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笑談
「士名，你來說說。」
整個金葉影視，能這麼稱呼章士名的，除了金曦，也就只有葉文了。那時的章士名，自然還不是金葉影視的總裁，而是公司財務方面的負責人，並掌握了一部分人事和宣發權力。金葉影視脫胎於金夜廣告公司，那家公司是金曦的母親留給女兒的財產，章士名和馬麟，都曾在金媽媽麾下效力，對於金曦來說是像大哥哥一樣的存在，兩人後來成為金曦在金葉影視的左膀右臂。
所以平日里，金曦都是稱呼他倆為士名哥、小馬哥，也因此，真正以「士名」這兩個字稱呼他的，只有葉文一人。
時隔八年，人們再次在大銀幕上看到葉文，他依然是那麼昂揚自信，他總是那麼昂揚自信，今日在場的所有金葉影視的工作人員，那時候都是在他的帶領下奮發前行的追隨者，包括公司總裁章士名，也包括掃地女工張大姐。
如果一個人對葉文和金曦足夠熟悉，會很容易認出，影像中的場景，是金葉影視名下的一間會所。這間會所自從建成以來，就一直有各界名流出入，其中最多的，自然還是明星，十幾年來，無數娛樂新聞八卦從這間會所流出，曝光率很是不低。葉文金曦也經常和公司的眾多元老一起，在這裡聚會，有時候是為了放鬆玩耍，有時候是為了商討事情。
影像中的葉文，與人們多年來的印象毫無二致，依然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意氣風發，他的人生也永遠的定格在了那個年紀。圍在他身邊的那些人，就不一樣了，與現實相比，他們明顯要年輕許多，章士名自然也不例外，那時候的他，剛剛30歲，遠沒有現在的成熟和深沉，還留有一點毛頭小子的尾巴。
一群人中間，葉文第一個就要他發言，這似乎可以理解為是對他的信重，而章士名對葉文的態度，似乎也可以說明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只見他隨意斜倚在沙發上，手中端著一杯紅酒，道：「這取決於講故事的是哪一批人。」
得承認，那時候的章士名還是挺帥氣的，即便是現在，他已39歲，依然風度翩翩，魅力不凡。
在短暫的變臉之後，章士名的神情恢復了平靜，這段視頻明顯不是他事先安排的那段，這就是說，有人在背著他搞鬼，至於目的，暫時不明，最大的可能，是讓他當眾出醜，折損威望。
秘書就站在不遠處，得到他的眼神指示之後，就迅速消失在了人群中。章士名面向大屏幕，嘴角掛著微弱的笑意，眼睛餘光掃過在場眾人，猜測著可能的幕後黑手。
而現場的眾多影迷和媒體記者，則對其中的種種玄虛一無所知，他們帶著驚喜的神情，睜大了眼睛看著屏幕，急切的想知道當年都發生了哪些趣事，令他們失望的是，裡面沒有看到金曦的身影。
視頻明顯經過了剪輯，上一秒章士名還斜倚在沙發上，下一秒他就坐了起來，手中的紅酒也少了大半，微微笑道：「如果是那些喜歡我們，看我們順眼的人來講這個故事，那麼我們將是創造無上偉業的蓋世英雄。」
中間跳過一段，他繼續道：「如果是那些看我們不順眼的人，呵呵，那估計我們的形象就好不了了。」
葉文道：「比如說那些把《阿根正傳》罵得一錢不值的人？」
章士名點頭：「比如說那些把《阿根正傳》罵得一錢不值的人。」
在場的人們也都看出來了，這應該是1993年的錄像，那時候《阿根正傳》正在全國範圍內遭受批判，同時葉文正雄心勃勃的籌備《火燒阿房宮》，一上來就對外宣布將耗資一億美金，即八億人民幣，這個消息猶如深水炸彈，讓本就不平靜的局勢更加猶如疾風驟雨，洶湧澎湃。
那時的金葉影視規模已經很大，很多此刻在場的人都是那時候就加入公司的老員工。他們對那段時間可謂印象深刻，公司剛剛遭受了一次重大挫折，老闆不但不暫斂鋒芒，反而越發來勁，8億人民幣的成本，那就至少需要20億的票房才能收回，那時整個中國的票房總額是多少來著？也就30億左右。
公司人心浮動，到處都有人在竊竊私語：老闆不會是瘋了吧？咱們公司是不是要玩完啊？是不是一年後咱們也會像外頭那些國企工人一樣，下崗待業淪落街頭啊？
現在想想，那時候是真不容易，好多同事承受不住壓力，就此離去，留下來的，也都對未來充滿悲觀。這一點，你只要看看視頻中那些公司高管的表情就知道了，與底層員工相比，他們承受的壓力更大，平時在人前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可到了比較私密的空間，說起現狀，一個個都難掩沉重，像馬麟，像尤隆，都是這樣，與這兩位相比，章士名就好多了，不愧是將來能成為公司總裁的人。
章士名看到這裡，也十分意外，到目前為止，他的形象明顯很正面，雖然在他原本的計劃中，他的形象可以更正面一點，甚至超越葉文，成為整個公司最堅忍最韌性的人，正是在他的鼓勵下，葉文才從《阿根正傳》的陰影中走出來，重燃鬥志，再創輝煌，他就像是葉文的心靈導師。結果這段錄像一出來，他頓時又成了葉文的跟班——即便是最好的跟班，可跟班還是跟班。一想到有人在背後陰他，他就暗暗冷笑：千萬別讓我找出來，否則，哼哼！
隨即他眉頭稍稍一皺，想到一種可能：這會不會是金曦的手筆？
「其實要我說，我們應該感謝那些看我們不順眼，批我們，罵我們，甚至敵視我們的人。」
視頻還在繼續，攝像機換了個位置，畫面中的葉文神采飛揚，一點都沒有被打擊到的頹唐，與身邊幾位小夥伴形成了鮮明對比，只聽他朗聲道：「我們應該感謝我們的敵人，就像當年的兩位開國領袖，趙卿和秦姝，感謝他們的敵人一樣。他們感謝國軍，感謝日軍，感謝美帝，感謝蘇聯，他們把他們的敵人統統感謝了一遍，然後他們自己也在這種感謝中越來越強。所以，兄弟們，當我們的敵人向我們發起強大攻勢的時候，不要低落，不要惶恐，勇敢的迎上去就是了！
沒有敵人的刁難和圍堵，我們又怎麼會知道，原來我們可以這麼強大？我們應該感謝強大的敵人，他們的重壓，將成就我們的不朽，將使我們的奮鬥歷程變成一段不可思議的神話。從今往後的每一個夜晚，他們都會從睡夢中驚醒，只因為一個名字——金葉。這兩個字將讓他們刻骨銘心，終生難忘。」
不管是屏幕里還是屏幕外，現場都是一片安靜，所有人都定定的看著那個正在說話的人，他是如此的光芒四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在他周圍，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襯，所有的人，都只能做他的追隨者。
章士名看著這一切，臉上早已沒了任何錶情，他知道，他今天失敗了，失敗的非常徹底。葉文死了，他以為他可以任意的書寫歷史，講述故事，將那個人的功績據為己有，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花了很多心思，準備了很長時間，他已經成功了99%，但現在，只是葉文的一段話，就讓他的所有心血化為流水。
九年前的葉文自然不會知道章士名的心理活動，他的話很有煽動性，語氣卻非常平靜，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成功，一直都堅信自己的所作所為，將來會成就一段傳奇，他要做的，只是默默的把事情做好，心安理得的等待必然到來的榮譽。正如他在視頻中說的那樣：「今天的一切磨難——」
「都只是明天的笑談。」
後邊這句，卻不是他說出來的，而是出自另一人之口。鏡頭及時轉向了右上角聲源所在的方位，那裡是一段樓梯，精美雅緻，價值不菲，上面，正有一人緩緩而下，深藍色的高跟鞋踩在階梯上，發出悅耳的敲擊聲，不急不緩，同時也像鼓槌一樣，敲在人們的心上。
鏡頭一路上抬，畫面從拾級而下的高跟鞋，到揚起的裙邊，再到扎住纖腰的裙帶，越來越接近來人的頭部。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伸直了脖子，很多還張開了嘴，急切的想看到這人的真容，暗恨鏡頭移動速度怎麼這麼慢。
其實所謂的慢，不過是人們的心理作用，下一秒，那人的臉就出現在了鏡頭裡。不出所有人的意料，正是金曦。
「嘶——」
時隔八年，當她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依然是那個令所有人都吸一口氣的人。影迷如此，記者如此，馬麟如此，劉亦霏如此，駱瑾瑜也是如此。
章士名更是如此，他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