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刑部審訊犯人的方式分為『文判』和『武判』。簡言之，文判就是陽承和向來倡導的以『理』服人，通過講事實擺證據等審訊技巧迫使嫌犯認罪招供，雖然費時費力費腦子，但相對公正，誤判、冤獄和上訴案件極少發生；武判就是動刑，連打帶嚇唬，簡單粗暴行之有效，就是難免有屈打成招的。
陽春曉認為，只有愚蠢的人才會總想著用蠻力和技術含量不高的笨辦法解決問題——比如皮超越想出的這種人海式排查方法。
「勤動腿之前，不如先多動動腦子！」陽春曉可不想陪著他將大把時間都花在篩查嫌疑人身上。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辦案子，有時候確實是需要一點靈氣和運氣的。」
「可我怎麼覺得你就是想投機取巧呢？」
陽春曉懶得理他，但也並不打算按皮超越建議的路線去一家一家走訪。皮超越最終拗不過她，只得跟著她先奔新桂坊最有名氣的那家『蘭記裁衣』去了。
這家成衣店的老闆，據說曾經是給宮裡做事的老裁縫，手藝精湛、用料講究，樣式新穎漂亮，在京城貴族圈裡很出名。而且，他們家只做女裝，無論是正裝禮服還是普通常服都很受歡迎，另還有女孩子喜歡的各式香囊綉帕，頭上戴的髮飾絹花等小物件也一應俱全。
整個新桂坊的裁縫鋪有不少，可就數他們家生意最為紅火，鋪面夠大，裝修得也氣派。
此時一樓大廳里已聚了不少女客，專門負責招呼客人的女店員們正熱情地介紹著時下流行的花樣子和新面料，熙熙攘攘地十分熱鬧。這裡極少出現男賓，即使有也大都留在門口的招待廳喝茶等候，因此皮超越的存在就顯得特別突兀，像個引人注目的異類。但是沒辦法，為了查案他只得硬著頭皮、像個小跟班一樣縮著腦袋緊跟著陽春曉。
「老闆，取衣服。」
陽春曉顯然是這裡的熟客，就見她大步穿過人群徑直來到正中的橢圓形櫃檯前，掏出張條子遞給夥計。那小夥計接過來一看，隨即叫來個十四五歲的白凈丫頭，十分熱情地引著她二人往樓上的試衣間去了。
樓上倒是清靜許多，只有三五成群的幾小撮客人在各自挑選布料。這一層正中間擺著四張巨大的台案，整齊地分類碼放著各種不同的布匹絲綢等物，每一匹上都夾著根布條標明質地、產地及價格，以方便客人挑選；邊上則是好幾排衣架子，掛滿了已經完成或是半成的衣服。衣架後頭的最裡面有道布簾，相對隱密些，是裁縫給客人量尺寸的地方。
這時，接待她的那丫頭說了句『請客人在此稍候』便拿著紙條進裡間去了。
皮超越還是頭一回進入女裝店內間，好奇地伸著脖子打量半天，卻總覺得這裡並不像是小偷能有機會作案的地方。而且，自從近來連續發生了數起失竊案后，掌柜的特意做了類似『請注意保管好個人財物』的警示標語貼在醒目位置，這讓皮超越覺得那賊多少會有些避諱，至少會選擇在人多的地方下手。
況且，像這種高端定製的成衣店，通常都是有店員對客人提供一對一服務的，賊就算是能溜進來也未必能找到機會下手。於是，他低聲小聲嘀咕道：「要不，我到樓下等你？然後咱們再多去幾家店轉轉？」
沒想到陽春曉眼睛一瞪：「你要想自己查案就愛去哪去哪！既然請我幫忙，就該老實聽我的。」
行吧。皮超越無奈地扁扁嘴，只得乖乖跟著她。
陽春曉饒有興趣地走到衣架前，細細打量那一排排琳琅滿目的華麗衣裙。就見她從衣架上取過一件做工精緻的深藍色圓領馬面裙，指著領口收邊處閃閃發光的刺繡說道：「你看看這個。」
皮超越接過來掃了一眼，沒覺得有什麼特別。就是那布料看著雖不怎麼厚實，卻沉甸甸地十分壓手。
陽春曉見他不得要領，便扳過他的手，指著一處牡丹刺繡說道：「這用的可都是上好的金絲銀線，不僅針法和花樣講究，就連每一朵花心裡都鑲嵌著藍寶石和翡翠珠子。」
「嚯，講究。」
經她這麼一說，皮超越這才注意到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細節，原來所有閃閃發亮的地方居然都是用寶石裝飾的？嘖嘖，看來不管哪個朝代、哪個國家，女人對於寶石的痴迷程度都是出奇地相似。
皮超越隨即一轉念：那這樣看來，失竊的珠寶倒也不一定都會流向黑市，被裁縫分解成小塊鑲嵌進衣服里也是有可能的啊。
皮超越為了看得更加仔細，索性將那衣裳拿到窗口明亮處一照：好傢夥，整件裙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簡直閃瞎窮逼的鈦合金狗眼。
「高級！……你們這些有錢人可真會玩，就是比我們那時代只知道往手機殼上貼水鑽的土鱉要講究哇！」
皮超越端詳了半天，不由嘖嘖道：「這算不算是代表本朝高端奢侈品女裝的最高審美水準了？我估摸著，跟我們那時代幾萬塊的全球限量版包包是一個概念。」
「好看嗎？」
她突然之間的反問，讓皮超越頓時就有點含糊——說實話，敢穿這種鑲滿寶石的衣服出門，你是對京城的治安狀況多有信心？而且，男人對於女人裙子的評價，自古以來可都是道送命題！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先別發表意見了。
但陽春曉顯然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臉嫌棄道：「你們男人懂個屁的審美！」
皮超越乾笑兩聲，沒敢回嘴。他對自己的直男審美還是相當有自知之名的。
陽春曉冷著臉將衣服拿過來、掛回原處，淡淡地說道：「珠寶不僅能代表財富地位，還能體現一個人的品味格調；像首飾這種東西，出門時戴上一兩件那叫點綴，叫講究，叫『畫龍點睛』！而全身都鑲滿寶石玉器的金縷玉衣，那是給死人穿的。」
「呃。」
細想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皮超越此時再看那件深藍色禮服時，頓時覺得喪葬氣氛濃郁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