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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第315章 丹妮莉絲

  營地惡臭熏天,丹妮差點嘔吐。 

  巴利斯坦爵士皺起鼻子:「這兒烏煙瘴氣,陛下不該來。」 

  「我是真龍血脈,」丹妮提醒他,「你見過真龍得血瘟么?」韋賽里斯以前常告訴她,坦格利安家人不受常人會染的瘟疫困擾。照她的經歷來看,這話說得沒錯。她經受過寒冷、飢餓和恐懼的折磨,但從未生病。 

  「即便如此,」老騎士堅持,「我覺得陛下還是回城較為妥當。」彌林城多彩的磚牆就在身後半里處。「自黎明之紀元以來,血瘟毀滅了無數軍隊。陛下,讓我們來分發食物吧。」 

  「明天再交給你們。我既然出來了,就不會回頭。」她腳踢小銀馬,其他人只能跟上。喬戈在前,阿戈和拉卡洛在後,把她緊緊圍住,手握長長的多斯拉克皮鞭,以防病患和垂死的人靠得太近。巴利斯坦爵士騎一匹斑點灰馬走在她右側,她左側則是自由兄弟會的「疤背」西蒙與龍之母僕從的彌桑洛。六十名騎手緊跟在後,負責押送糧車,其中有多斯拉克人、獸面軍和自由民——他們的共同點只有對這項任務的厭惡。 

  病懨懨的阿斯塔波人蹣跚著跟上,每前進一碼隊伍後面的「尾巴」都在膨脹。一些人說著丹妮聽不懂的話,其他人則一言不發。許多人向丹妮伸手,或在她經過時跪在小銀馬下。「母親。」他們用阿斯塔波語、里斯語、古瓦蘭提斯語、喉音很重的多斯拉克語、流水般清澈的魁爾斯語,甚至維斯特洛的通用語呼喚,「母親,求求您……母親,幫幫我妹妹,她病得很重……給我孩子點兒吃的吧……求求您,我家老父……幫幫他……幫幫她……幫幫我……」 

  我無能為力,丹妮絕望地想。阿斯塔波人無處可去,數以千計地滯留在彌林厚厚的城牆外——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小姑娘以及剛出生的嬰兒。許多人病了,所有人都忍飢挨餓,難逃一死。丹妮不敢放他們進城,只能儘力而為。她派來醫者、藍聖女、吟咒師和外科師傅,但這幫人用盡渾身解數,也放不緩蒼白母馬的腳步,有些人甚至反被傳染。把病人和健康人隔離的想法最終也被證明不切實際。她的堅盾軍曾不顧阿斯塔波人的哭號踢打及亂扔的石塊,拆散夫妻、母子。然而幾天後,病人相繼死去,健康人仍會染疾。隔離毫無效果。 

  餵飽他們也日益艱難。她每天都儘力運輸,但難民人數與日俱增,糧食儲備卻天天縮減,願去派發食物的人也越來越難找。太多去營地的人回來便病倒了,還有人回城途中遭到襲擊。昨天便有輛貨車被掀翻,兩名護送士兵被殺害,因而今日女王決定親自布施。她的臣僚全都激烈反對,從瑞茨納克到圓顱大人再到巴利斯坦爵士無不如此,但丹妮決心已定。「我不能不聞不問,」她倔強地說,「女王必須了解人民的疾苦。」 

  他們唯一不缺的就是疾苦。「很多人是從阿斯塔波騎馬來的,但現在幾乎一匹騾子、一匹馬都不剩了。」彌桑洛報告丹妮,「全被吃了,陛下,連同能捕到的田鼠和野狗。現在他們開始吃死人。」 

  「人不能同類相食。」阿戈說。 

  「大家都知道。」拉卡洛贊同,「他們會被詛咒。」 

  「他們還怕詛咒么?」疤背西蒙斥道。 

  肚子浮腫的孩童尾隨著隊伍,由於太虛弱,抑或太恐懼,甚至沒法開口乞討。眼眶凹陷的憔悴男子蹲坐在沙石間,奄奄一息地拉出紅紅棕棕的稀屎。很多人一絲力氣都沒有,根本爬不到丹妮令他們挖出的糞溝旁,只能睡哪兒就拉在哪兒。兩個女人為一根烤焦的骨頭大打出手,旁邊有個十歲男孩站著吃老鼠——他一手抓著老鼠吃,另一隻手握緊削尖木棍,以防別人覬覦他的戰利品。屍橫遍野。丹妮看到一個男人蓋了件黑斗篷趴在地上,但等她騎馬經過,斗篷霎時化為無數蒼蠅。骨瘦如柴的女人坐在地上,緊緊抱住死嬰。 

  所有人都看著丹妮,還有力氣開口的喊道:「母親……求求您,母親……祝福您,母親……」 

  祝福我,丹妮苦澀地想,你們的城市化作骨和灰,你們的人民紛紛死去。而我不能提供庇護,不能救死扶傷,不能帶來希望。我只有陳麵包和生蟲的肉,硬乳酪與一點牛奶。祝福我,祝福我。 

  什麼樣的母親沒有奶水餵養孩子? 

  「屍體太多,」阿戈說,「應該燒掉。」 

  「誰來燒呢?」巴利斯坦爵士問,「血瘟無處不在,每晚都有上百人死去。」 

  「觸碰死者會帶來厄運。」喬戈說。 

  「大家都知道。」阿戈和拉卡洛同聲附和。 

  「可能吧,」丹妮說,「但這事必須辦。」她想了一下。「無垢者不怕屍體。我會交代灰蟲子。」 

  「陛下,」巴利斯坦爵士勸道,「無垢者是您最好的戰士,千萬不能讓瘟疫在他們中間傳播。就讓阿斯塔波人自己埋葬死者吧。」 

  「他們太虛弱了。」疤背西蒙指出。 

  丹妮說:「食物能讓他們強壯。」 

  西蒙搖搖頭。「不該在將死之人身上浪費食物,聖上,活人都吃不飽。」 

  丹妮知道他說的沒錯,但「沒錯」不能讓這些話變得更輕鬆。「夠遠了,」女王下令,「就在這兒分發食物。」她舉起一隻手,身後的大車相繼停下,騎手們四散開去,以防阿斯塔波人哄搶食物——隊伍剛停下,人群便蜂擁而至,越來越多的病人也一瘸一拐地圍上來。騎手將他們截住。「站好隊,」他們大喊,「別擠。後退。後退。人人都有麵包。站好隊。」 

  丹妮只能坐著觀望。「爵士,」她對巴利斯坦·賽爾彌說,「就不能多做點事?你手裡有補給。」 

  「補給是留給女王陛下的士兵的,我們很可能要面對長期圍困。暴鴉團和次子團或能給淵凱人點苦頭吃,但絕對無法退敵。若陛下准我整軍出擊……」 

  「一定要戰的話,我寧願待在彌林城內,讓淵凱人先跟城牆試試。」女王在馬上巡視周圍,「均分食物……」 

  「……阿斯塔波人會在幾天內吃光他們那份,而我們用來抵禦圍困的存糧會變少。」 

  丹妮的視線穿過營地,望向彌林的多彩磚牆。空中充斥著蒼蠅與哭號。「諸神送來這場瘟疫考驗我。死了這麼多人……我不會聽任他們吃屍體。」她召來阿戈,「騎回城門,讓灰蟲子帶五十名無垢者過來。」 

  「卡麗熙。汝血之血遵命。」阿戈一踢馬腹,疾馳而去。 

  巴利斯坦爵士滿臉憂慮。「陛下,您不該再逗留了。我們已按您的要求為阿斯塔波人分發食物,留下也沒法為這些可憐人多做什麼。回城吧。」 

  「想回去你自己回去,爵士先生,我不會阻攔你,不會阻攔任何人。」丹妮跳下馬,「雖然我無法妙手回春,但我至少能讓他們知道,母親仍然關心他們。」 

  喬戈倒吸一口氣。「卡麗熙,不。」他跳下馬,辮子上鈴鐺輕響,「您不能再靠近。別讓他們碰您!別!」 

  丹妮徑直繞過他。一名老人就躺在幾步外呻吟,雙眼盯著灰暗的雲層。丹妮跪在他身邊,酸臭的氣息讓她皺了皺鼻子。她用手撥開他骯髒的灰發,摸摸額頭。「好燙。我要用水給他清洗身體。海水就行。彌桑洛,能給我取一些么?我還要火葬用的油。誰來幫我火葬死者?」 

  當阿戈帶著灰蟲子和五十名無垢者返回時,丹妮的行為已讓大家無地自容,於是紛紛加入。疤背西蒙帶手下將活人和死屍分開,然後堆積屍體,喬戈和拉卡洛率多斯拉克人扶那些還能走動的人去海邊洗澡,並幫他們洗衣服。阿戈目瞪口呆,認為大家都瘋了,但灰蟲子在女王身旁跪下:「小人來幫忙。」 

  正午前,已有十幾個火堆燃起,烏黑油膩的煙柱直上無情的藍天。退離火葬堆時,丹妮的騎裝沾上了污漬和煙灰。「聖上,」灰蟲子道,「小人和小人的眾兄弟懇求您准許,辦完事後去鹽海沐浴。按照偉大女神的律法,小人們將得到凈化。」 

  女王不知這幫太監還有自己的女神。「女神是誰?某位吉斯神么?」 

  灰蟲子有些窘迫。「女神有很多名字。她是長矛女士、戰爭新娘和軍隊主母,但她的真名只屬於那些將命根子在她的祭壇上點燃的可憐人。小人們不能隨意談論她,小人懇請您原諒。」 

  「無妨。你們可以去沐浴。感謝你們的幫助。」 

  「小人們生當為您服務。」 

  丹妮莉絲身心俱疲地返回金字塔,發現彌桑黛在讀某個古老書卷,伊麗和姬琪則在為拉卡洛爭風吃醋。「你對他來說太瘦了,」姬琪說,「幾乎就是個男孩。拉卡洛才不和男孩上床,大家都知道。」伊麗針鋒相對,「大家都知道,你是頭奶牛。拉卡洛也不和奶牛上床。」 

  「拉卡洛是吾血之血。他的命屬於我,不屬於你們。」丹妮告訴兩名侍女。拉卡洛離開彌林期間,幾乎長高了半尺,四肢肌肉更加緊實,髮辮上多了四個鈴鐺。他現在比阿戈和喬戈都高——丹妮的侍女當然注意到了。「別吵了。我得洗個澡。」她從沒覺得這麼臟過,「姬琪,幫我脫衣服,然後拿出去燒掉。伊麗,讓挈薩找些輕便涼快的衣服,天真熱。」 

  涼風吹過露台,丹妮踏進水池時舒服得嘆了口氣。按她要求,彌桑黛也脫衣陪她同浴。「小人昨晚聽見阿斯塔波人在城牆上打洞。」小文書幫丹妮擦背時說。 

  伊麗和姬琪交換了一下眼神。「沒人打洞啊,」姬琪道,「打洞……他們怎麼打洞啊?」 

  「用手挖。」彌桑黛說,「那些磚塊老舊易碎,他們想挖進城裡。」 

  「那得花上好幾年。」伊麗說,「城牆很厚,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姬琪附和。 

  「我也夢見他們了。」丹妮握住彌桑黛的手,「放心,親愛的,營地離城市至少半里遠,沒人在城牆上打洞。」 

  「陛下英明。」彌桑黛說,「還要不要洗頭?時間快到了,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和綠聖女要來與您討論——」 

  「——婚禮籌備事宜。」丹妮坐起來,濺起一片水花,「我差點忘了。」或許是故意忘了。「然後我還要跟西茨達拉共進晚餐。」她嘆口氣。「伊麗,取那件綠絲托卡長袍,帶密爾蕾絲那件。」 

  「那件還在修補,卡麗熙,蕾絲被扯壞了。藍色那件是乾淨的。」 

  「那就藍色那件。他們也會喜歡。」 

  她只說對一半,女祭司和總管的確樂見她穿托卡長袍——她很少按彌林淑女的規矩打扮——但今天他們真正想看的是她一絲不掛。丹妮難以置信地聽他們陳述完。「我無意冒犯,但我決不會在西茨達拉的母親和姐妹們面前赤身裸體。」 

  「可是,」瑞茨納克·莫·瑞茨納克言辭閃爍,「可是您必須啊,聖上,這是傳統。婚前男方家族的女性親屬要檢查新娘的子宮和……呃……她的女性部位,以確保它們發育良好並且……呃……」 

  「……豐饒多產。」格拉茨旦·卡拉勒把話說完,「這是古老的習俗,我的明光,將有三名聖女在場見證,並送上恰當的祝福。」 

  「是的,」瑞茨納克說,「檢查之後會端上專屬女人的特製蛋糕,只為未婚妻烤制,男人沒機會品嘗。據說美味至極,難以言喻。」 

  若我子宮枯萎,下身被詛咒,還會有特製蛋糕么?「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可以在婚後檢查我。」卓戈卡奧都能等到婚後,他又有何不可?「讓他的母親和姐妹們互相檢查並分享蛋糕吧。我不想吃那蛋糕,也不會替高貴的西茨達拉洗他高貴的腳。」 

  「聖主,您不明白,」瑞茨納克出言反對,「按傳統,洗腳是神聖的儀式,意味著您從此成為夫君的侍女。婚禮服裝也有這層含義。新娘得戴上深紅面紗,穿上綴嬰孩珍珠流蘇的白絲托卡長袍。」 

  不戴兔耳朵,兔女王就沒法結婚是吧?「我走路時那些珍珠會響個不停。」 

  「珍珠象徵多產。聖上您珍珠戴得越多,意味著產下的健康孩子越多。」 

  「我要那許多孩子幹嗎?」丹妮轉向綠聖女,「若按維斯特洛的習俗舉辦婚禮……」 

  「將得不到吉斯眾神的認可。」格拉茨旦·卡拉勒的臉孔隱藏在綠絲面紗下,只露出那雙碧綠、睿智、悲天憫人的眼睛。「在彌林人民眼中,您將只是高貴的西茨達拉的情婦,而非合法妻子,你們的孩子也只能算私生子。聖上,您與西茨達拉的婚禮必須在聖恩神廟舉行,並邀請所有彌林貴族到場見證。」 

  找些理由讓他們從金字塔里出來,然後讓我收拾他們,達里奧說過。實踐真龍血與火的宣言。丹妮努力將這些想法趕出腦海,她不該這麼想。「就按你說的辦吧,」她嘆口氣,「我將在聖恩神廟與西茨達拉成婚,並身著綴有嬰孩珍珠的白絲托卡長袍。還有么?」 

  「還有件小事,聖上。」瑞茨納克道,「慶祝婚禮最合適的方式是重開競技場。這將成為您送給西茨達拉和您忠誠的人民的結婚禮物,意味著您接受了彌林古老的傳統與習俗。」 

  「並取悅眾神。」綠聖女溫和親切地補充。 

  一份血淋淋的結婚禮物。丹妮莉絲厭倦了這場拉鋸戰,連巴利斯坦爵士都不認為她能贏。「再好的統治者也無法改變民族的本性。」賽爾彌說,「受神祝福的貝勒熱衷於祈禱、齋戒,還為七神建了一座任何神明都會艷羨的廟宇,但他無法止戰息欲。」一位女王不屬於自己,而屬於國家。丹妮提醒自己。「婚禮之後,西茨達拉將成為國王。讓他決定是否重開競技場,我不參與。」讓鮮血沾滿他的雙手,而不是我的。她站起來。「如果我丈夫想讓我給他洗腳,他必須先給我洗。今晚我親自跟他說。」她很好奇她的未婚夫會作何反應。 

  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太陽下山一小時后,西茨達拉·佐·洛拉克按時抵達。他今天穿帶金流蘇的深紫色托卡長袍,袍子上有根金帶。丹妮為他斟酒,講述了與瑞茨納克和綠聖女會面的情形。「這些儀式毫無意義,」西茨達拉表態,「不過是該革除的陋習。彌林陷在愚蠢的老規矩中太久了。」他吻了丹妮的手,「丹妮莉絲,我的女王,只要能成為您的國王和伴侶,我願為您從頭洗到腳。」 

  「想成為我的國王和伴侶,你只需帶來和平。斯卡拉茨說你那兒有進展。」 

  「的確。」西茨達拉盤起長腿,看起來自我感覺良好。「淵凱願意講和,但有條件。您中斷奴隸貿易打擊了整個文明世界,淵凱及其盟友要我們拿出金銀珠寶來賠償。」 

  金銀珠寶是小事。「還有呢?」 

  「淵凱將恢復奴隸貿易,阿斯塔波也將重建為奴隸城邦。您不可干涉。」 

  「我人還沒走出兩里格淵凱人就恢復了奴隸制,我干涉過嗎?克萊昂王曾邀我一起出兵,但我充耳不聞。我不想與淵凱開戰。我要說多少遍?怎麼說他們才信?」 

  「啊,你們之間嫌隙太深,我的女王,」西茨達拉·佐·洛拉克說,「很遺憾,淵凱人不相信您的承諾。他們不斷舊事重提,說您的龍燒了他們的使節。」 

  「不過燒了他的托卡長袍。」丹妮輕蔑地說。 

  「話雖如此,但他們不信任您是事實。新吉斯人也跟他們一樣。正如您常說的,言語就像風,口頭承諾無法為彌林帶來和平。您的敵人需要看到您的行動。他們要見證我們的婚禮,親眼目睹我被加冕,與您共治彌林。」 

  丹妮再次為他滿上酒杯,強按住將這壺酒倒在他頭上、澆滅他一臉自得笑容的衝動。「要麼聯姻要麼屠殺,要麼結婚要麼開戰,這就是我的選擇?」 

  「我只看到一個選擇,明光,那就是我倆攜手在吉斯眾神面前許下婚誓,共建新彌林。」 

  女王正思索如何作答,只聽身後傳來腳步聲。上菜了,她心想。廚師答應為高貴的西茨達拉準備其最愛的菜品——塗抹蜂蜜、塞了梅子和胡椒的全狗。她轉身看見的卻是沐浴一新的巴利斯坦爵士,身披白袍,長劍在腰。「陛下,」他鞠了一躬,「抱歉打擾您,但有件事必須立刻通報。暴鴉團回城了,帶來了敵人的消息。正如我們擔心的,淵凱人正在進軍。」 

  西茨達拉·佐·洛拉克高貴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快。「女王正在用餐。傭兵可以再等等。」 

  巴利斯坦爵士沒理他。「我按陛下吩咐,要達里奧團長直接向我報告。他卻哈哈大笑,說只要陛下派小文書教他寫字,他很樂意給您寫血書。」 

  「血書?」丹妮驚慌失措,「他是說笑吧?不,不,別說了,我馬上接見他。」她是個寂寞難耐的年輕女子,主意變幻莫測。「召集團長和指揮官們。西茨達拉,你肯定不會介意吧?」 

  「彌林的安危是當務之急。」西茨達拉寬容地笑了,「我們可以另擇良辰。上千個良辰。」 

  「巴利斯坦爵士會帶你出去。」丹妮急急忙忙召來侍女。她可不能穿托卡長袍來迎接她的團長。最終,試過十二件裙服后,她選定中意的服飾,不過沒戴姬琪遞來的王冠。 

  達里奧·納哈里斯單膝跪在丹妮面前,她覺得自己的心跳瞬間停止。他的頭髮被干血凝結,額上有道深深的鮮紅割傷,右手袖子的血跡一直到肘。「你受傷了。」丹妮倒吸一口氣。 

  「這個?」達里奧摸摸太陽穴,「有個十字弓手想射我眼睛,幸好被我策馬躲開。要知道我可是倍道兼行,急著回來沐浴女王溫暖的笑容。」他晃晃袖子,血滴四濺。「這並非我的血。我手下有個軍士宣稱要為淵凱人效力,我就割了他喉嚨,掏了他的心。我本想把它作為禮物獻給我的銀女王,但路遇四個貓之團的雜碎,糾纏不休,其中一個還差點抓住我,我只得把心臟扔到他臉上。」 

  「真勇敢。」巴利斯坦爵士的語氣充滿不以為然,「你為陛下帶來什麼消息?」 

  「壞消息,祖父爵士。阿斯塔波完了,奴隸販子向北湧來。」 

  「這是舊聞,都餿了。」圓顱大人吼道。 

  「沒錯,你爹跟你娘親嘴就是這味兒。」達里奧回敬,「甜美的女王,我本該早些回來,但丘陵地遍布淵凱傭兵。整整四個自由傭兵團。暴鴉團不得不一路拼殺。敵人越來越多,形勢也越來越嚴峻。淵凱軍主力沿海岸開進,他們得到了四個新吉斯軍團的支援,有一百頭全副武裝的大象,外加脫羅斯拋石手和一大隊魁爾斯駱駝騎兵。另有兩個吉斯卡利軍團由阿斯塔波乘船出發,若俘虜所言不虛,他們將在斯卡札丹河對岸登陸,切斷我們與多斯拉克草原的聯繫。」 

  達里奧講述時,鮮紅的血滴不斷滴落在大理石地面,丹妮面色凝重。「死了多少人?」達里奧說完后,丹妮問。 

  「我方?我沒停下來數。說實話,我方可是越打越多。」 

  「更多變色龍?」 

  「更多效忠您偉大事業的勇士,我的女王一定會喜歡他們。有個蛇蜥群島的斧手,下手兇狠,比貝沃斯還高大,您真該見見他。還有二十來個維斯特洛人,他們對淵凱人不滿,叛逃出風吹團,補充了暴鴉團的損耗。」 

  「如你所說。」丹妮含糊地回應。彌林很快會需要每一把劍。 

  巴利斯坦爵士皺眉看著達里奧。「團長,你提到四個傭兵團,而我們只知曉其中三個:風吹團、長槍團及貓之團。」 

  「祖父爵士真會數數。次子團倒向淵凱人了。」達里奧歪頭吐了口唾沫,「去他媽的棕人本·普棱,再讓我看到那張醜臉,鐵定給他開膛破肚,挖出他的黑心肝。」 

  丹妮想說點什麼,卻無話可說。她想起最後一次見到本。那張臉那麼溫暖,那麼讓人信賴。棕膚白髮,破鼻子,眼角的皺紋,甚至她的龍都喜歡這位總自吹有一點龍血的老棕人本。命中注定你將經歷三次背叛。一次為財,一次為血,一次為愛。棕人本是第三次背叛,還是第二次?喬拉爵士——她粗魯的大熊又算什麼?她就沒有能信任的朋友?無法理解的預言又有何用?若我在太陽升起前嫁給西茨達拉,敵軍會否如朝露般消散,讓我和平地統治彌林? 

  達里奧的話引發了騷動。瑞茨納克號哭起來,圓顱大人沉聲抱怨,她的血盟衛則發誓復仇。壯漢貝沃斯握拳捶打傷痕纍纍的肚皮,說要就著李子和洋蔥吃掉棕人本的心。「諸位。」丹妮的聲音被淹沒了,似乎只有彌桑黛聽到。 

  女王站起來:「安靜!我聽夠了。」 

  「陛下。」巴利斯坦爵士單膝跪下,「我們任您差遣。您要我們做什麼?」 

  「按原計劃行事,儘可能收集食物。」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關閉城門,把所有能作戰的人派上城牆。即日起,彌林城嚴禁出入。」 

  一時間,大廳鴉雀無聲,人們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瑞茨納克問:「那阿斯塔波人呢?」 

  她想厲聲尖叫,想咬牙切齒,想撕扯衣服,想捶打地面。但她只說:「關閉城門,要我重複第三遍嗎?」他們是她的孩子,但她愛莫能助,「都退下。達里奧留下。你的傷口需要清洗,我還有些話要問你。」 

  其他人鞠躬退下。丹妮領達里奧·納哈里斯走上台階,來到卧室。伊麗用醋清洗他的傷口,姬琪用白色亞麻布為他包紮。一切結束后,丹妮讓侍女們也退下。「你的衣服讓血弄髒了,」她對達里奧說,「脫了吧。」 

  「除非您也脫。」他吻了她。 

  他頭髮里儘是鮮血、煙塵和馬匹的味道,兩人的唇熱烈地貼緊。丹妮在他的臂彎中顫抖。分開時,她說:「我想過你可能背叛我。一次為血,一次為財,一次為愛,這是男巫的預言。我想過……我怎麼也沒想到是棕人本,連我的龍似乎都信任他。」她緊抓住團長的雙肩。「答應我,你永遠不會背叛。我受不了這個。答應我。」 

  「永不,吾愛。」 

  她相信他。「我曾發誓,若西茨達拉·佐·洛拉克帶來九十日的和平,便下嫁給他。現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要你,但你是個傭兵,反覆無常,背信棄義。你誇口睡過一百個女人。」 

  「一百個?」達里奧的紫鬍鬚下傳來輕笑,「我瞎扯的,甜美的女王。實際上我睡過一千個,但從未睡過真龍。」 

  她雙唇迎向他。「那你還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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