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為她護航!
從最遠處角落裡走到t台的最前面,從光線最暗淡的地方走到璀璨的鎂光燈下,隨著不斷投射而來的目光,以及交織在一起的低低議論聲,安寧的掌心不覺地緊了緊,一度想要跟陸震聲說,算了吧,她還是坐回原來的位置去,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可是她現在的名聲就猶如一顆老鼠屎一樣,掉到哪裡,就會毀了一鍋湯。
然而陸震聲卻並不以為意地時不時拍了拍她挽在她胳膊上的手,完全無視他人會有怎樣的目光,面帶微笑,好像他旁邊站著的是他最大的驕傲一般,甚至還會主動對人這樣說道:「這是安寧,可以說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我們陸家走了一個好兒媳婦,但我陸震聲卻多了一個好女兒。」
一時間,安寧心裡有一種暖暖的感覺在一漾一漾的。
小的時候,是安志國用鋼鐵般的脊樑教會了她人窮,志不能窮,人活在世,要有自己的尊嚴,而現在,是陸震聲帶著她,一路不卑不抗,抬頭挺胸,光明正大,恍若親父。
隨著周圍人那漸漸變得平和的視線,隨著露出笑容的人越來越多,隨著過來問候的聲音越來越多,安寧知道,一切只因為她身邊站著的是陸震聲。
恆盛可以說是他和他的義兄兩個人白手起家,從坊間小賭場到市著名企業,從刀口舔血到安居樂業,從被人懼怕的黑幫混混到成功企業家,對恆盛上下來說,『陸震聲』這三個字意味的絕對不僅僅是一個高懸在上的位置,即便今時今日的他已經徹底地退了下來,不再過問任何公司相關事宜,而恆盛內部也有派別分化,但不論哪一個派別他們最服的還是陸震聲,他等於是恆盛的一根精神支柱。
而如果問陸震聲難道退休以後就不問世事,不知道外界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安寧絕對不相信。即便陸震聲不上,但是夏麗華知道的事,陸震聲也一定會知道,尤其是關於安寧的事,且是不好的事,夏麗華一定是會樂於跟陸震聲『分享』的,無非也就是為了證明一點,就是——安寧不值得你這樣對她。而類似於這樣的事,在安寧還在陸家的那些時光里,發生不止一次。
是以,按照道理,事發之後到事情還沒有完全沉寂下去的這段時間裡,對陸家這樣的有頭有臉的豪門之家來說,都該跟『安寧』這兩個字保持一定的距離,避免被輿論推到風頭浪尖上去。
但陸震聲卻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那麼多的陸家人都在主席台旁遠遠地只是觀望著這裡,各自懷揣著心思,只有陸震聲,這個陸家昔日的掌舵者在帶著她一路前行,就像是在用他這一生迄今為止所積攢下來的德譽來為她護航一樣,告訴著所有人,不管外界是如何評論安寧這個姑娘,他陸震聲相信她。
這無疑是給了輿論一個最強而有力的衝擊。
而在漸漸變得和諧的氛圍中,安寧那內心裡一直高高立起的堅冰屏障終於在慢慢地被融化著,化作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淚腺直達她的眼底,幾乎就是在眨眼的一個瞬間,它們滾落而出。
因為內疚。
為她曾經居然詛咒過這樣一個慈愛的長輩,為她曾經心裡閃過的惡念,為她如今的所作所為。
雖然她也覺得自己無辜,命運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她在那樣的時刻碰到了江厲川,又在不知道他已婚的情況下對他產生了感情,到真相被揭穿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她沒有辦法立即抽身,嘗試幾次,皆是失敗告終,最後反而被這個男人那顆堅決向前,不顧一切,所向披靡的心所徹底折服,要想不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實在是太難了,她也只是一個平庸的女人而已。
但又的確是在自己還已婚,江厲川還沒有離婚的時候,兩個人發生了關係。
所以算起來,她並不是真的無辜,被罵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對陸家沒有什麼內疚,對陸湛東更是沒有,唯一有的,只是對這個像父親一樣至今還在護著她的長輩。
她令他的期望以及信任都錯付了。
一想到這裡,安寧有些承受不住,可是她喉嚨里才剛剛滾湧出一個『爸』字,陸震聲就那樣平靜祥和地看著她道:「沒有哪個父親會不相信自己的女兒,尤其這個女兒是像陽光一般溫暖的。」
可是,越是被這樣的目光注視著,安寧就越發地覺得自己懺愧得無地自容。
「爸,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湛東他媽……」陸震聲說著,忽而頓住,有些難以啟齒。
「不管怎麼樣,她都是長輩,理該受到尊敬,可是我……」安寧說著,想到了自己在醫院的一樓大廳里打夏麗華的那一巴掌,雖然她並沒有後悔,可終歸是不對的,尤其是怎麼能當一個兒子的面去打他的母親呢?
陸震聲看著這樣的安寧,努力幾次后,顯然有些事還沒有人告訴她,而他也實在沒有那個老臉說出口,所以最後他只是說道:「有一天她會想明白的。」
安寧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
一開始走進陸家的世界時,安寧的確是想要陸家的每一個人,包括夏麗華在內,都會喜歡她的,而就算不喜歡,也不要被討厭,可事實卻總是要與人相悖,從見夏麗華的第一眼起,安寧就只有兩個感觸。
第一,這個貴氣的女人長得很漂亮,第二,這個漂亮的女人並不喜歡自己,冰冷如刀鋒般的眼神,恨不得立即衝過來抽自己一巴掌,然後抓著自己的頭髮把自己甩出大門去。
而就在安寧靜默間,突然陸震聲的步子停了下來。
安寧一個抬頭,只見面前正站著一個人,陸湛東。
和江厲川所喜歡的風格不同,陸湛東很喜歡偏於free style的韓版設計,即便是西裝,在一絲不苟的線條中也有凸顯出一些玩世不恭的嘻哈俏皮來,在嚴肅中又增添了些隨意,不像江厲川所鍾愛的英式西裝,每一根線條都嚴謹地貼合著,如同他做事的準則,精打細算,一毫一厘的誤差都要估算在內。
「我以為你不會來。」陸湛東說著,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俊帥笑容。
然而,下一秒,還不待安寧開口,他就立即遭受了一記疾色,來自於陸震聲。
陸湛東知道自己父親那眼神是在說著什麼,無非就是嫌棄他的開場白實在是在蒼白無力,可是,在發生了那麼多事之後,他沒有辦法立即就展現出從前自己在異性面前慣有的風采,甚至開始猶如一個毛頭小子一樣,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開始緊張起來。
而相對陸湛東那刻意壓抑過的熱情,安寧卻顯得十分的疏離,「爸過六十我豈會不來。」
陸湛東當即眉心攢了攢,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陸震聲的手杖就朝他的一邊小腿打了過來。
「擋在這裡幹嘛?」
在陸震聲的眼神提醒下,陸湛東立即身子側了側,拉開一旁的椅子。
「不想搭理他就不要搭理,來,我們爺倆聊我們的。」陸震聲說著就要拉安寧坐下來。
「爸!哥!」當即,在位置上已經看不下去的陸蔓蔓就嚷道:「你們讓一個外人坐到這裡來是什麼意思?!」
「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陸震聲沉聲說完,朝坐在陸蔓蔓旁邊一臉冷漠的夏麗華看了一眼過去,沒有說什麼,只是用眼神質問著她——事情不要做得太過分!!!
夏麗華跟陸震聲不屈不撓地對視了幾秒,最後終於開了口,冰冷而優雅高貴地對陸蔓蔓說道:「注意你的禮貌,來者是客。」
哈……!
當即安寧心裡就一陣嗤笑了,此處應該點一個大讚才是啊!為夏麗華女士那一貫的優雅的含沙射影!
表面上是在斥責著陸蔓蔓,但話里的意思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而本來安寧就不想跟她們攪合在一起,被這母女倆一唱一和之後,安寧來了脾氣,「爸,我看我還是……」
「爸?」陸蔓蔓立即驚叫了一聲,但隨即被陸震聲一瞪,她立即氣勢矮了矮,可還是用不高不低,足以令這桌子上人都聽到的音量繼續地說道:「姓安的你搞清楚!這是誰爸!你有什麼資格叫!別給臉不要臉!」
陸蔓蔓話音剛落下,陸震聲手杖在地上輕輕一跺,威嚴地目光掃視一圈,然後說道:「來之前我說過,我今天只想好好地,安安靜靜地跟恆盛全體員工一起吃一個飯,誰要不給我這個面子,可以,大門在那裡,陸家的大門也在那裡,我陸震聲今天說到做到。」
立即,在桌前落座著的陸家的一些親戚長輩你看我,我看你,然後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陸蔓蔓雖然心裡還有著不服氣,可是被夏麗華暗中一扯,她只能恨瞪著安寧。
安寧知道因為自己的到來,究竟破壞了怎樣的一種氣氛,而事實上,不只是現在,即便是從前,當她還是陸湛東妻子的身份時,即便坐在陸家人中間,她也始終有一種格格不入,想要立即逃離的感覺。
可是……
「寧寧,坐。」陸震聲說著,將安寧朝椅子上一按。
屁股落座的瞬間,感受著肩膀上那一雙手掌堅決的力度,安寧知道這又是陸震聲的一番苦心,他這是要告訴所有的人,安寧不是他們所說的那樣的人,她是他陸震聲所認可的兒媳婦,即便和陸湛東離婚了,她也依舊是他的家人,詆毀她,就等於是詆毀陸家。
先是他個人的德譽,再是陸家做支撐,以前那些輿論都等待著看陸家的好戲,被潑上安寧這一盆污水之後,可現在,他們會開始不禁地去想——事實真的如那些人所說的那樣嗎?這個女人要是真的干出了那樣的事的話,陸震聲還會這樣對待她?她還能繼續坐在陸家人中間?尤其……她還是坐在陸湛東的旁邊!!!
而甚至還有人看到這裡,在更進一步地猜想著——難道這個女人其實和陸湛東並沒有離婚?!
安寧只是如坐針氈著,儘管她沒有讀心術,對這些人心裡的想法並不知悉,可有一點當她坐下去后,在周圍的目光中,她頓時就發現了不對!!!
陸家家宴上一直有一個規矩,已婚男人的左邊位置坐自己的妻子,左邊,是心臟所偏向的那一邊。
現在,安寧就正坐在了陸湛東的左邊,本該屬於他妻子的位置上,可是,她和他卻早已經離了婚。
當即,她要起來,可是突然間一雙手扯住了她的手腕,是陸湛東。
登時,不止是安寧,就連夏麗華的神情都有些複雜起來。
但夏麗華的複雜絕對跟安寧不同。
安寧是不知道陸湛東這樣的舉動到底是想在幹些什麼。
夏麗華則是回想起了前幾天自己兒子對自己說的話,他說:「媽,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我還是想為自己努力一次,你就算不能接受,也希望你不要阻撓,不管是什麼結果,我不想給自己留後路。」
從那時起,夏麗華就隱約感覺到了自己兒子要做些什麼,而當她無意間從他的口袋裡翻出一枚鑽戒時,她的擔心終於被證實了。
——絕不!
她一直在心裡默默地回答著。
看著自己兒子往一條錯誤的道路上行走著嗎?絕不!
她絕不允許那樣一個女人再次進入她的家,哪怕放棄所有,她的尊嚴,她的臉面,甚至是她看重的陸家的名聲,乃至她一直用手心攏聚在一起的家庭,如若讓那個女人回來,這樣的家庭,遲早也是會散,失去的只會更多,不如賭一把!
想及,夏麗華的眸子里綻放出了一道陰厲,她看了看時間,然後目光又朝大廳入口處瞥了瞥,似在等待著什麼的到來。
她如一個賭徒一般,在一局還在等待揭曉的賭局裡抱著必勝的信念,無時無刻地告訴著自己——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你是對的。
安寧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陸湛東那眼裡澎湃著情緒表示著什麼,她只知道,她坐的位置,不對。
可是她卻無法立即起身,陸湛東在耐著性子地說道:「一個位置而已,再說這裡也沒有其他的位置,爸許久沒有見到你了,想和你說說話,他左右就這兩個位置,難道你想和媽換?」
她當然不可能跟夏麗華換,可且不論這個位置表示什麼意思,單是跟陸湛東坐在一起,就足以令人遐想了,再加上,江厲川也在這裡,一定會有人在說些什麼,要是他聽到,或者他看到……
想到這裡,安寧頓時忍不住地立即慌張地朝他所在的方位看了過去,可這一看不要緊,當她看清江厲川的旁邊坐著的那道身影是誰時,她登時那個心臟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