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道揚鑣
仙人幾句話說得隨意,在秦遠聽來卻如同深受重擊。路邊的涼棚,郊外的破廟,過往的一幕幕在他的眼前展現開來,他不禁凝望著對面那個無數次拯救過他卻從不求回報的人,眼神中夾雜的並不是感激與幸運,而是厭惡與驚惶。
「不會的,他怎麼會是我的父親?我的父親已經死了,我的義父是嘯劍山莊的莊主!」秦遠渾身顫抖,朝著洞中的仙人吼叫著。
「我也不覺得他是你爹,像你這等英武少年,你爹應該是我那不肖子孫才對!」等不及姬血心說話,仙人已經繞著彎的開罵。
姬血心默然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眼神寧靜且溫暖。
「幸虧我救不了他…」仙人不再對自己自己剛才的無能為力感到不忍,反而慶幸起來。
「子不教,父之過…」仙人彷彿意猶未盡,又嘟囔了幾句。
「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秦遠盯著姬血心的嘴巴,如同死囚在等待最終的宣判。
「他是誰我也不清楚,總歸不是凡夫俗子。至於他說的話…秦遠,若是你真有我這樣的一個父親,會不會感到難過?」姬血心向著秦遠走近兩步,反問道。
「這個…」秦遠支吾著向後退去,目光閃爍,不敢與姬血心相視。
「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姬血心的眼神失去了熱切,向著池畔走去。
「他剛才說的那些…」走出幾步,姬血心停了下來,回身說道:「也許是看我可憐吧!」說罷,留下不知所言的秦遠,徑自離去。
濃厚的雲層阻隔了月光,偶爾有幾顆星辰頑強的閃露出光芒。平日里和煦的微風也粗魯起來,將原本慢條斯理的篝火吹得七倒八歪。
秦遠凍得瑟瑟發抖,恨不得全身鑽進身下的草墊。輾轉反側中,秦遠的指尖忽然感受到柔軟的觸感,他下意識的用手拉了拉,一條寬大的長衫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心中一喜,連忙披在了身上。長衫上彷彿隱藏著一股暖流,自然而然的流淌在秦遠的身上。荒山野嶺的,何來的衣衫?秦遠滿腹狐疑,將長衫的各處摸了個遍。除了幾處裂口,秦遠發現布料上有幾處似乎浸入粘稠的液體而板結,他將板結之處放在鼻邊,嗅到一陣臭烘烘的腥味。難道是血?此念一生,秦遠立刻聯想到一個人。他直起身,望向池畔,遙遙相對的,池畔還閃動著一點光亮。
不可能!秦遠刻意的否認了那個名字,強迫著自己閉上眼睛,卻一夜無眠!
池畔之人,又何嘗不是呢!
次日醒來,秦遠揉按著滿是血絲的眼睛,獨自向山下走去。行不多時,秦遠面前出現了一棵參天古樹,樹后突然轉出一人,擋住去路。秦遠看了一眼,自是認得,不由停下了腳步。
「要走?」那人問道。
「嗯!」秦遠應了一聲。
「你的傷怎麼辦?」那人語氣頗有挽留之意。
「與你無關!」秦遠兀自嘴硬。
「好!」那人乾脆的回答,閃開了去路。
秦遠行走在那人的目光中,渾身不自在。在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秦遠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接著!」待到兩人相距十步之遙,那人突然將一樣東西丟向秦遠。
秦遠聽到背後風聲,身形一轉,將那物接在手裡,沉甸甸涼冰冰,正是他的隨身佩劍「雲練」!
「保重!」等到秦遠的目光從寶劍移向那人,那人已經行在五丈開外,遠遠的傳過一聲,就此作別!
「保重!」秦遠在心底說著相同的祝福,鼻子一陣酸楚,不禁仰起頭,裝作望向長空。
他,真的是我的生父嗎?秦遠想起之前的過往,心中突然湧出一陣難言的渴望,他回過頭,只見峰巒蒼翠,卻是蹤跡難尋。
我要找到義父,將此事問個清楚!秦遠打定主意,堅定地朝著嘯劍山莊的方向走去。
嘯劍山莊本就在這終南之中,從距離上來講,離著太乙池並不是太遠,但一個顯赫一個隱秘,二者之間千差萬別,太乙池便顯得人跡罕至了。不一日,秦遠便來到嘯劍山莊的附近,故意污了臉面,蒙上黑紗,隨便找個路邊小店坐了下來。
「這位客官……」秦遠剛一坐定,店夥計就招呼了上來,但話說了一半,便止住不言。
夥計走近一看,只見秦遠披頭散髮,黑紗蒙面,比乞丐好不到哪去。夥計頓時覺得這是個寒酸的主,乾脆連店裡僅有的幾樣吃食的名字也省了,一臉鄙夷的看著秦遠。
直到這時,秦遠才發現自己現在已經一文不名。回想從前,只要報出嘯劍山莊少莊主的名號,莫說這不入眼的小店,就是長安城中第一流的飯莊館子,也必是恭恭敬敬的奉若上賓,不敢有絲毫怠慢。故而,秦遠行走在外,賒賬之事壓根不曾考慮。但此時卻遠不如昔,秦遠想要起身離開,又怕損了臉面,情急之下,作勢向腰間摸去。摸索幾下,秦遠還真碰到一個錢袋,打開一看,金光閃閃,裡面的碎金子竟有五兩之多。
「這位貴客,」未等秦遠說活,夥計已滿臉堆笑的換了稱呼:「小店有酥爛噴香的熟牛肉,自家釀的上好白酒,來往的食客們讚不絕口,還給送了個雅號,叫做醉十里,您老先來上半斤?」
「二斤牛肉,三兩白酒!」秦遠捏著手裡的金子,喜出望外的吩咐道。
「好嘞!「夥計高呼著報完菜名,賣力地抹著桌子。
不大一會兒,酒肉都呈在了秦遠面前,久未吃到著尋常食物的他已是垂涎欲滴。秦遠掃視著店中的食客,皆是腳夫商販之流,遂放下心來,摘下面紗,準備大快朵頤。正在此時,只聽」咣鐺「一聲,一柄裹著魚皮鞘的單刀被重重的放在了桌上。
」嘿,拼個桌子!「兩個陌生人大大咧咧坐在秦遠身邊,與其形成犄角之勢。
「噢!」秦遠應了一聲,似是非常害怕,順勢將自己的酒肉向身前攏了攏,偏過頭吃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