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也不知道這些閨閣里的小姐從哪裡打聽來她破案的故事,像群小迷妹一樣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甚至還想讓她露一手,展示下『鬼眼神判』的高超技藝,猜猜心事或者小秘密什麼的。

  陽春曉只是笑笑。冷譽見她不怎麼接話,便在一旁說道:

  「你們還是莫招惹她。昨天在大理寺,她可是三句話就當眾揭了我的老底,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沒想到眾人竟是一陣嘲笑:「肯定是你太笨了。」

  「我早就說過小叔叔你根本不適合干這個啦!」

  「是啊,你太好欺負了,心慈面軟是抓不到兇犯的!」

  「你比陽姑娘可真是差遠啦!」

  一人一句,竟是讓冷譽百口莫辯,嘴巴張了張,最後只能一臉認命的苦笑。

  陽春曉覺得這家子人倒是怪有意思的。她已吃了七八分飽,將筷子一放,笑眯眯地看看眾人:

  「那,我就露一手給你們瞧瞧吧。」

  小姑娘們一聽,立刻坐直了身子,安靜下來,滿臉期待地看著她。

  其實審訊是智慧和語言的激烈交鋒,就像博弈。用綿密的思維織成一張網,選擇精準的時機,將對手置於死地。

  在這群少女眼裡,這可能更像是一種遊戲。

  也罷。

  墨綠色的眸子緩緩轉動,銳利而神秘的目光細細審視著面前的五個人。她們個個都聰明,漂亮,家境優渥,受過良好的教育,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少女們清澈的明眸像一泓山泉,一眼便可望到底,只是過於乾淨、簡單,並沒有什麼可以吸引她的有趣之處。

  最終,陽春曉的目光停在最為年長的那位小姐身上,緩緩伸出一根手指:「你跟她們都不一樣。」

  眾人好奇道:「哪裡不一樣?」

  陽春曉一笑:「從我方才進門那一刻起,每個人都問了我很多問題,只有你沒問;包括方才大家取笑冷公子的時候,你也沒有落井下石。」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喜歡吃甜食,但又不敢多吃;一舉一動都十分謹慎地掌握著分寸,連表情都不敢太過。跟另外四位本家的小姐相比,你太緊張了。顯然這並不是你家,我猜,你大概是暫時借住在此的親戚吧?而且,你來到這裡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一個月。」

  從她驚訝的表情以及周圍人的反應來看,陽春曉知道自己猜中,指了指身邊的冷譽:「此外,在一盞茶的時間內,你看了他七次。而其他人對他顯然並沒有這麼大的興趣。」

  正在喝茶看戲的冷譽猝不及防,差點一口嗆住。

  「你會算命嗎?是怎麼看出來的?」小姑娘們更加好奇了,唯獨被她點名的那個臊得滿面通紅。

  「這很容易分辨出來。人在一起共同生活得久了,不僅興趣愛好和生活習慣,就連思維方式和習慣動作等細節都會逐漸趨同,比如你們四個,再加上他,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朝夕相處、從小一起長大的。」

  「哇——!好厲害!」

  「不愧是『鬼眼神判』,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冷夫人讚賞地點點頭,岔開話題道:「不過,她們都對你沒有防備,才會被瞧出破綻來。我倒想給你出道更難的題。」

  其實陽春曉看出的遠不止這些,但見對方被說中心事顯得十分尷尬,也不好再多說,便順著冷夫人說道:「不知太太想考我什麼?」

  冷夫人說著,點手喚來一旁侍立的三個丫鬟,說道:「你倒是瞧瞧,這三個丫頭裡,哪一個是新來的?」

  三選一,看上去似乎是難度變小了,實際上可供參考的正常範本減少,找出目標對象的難度翻倍。

  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轉移到那三個丫鬟身上:三個人身量相仿,年紀都在十四五歲,穿著相同的水粉色衣袖,梳著相同的髮髻,除了相貌不同,她們連行禮的動作和走路姿態都是一模一樣。

  「這就太難了吧?」冷譽看了她們一眼,皺眉道:「看起來完全沒有分別啊。」

  陽春曉站起身,來到三人面前打量一番,問道:「可以提問嗎?」

  「可以,但她們也可以拒絕回答。」

  這句話顯然是在暗示她們保持沉默,連冷譽都看出她有意刁難的意圖:「姑媽,就算是衙門裡問口供也沒有這樣的吧?總得給點線索啊?」

  冷夫人卻笑著搖頭:「我推薦她做你的師父,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今天,就是要讓你親眼見識見識我朝最優秀的女判官是怎麼斷案的。」

  冷譽倒覺得,這明明是叫她出醜嘛。

  陽春曉不慌不忙,圍著三個人轉了一圈,臉上始終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屋裡一片安靜,連活潑的小姑娘們此時也都全神貫注地盯著陽春曉,看她怎麼破解難題。

  她並不急於發問,而是先默默觀察一陣。

  京城裡關於陽春曉的傳聞不少,尤其是她審犯人的方式,更是傳得神乎其神:再怎麼頑固狡猾的犯人到了她手裡,不需要動刑就能讓他自己主動把罪狀全都說出來,這豈不是中了邪?她用的難道是妖術?

  還有那雙可怕的墨綠色妖瞳,哪怕是被她看上一眼就令人脊背發涼,彷彿一眼就能看到人的骨子裡去,任何謊言在她面前都將無所遁形。

  三個丫鬟在她的注視下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以有肢體接觸嗎?」陽春曉問。

  冷夫人點點頭。

  陽春曉伸手在三人的肩、手臂上都捏了捏。冷譽瞬間就聯想起她昨天驗屍時的手法,莫名一陣寒戰——怎麼感覺沒什麼差別?

  接著,就見她轉到三人的身後,站定,突然從背後猛推了一把正中間那個丫頭,她站立不穩向前邁了一步。

  陽春曉緊接著開始發問,語氣完全是審問式的:「姓名。」

  那丫鬟驚魂未定,本能地答道:「鶯兒。」

  「年齡。」

  「十四。」

  「家是哪裡的?」

  「不、不記得了。我自幼被人伢子販賣到此地,真不記得了。」

  陽春曉幾步繞到她的面前,眼神堅定,一字一頓:

  「你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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