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 快餐時代
紅酒品嘗完畢之後，一行人在尼克的帶領下，重新回到了樓上，東尼和布蘭登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之下，開始遊覽這座酒庄。在酒庄的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博物館，記載了這個頂級酒庄輝煌而坎坷的歷史。
陸離則在尼克的陪同下，重新走到了外面，在葡萄園裡慢慢地散步著，「還有什麼需要了解的嗎？關於你的文章。」
陸離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頭看向了那鬱鬱蔥蔥的葡萄園，此時有葡萄農在溝壑之中行走著，正在忙碌著，沐浴在陽光之下，口腔里的酒精余香再次發散開來，那微醺的狀態讓身體變得無比輕盈，彷彿雙腳只要輕輕一蹬，就可以乘風翱翔起來一般。
「這裡真是漂亮。」陸離輕聲感嘆到，那蓬勃的生命力猶如潺潺溪流一般流淌著，有著一股驚心動魄卻又寂靜祥和的美。
尼克也跟著露出了一抹微笑，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心情也很愉快，「如果九月份底、十月初的時候過來，可以看到收穫的場景，那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知道，收穫的時候，整個世界都會變得不一樣起來。」陸離想起了牧場，不知道是不是在田地里待的時間久了，他現在對農活也特別有好感。「羅曼尼-康帝這麼多年，慢慢堅持下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
「噢，為什麼這麼說？」尼克有些訝異，作為勃艮第當之無愧的第一酒庄，享受無數榮譽，經營情況也是勃艮第最好的。即使在全世界境內的葡萄酒企業中，羅曼尼-康帝也可以躋身前三名。
「現代社會裡，商場的競爭越來越激烈。你看美國企業就知道了，所有的業務都正在適應網路時代的快餐文化。」陸離僅僅只說了第一句，尼克就明白了過來，輕笑地點點頭，「我在飛機上看到過一種葡萄酒，就好像瓶裝啤酒一樣，三百三十毫升，然後是旋轉的蓋子，一小瓶放在餐桌上，簡單便捷，即使是普通的場合，也可以隨時飲用。」
一般來說，大瓶的葡萄酒都是七百五十毫升的，一個人很難全部喝完；而且在午餐的時候，或者是外出用餐的時候，一瓶也太多了。所以，葡萄酒更多還是作為晚餐的選擇。
但現在在市場供求的督促之下，葡萄酒也擺脫了高冷、高傲的形象，史無前例地推出了三百三十毫升的小瓶裝，甚至還有更小的包裝，方便每一位葡萄酒的愛好者，隨時隨地都可以以最方便的姿態享用葡萄酒。
方便，這就是對市場最猛烈的衝擊。
陸離沒有做過調查，不知道具體數字，但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卻看得到，在街頭小店裡，小瓶裝的紅酒已經佔據了主要市場，尤其是歐洲這些紅酒消費的主力市場，中午時分，大家都十分樂意來上一瓶。
雖然說，羅曼尼-康帝酒庄的定位始終是高端精英群體，對於這些中產階級乃至於平民階級來說，根本消費不起，所以他們也不需要擔心市場佔有率的問題；但是隱藏在背後的，卻是紅酒市場消費結構的改變，長此以往，對羅曼尼-康帝的影響是無法預估的。
這就是陸離的意思，現在是整個社會都在改變，那些秉持著「匠人精神」，以慢工出細活著名的產業、匠人都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高級酒庄自然也不能例外。
「當然，我們始終在面臨不同的挑戰。」尼克點點頭，表示了肯定，「每一年，勃艮第都需要經歷不同的氣候和災難，今年夏天，法國連續下了將近一個月的暴雨，南部的洪澇災害就打破了兩個產酒區域的平衡，我們也不例外。但除此之外，我們還在面臨市場的考驗。持續走高端路線之外，我們也在開發低端市場。」
羅曼尼-康帝酒庄旗下，一共有九個不同的葡萄園，包含了不同的十幾個牌子，定位都有所不同。
「不過，我們始終堅信，葡萄酒是需要靜下心來慢慢品嘗的東西，在快速生活中，我們終究還是需要某些時刻，讓我們放下腳步，不是嗎？」尼克和陸離在涼亭坐了下來，看著眼前那猶如綢緞一般鋪陳開來的葡萄園，傷心約莫。
「這樣的氣氛在歐洲十分濃厚。」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贊同，「可是在美國……」陸離沒有繼續說下去，僅僅只是說了一半，尼克卻是心照不宣，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你這一次撰寫匠人的專欄，我們羅曼尼-康帝應該不是唯一一個吧？」尼克對陸離的項目興趣越來越濃厚。
「當然不是。」陸離十分樂於分享自己的經歷，這也是旅行的另一種意義。
聽著陸離繪聲繪色地講述那些在自己領域裡堅持不懈、孜孜不倦的匠人，然後感受著他們現在面臨的窘境，這著實讓尼克獲益匪淺，「我始終角色，在這個世界上，終究還是有人願意做夢的。」
「但對於現實社會來說，這些做夢的人，都是愚蠢的。」陸離的話語沒有攻擊性，反而有些調侃的無奈，這讓尼克愣了愣，卻也無法反駁，「你也這樣覺得嗎？」
陸離點點頭，「是的。」一本正經的表情讓尼克有些意外，緊接著就看到陸離露出了一個笑容，「但很多時候，人就是太聰明了，總是想著算計，想著籌劃，想著萬無一失，想著利益最大化，以至於所有事情都開始變得又複雜又簡單，似乎只需要一連串數字，就可以概括一個人的一生，而缺少了那些單純的、直接的、衝動的、豐富的、愚蠢的故事。」
尼克沒有說話，而是細細地咀嚼起這番話語來。
「下個月的拍賣會，你有興趣參加嗎？」尼克想了想，然後發出了邀請。蘇富比的拍賣會。
陸離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那些拍賣會，不是有門檻的嗎？身家是一部分，底蘊則是另一部分。我可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參加。」
「我們給你發了邀請函，你就有資格了。」尼克的答案讓陸離不由莞爾。
陸離聳了聳肩，「這是我的榮幸。我想，即使是拍賣會現場，也需要記者來講述雙眼所見吧。」陸離的笑容在嘴角停頓了片刻，「等等，我可以撰寫專欄，報道所見所聞吧？還是我要簽署保密協議？」
「你當然可以報道。」尼克再次輕笑了起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到時候，其他幾家大報紙的主編可能也會抵達現場。我很樂意為你做引薦。」
「紐約觀察者報」，即使是紐約地區都只能算是二線和三線之間徘徊的報紙，如果不是因為陸離的專欄擁有足夠的能力，今天的會面根本不可能成行。現在，尼克居然願意為陸離引薦，進入頂尖大報紙的視線，不管陸離是留下來，還是跳槽，這一次引薦都將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我現在已經開始構思，我應該花費多少錢置裝了，沒有人希望在那樣的場合里丟人，不是嗎？」陸離的回應詼諧幽默，著實讓人忍俊不禁。
「接下來呢？你還將在勃艮第停留多久？」尼克以私人朋友的身份詢問到，「我知道在幾家味道不錯的中餐館，雖然比不上中/國正宗，但我們可以一起去嘗嘗看。在勃艮第，我還是比較熟悉的。」
陸離至今沒有打聽尼克的職位和身份，根據猜測來看，大概是客戶經理或者市場經理之類的職務，陸離的腦海突然靈光一閃，「我們會在勃艮第停留一到兩周時間，不過，我們還正在尋找合適的馬場，你知道，就是培育頂級賽馬的馬場。」
尼克絲毫沒有懷疑，純正血統的種/馬培育，同樣是一個需要專註且投入的行業，甚至比葡萄酒還要高端，許多頂級馬場都是控制在貴族手中的——對於貴族來說，他們根本不差錢，打交道起來更是難於登天。不過，以羅曼尼-康帝酒庄的地位，尼克還是認識不少頂級馬場的。
「你打算在繼續在法國，還是……」尼克試探性地提問了一句。
「英國，我正在考慮過去英國；當然，還有阿聯酋，不過我覺得，後者的難度比較大。」陸離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牧場主，那一點點身家，在真正的頂級富豪之間，基本就是九牛一毛，更不要說和貴族相提並論了。
至於人脈，對於一位應屆大學畢業生，那就更是天方夜譚了。事實上，即使到了現在，陸離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進入了羅曼尼-康帝酒庄，這確實是撞了大運的。
「英國和愛爾蘭都是不錯的選擇。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打兩個電話，看看能不能幫上忙。」尼克可以看到陸離臉上綻放出的燦爛笑容，他也一起笑了起來，「不用感謝我，我這是在替酒庄打基礎呢。你的專欄越多人看到，對我們的宣傳效果就越好。」
話是如此說，但陸離卻清楚地知道，尼克根本沒有必要出手幫忙的。如果沒有尼克的話，陸離就是打算直接到馬場去尋找合適的種/馬完成配種，雖然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往往難以找到真正高端的種/馬，但云巔牧場的財力也有限，太過高端的種/馬估計也支付不起。
可是現在，他們卻擁有了更上一層樓的機會，陸離沒有拒絕的理由。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陸離沒有客套，坦然地應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