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遇
那是我們高中的規定，一周每個寢室輪流值日，值日當天要打掃寢室所在那層的衛生，為了早讀不遲到，值日那天大約是五點左右就得起來打掃，要是打掃得不夠乾淨，寢室也會被扣分，並且將會告知班主任--這是我們最怕的，也是我們一直以來遵守寢室紀律的最大原因。
我拎起水桶，抄起一塊抹布，擦拭走廊的欄杆。雖然滿不情願，但是總覺得這清晨的校園也是怪好看的。天仍是灰黑色，遠處東方泛起一絲緋紅，沒有星星的穹頂，月在半蒙的雲紗后躲著，未央湖畔旁的婉轉鳥啼是這個點就開始的。
我瞧見對面寢室的燈一盞接一盞的亮起，那些是高三學長的寢室，他們都在為自己將來的人生拼搏奮鬥，宿舍樓的大門按規定是五點五十起床鈴響才開，但是每棟樓的宿舍管理員總是提早半小時就把門開起。從我們寢室的窗戶望出去，是可以看到教學樓的，高三教學樓的燈光，永遠都是天未亮時全部亮起。我喜歡這樣的清晨，因為這樣的場景總會讓我入迷。
擦欄杆的活本不是很累，但檢查的人卻十分嚴格。我們的宿舍管理員，姓羅，名我是不清楚的，不過大家都叫她羅媽。大約五十歲出頭的年紀，據說以前也在我們一中讀書，後來去了上海創業，開始時做得很不錯，但後來創業失敗了，找不到工作，沒有房子，沒有丈夫，父母據說也過世了，兩人走的時候把財產都捐了，還是羅媽的意思，因為那時候羅媽的公司還經營的非常不錯。後來她離開了上海，兜兜轉轉，又回到了金華，尋了個母校宿舍管理員的工作。這份工作若要說的好聽些，便叫作生活指導老師，雖然待遇不高，但是學校供吃供住還是不錯的。但羅媽卻從來不滿意於她的生活，有時候她也會不自覺地和我們嘮叨幾句，說什麼這點薪水完全不夠她去大城市什麼的。說來我也是覺得奇怪，我不清楚羅媽對上海為什麼有這麼深的執念，都已經年過半百，在金華這種二線小城市生活還算不錯，本身小城市節奏就慢，也適合養老，還要去上海做什麼呢。羅媽精力雖是旺盛，但與一般年輕姑娘比較，卻也差了不少。去大城市打拚，恐怕她這身子骨也架不住。
五點五十，起床鈴準時響了，春夏秋冬，每日如此。寂靜被打破了，喧鬧聲從各個地方傳來，接著就是奔涌而出的人群。
「大哥，還磨嘰什麼，趕緊走了！」我被立新狠狠地拍了一下。轉過頭我便要還擊，可那傢伙卻飛也似的跑走了。
我把水桶拎進寢室，「老孟，老.……欸？劉.……欸？人呢？都走啦？」我對這眼前空蕩蕩的寢室遲疑片刻。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我連忙倒掉水桶里的水，掛上毛巾，抄起桌上的書，飛奔出去。
一中的晨跑從來都沒有人管，跑步的人從宿舍到大門口打卡大約是兩分鐘的樣子，散步到門口的約莫八九分鐘，再慢點的可以悠閑到十五分鐘。這段路時長全看你的心境，宿舍樓外的柏油路，雖然不寬，兩旁的樟樹已經把這條路完完全全給覆蓋了，早上六點左右，夏天的太陽已然升起，些許刺眼的白色光芒流進朝東的葉縫裡，悄悄落在腳旁。風景是不錯的，只不過有許許多多的人根本停不下來欣賞，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不願這片別樣的校園風景所滯留。我本來打算像平常一樣緩步至門口，但我忽然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是她么？
我大步追上去，卻又不敢走的太快，我就一直默默地走在她後面，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她的長發被輕風撩撥了幾下，頗有詩意。她忽然一扭頭，使我有些手足無措，我把手猛然地插進口袋，轉眼看向旁邊的樹木，努力裝出自然的表情，用餘光打量她的一舉一動。我聽見「嘩」的一聲，突然發覺自己手裡少了些重量。低頭，發現自己的書背面朝上，書頁攤開掉在地上，夾在書里的紙片筆記散了一地。我突然感覺有股熱量從胸脯上湧上來，直衝上我的頭頂。我抬起我沉重的頭，向她所在的一方瞟了一眼，所幸她沒看到，所幸她已經走了。我鬆了一口氣，準備快速拾起我的資料，耳邊突然跳出了一個略有些羞澀的女聲，「同學，以後走路可要小心些吶。」我朝著聲音那邊抬頭看了一眼，我愣住了。
她是一個長得甜美女生，沒有足夠精緻的五官，但是拼湊在一起可以讓許多人心動，沒有妝容修飾，不是國色天香，但是足以讓我心醉神迷。我看見了那雙純潔到毫無保留的眼睛，寫滿了天真與好奇，眼神里是昨夜白月光。昨天晚上的匆匆擦肩而過，對她那雙眼睛的描述，我多少帶著些略微浮誇想象，今天才發現，那些想象從來都不是想象，她的眼睛里確實裝著一整個貝加爾湖的清澈。
「同學，你的東西你自己不收拾嗎？」
她把她撿起來的筆記紙片塞到我手裡，似乎察覺到了我有些凝固的表情，她起身，說了句「下次小心些。」然後跑開了。
「哦，謝謝，謝謝你啊。」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朝著她的背影，略微提高聲音說了一句。
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無意識地追了上去，仍然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一直走到校門，看到她打了卡，走進了高一教學樓。
莫名的激動與興奮如潮水一樣奔上心頭，原來我們是同一屆的！
「喂，同學，好打卡了，馬上要早讀了。」在我後面的人用有些不耐煩的語氣說著。
「啊，哦哦，好的好的，對不起同學。」我心不在焉地道歉，然後隨手按了一下打卡機，徑直走向高一教學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