雖然喊得聲音不大,但卻足以令周圍的幾人聽到,尤其是江厲川。
幾乎是在安寧喊出那個字的瞬間,江厲川的目光一下子就冷了下去。
而安寧在緊張著陸震聲,並沒有立即注意到。
「好,好,不胡說了,走,過去陪我說說話。」陸震聲說著,就不顧安寧的反對,牽起了她的手。
大庭廣眾之下,一個長輩都已經這樣了,如果再拒絕的話,就等於是極大地拂了長輩的面子。
安寧只好順勢地起了身,可是當她站起來的一瞬,卻發現江厲川正在自若無人般地端起茶杯喝起茶來,那樣子就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安寧知道他是在生氣,可她已經站都站起來了,難以再坐下去,但也不能任由他這樣,於是她對陸震聲說了一聲,「爸,等一下。」
說完,她又一手搭在江厲川肩上,輕輕地說了一句,「幫我看一下包。」
人走,包卻不走,言下之意,我一會兒還是要回來的。
江厲川揚了揚眉,手按在她的手背上,掌心暖暖,他唇角的笑容更是恍若春回大地,百花盛開,那嗓音更是如清泉一般,細柔綿長,他說道:「好,我等你。」
這張桌子只坐了她和江厲川兩個人,但是陸震聲卻從始至終都是把他們分別開來的,好像她和江厲川根本就是陌路一般,如果一般情況,該是會問一問江厲川,介意不介意他把安寧借過去聊一聊天的,可陸震聲完全是忽視掉江厲川,徑直地問著安寧。
而江厲川更是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陸震聲還在場一樣,用那樣的嗓音說出『我等你』這樣曖昧的,情誼綿綿的三個字。
江厲川和陸震聲劍拔弩張了半天,在這一點上居然出奇地『默契』了。
安寧覺得自己好像是無辜地橫在一場無聲的硝煙之中,對此,她只能很無奈地笑一笑,而就當她的手要離開時,突然被他用力地握了一握,目光交匯間,安寧只好又說了句,「放心。」
儘管他沒有說,可是她卻已經知道。
從一開始導致他這樣的原因只有一個——陸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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