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陽春曉搖搖頭，指了指堂下擁擠的一大群人：「不管是找證人問口供還篩查嫌犯，審訊就是一對一的較量，就算是再怎麼厲害的判官，也不可能一個人同時審問四十多個人。你這不是辦案，是自尋死路。」
陽春曉本是好心，卻不料他臉色一沉，怒道：「大膽！本官斷案，需要你來教嗎？」
——嘿？你瞧瞧，好心沒好報不是？
陽春曉心裡一陣嘆氣，表面卻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不屑道：「不是我吹牛，就你這樣的新手，哪怕是捧上一千兩黃金擺在我面前，我都不會教你。」
然而，陽春曉再怎麼神機妙算，也絕想不到日後會有被錢打臉的一天。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在這位新手主審官正式翻臉之前，陽春曉決定還是得以理服人，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你是想問我怎麼猜到的對吧？很簡單：如果受害人死在天香樓，那麼這一屋子人早就被下獄、連夜突審了，而不是被你一股腦地帶來大理寺詢問案情。只是，涉及軍官的命案居然交給一個完全沒有辦案經驗的外行來審理，簡直是在拿人命開玩笑啊。」
陽春曉扁扁嘴：「要麼是大理寺沒人了，要麼就是那死鬼沒什麼背景。」
冷譽更氣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陽春曉勾勾唇角，並沒有直接回答。她從腕上取下一隻兩指來寬的金鐲，在他面前晃了晃、往桌案上一丟，發出一聲沉甸甸的悶響：
「赤金紅蓮盤龍鐲，前年宮裡太后壽誕時賜的。」
冷譽掃了那鐲子一眼，卻不知她是何用意。
陽春曉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說不出是輕蔑還是鄙夷。她偏了偏頭，露出曲線優美的雪白頸項，冷譽如冰山一般的面孔上頓時泛起一絲紅暈。
只見她伸手將右耳上掛的一隻紅寶石墜子小心取下來，用纖長的兩指捏住，優雅地輕輕平放到他面前的卷宗之上，黃金和寶石一閃一閃，發出耀眼的光彩：
「這是去年波斯使臣進獻給皇上的紅寶石耳環。」
接著，她正要解肩上的飄帶，冷譽立刻阻止道：「夠了！你、你到底想說什麼？」
陽春曉眨眨眼：「請問大人，您從哪一家樂坊的舞娘身上，見到過類似的物件嗎？」
冷譽就算再笨，此時也猜得到她根本不是什麼舞娘，而她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嘲笑他的愚蠢而已。
陽春曉伸直雙臂撐在桌案上，上身微微前傾，向他慢慢靠近，用低沉而柔軟的嗓音說道：「問口供這種差使，可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做的。」
若是旁的事還好商量，凡涉及職業素養和專業性的問題，陽春曉從來都是毫不含糊：「你若是不會，就找個會的來教你。這種事，你可以沒有經驗，但是必須得有技巧。」
「……？」
這句話表面聽來似乎並沒有什麼，卻因她此時的神態和動作，染上一種難以名狀的曖昧之感——怎麼覺得她是在當眾調戲我？
正當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之時，就聽大堂之外傳來一陣喧嘩，就見順天府尹林皓臣領著皮超越等五六名官差匆匆來至堂上，氣喘吁吁地向上行禮道：
「冷大人，方才聽聞您將陽小姐請到大理寺來問案了？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恐怕是有些誤會吧？」
冷譽還沒說話，陽春曉見狀倒是深感吃驚：順天府尹是正三品，卻對一個從五品的大理寺少卿如此恭敬，看來此人確實來頭不小啊。
冷譽起身回禮，兩人寒暄幾句。林皓臣向來辦事周到圓融，客氣話先說了一大堆，無非是想儘快澄清陽春曉的身份，怕她因被當成舞娘在堂上吃虧。
冷譽倒是通情達理，雖說沒聽過陽春曉的大名，但得知她是前任刑部尚書家的千金、且肯定與本案無關之後，便十分爽快地放她離去了。
「慢著。」
陽春曉卻並不急著走，她看了皮超越一眼，對林皓臣說：「林大人，我看冷大人初來大理寺不久，對辦案什麼的也不怎麼在行，不如讓皮超越留下幫幫他？」
這事有點不大合規矩。林皓臣也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有些猶豫地看了看皮超越，哪知還沒等他說話，就聽冷譽說道：
「不必了，本官自會處理。」
拒絕得十分乾脆。
陽春曉看了他一眼，心裡恨恨道：反正我是已經仁至義盡了！不領情拉倒！我看你今天肯定會死得很慘。
新人嘛，總是要被現實毒打一頓才能成長的。一頓不行，就多打幾頓。
「行吧。」
陽春曉放棄地嘆了口氣，剛想放狠話說『有種別來求我！來求我你就是狗』，卻見他正了正衣冠，畢恭畢敬地朝自己作了一揖：
「方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海涵。」
陽春曉張了張嘴，竟是生生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卧槽，這也太犯規了吧……這誰頂得住啊？太造孽了。
「算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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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濃。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院中的芭蕉上，發出高低不同的悅耳聲響，令人有種秋意綿綿的錯覺。
此時屋裡燈火通明，陽春曉正在燈下細讀皮超越帶來的順天府卷宗。她的案頭放著一串糖果樣的黃色寶石手串，那是小賊主動交出的贓物之一。今天下午順天府已發了告示，並逐一通知報過案的失主前來認領。然而奇怪的是，大部分失竊珠寶都已被原主領回，唯獨這件明明看起來價值不菲，卻始終無人問津。
另外，由於這次破案神速，皮超越受到上司的口頭表揚，然後又被指派了一樁富商失蹤案。這案子他聽說過，順天府最能幹的幾個破案精英早就著手調查好幾天了，然而毫無頭緒。看來這是已經打算放棄了？就隨便丟給他碰碰運氣？
皮超越不敢怠慢，趕在傍晚關城門之前，就把與案件有關的卷宗統統整理出來，連同寶石手串一起帶過來給陽春曉過過目。
陽春曉專心看卷宗，皮超越不敢打擾，但也沒閑著——他熬了一小碗蜂蠟，加入紅粉、杏仁油等物，說是要做口紅，只是鼓搗了一下午也沒見有什麼成品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