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個月前，天香樓新採買的那批女孩子當中有一個高個子姑娘。由於她年紀偏大、相貌也醜陋，孟寒台原不想收，但人伢子說這個是白送的：她有底子、身材也不錯，隨便調教幾天就能登台賺錢。另外，人老實不愛說話，不收身價銀子，能賞口飽飯吃就行。
孟寒台這才勉強收了。
老實倒是真老實，悶得跟個啞巴一樣，幹活練功都不偷懶。誰知沒過多久她就跑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就消失不見了。孟寒台幾次打發人去找，竟是一點消息也沒有，氣得她直罵街。
據樂班子里的人描述：那姑娘十八九歲年紀，皮膚黑黑的，半張臉都是醜陋的胎記。看起來憨憨傻傻，學起舞來倒是很靈，一套動作教個兩三遍就會了，只是由於長相不好，孟寒台一般不讓她登台露面，除非戴著面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只出台陪過一次客，就是張沖。」
楊冰檸點頭道：「對!而且，就是在張衝出事那晚之後，她就消失不見了。孟寒台怕官府查起來惹麻煩、耽誤生意，就讓大家都瞞著，對誰也不讓說。」
陽春曉點點頭，心中暗忖：看來，那個人的嫌疑更重了。
「姐，你是不是想到了誰？」楊冰檸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緊盯著陽春曉的臉，捕捉著她不經意間微妙的表情變化。
陽春曉勉強笑了笑：「現在還不好下定論。」接著，她又轉向冷譽：「你看，就這麼短短的一會兒工夫，既不用興師動眾地調兵、也不必勞民傷財地把人全部拘起來審問，想知道的事情就全都問出來了。」
冷譽翻了個白眼，賭氣道：「那你倒是教我啊！你把教她的法子教給我，我也能行！」
陽春曉還沒說話，楊冰檸笑道：「我這招你還真用不了！別說問案子了，你就才一混進後台就得立馬讓人給扔出來！哈哈哈！」
這不廢話！隨便哪個男人鑽到舞女的後台更衣間，可不都得讓人給轟出來！
「這是天然優勢，也沒必要羨慕。」陽春曉安慰道：「不急，我自有合適你用的法子，回頭慢慢教給你。」
冷譽這才算放下心來：有你這句話，那我業界封神就是遲早的事了。
陽春曉又道：「所以我之前就說過，審訊是一對一的較量。因為在開放的空間里、多人在場的情況下，被審問人撒謊的可能性就會很高。對方可能會受到自身緊張、好面子、怕惹麻煩等多種因素的干擾，尤其因為你是個男人，本身就很容易引起弱勢一方本能的戒備，她們為了自保，當然就是少說話為妙。」
冷譽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同地點點頭。
說著，她又一指楊冰檸：「而如果是個年輕的小姑娘來問話，對方的戒備就會降低很多。還有，現在離案發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她們都覺得危機已經過去了，就願意多透露一些細節。」
看來，就連選擇詢問的時機也很重要。
只是，雖然有了新線索，但這個身份可疑的人還是無從查起啊。
冷譽不禁皺眉道：「可是那人終究已經跑了，我們接下去要怎麼查呢？」
「那就是明天的事了。」陽春曉神秘地一笑，對楊冰檸說道：「行啦，今天先給你記上一功！新學的本事試過了、顯擺也顯擺完了，時辰不早了，你該回家了。」
而小丫頭顯然還沒玩夠，極不情願地嘟起嘴：「這才剛開始……你就要打發我回去啊？」
「做人不要太貪心。」陽春曉轉過頭對冷譽囑咐道：「你把她送回家，然後自己也早點回府吧。」
冷譽點點頭，楊冰檸卻仍是抗議道：「就再多坐一會兒唄！我還是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呢。」
「你跟我不一樣！」陽春曉說道：「我在這裡坐一晚上都不怕，你行嗎？你回去晚了爹娘要擔心的，說不定下次就不許你再出來玩、還要說我把你們給帶壞了。」
楊冰檸只得點點頭。
冷譽站起身，又對陽春曉說道：「你且在此等我一會兒，我送她回去之後就來接你。」
哪知陽春曉卻並不領情，瞪起眼睛冷冷道：「我又不是個雛兒，還需要你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
她雙臂抱在胸前，看似不經意地撩起白色紗裙，露出綁在大腿上一把匕首，刀鞘上鑲嵌著寶石，在暗處閃閃發光。
「威武霸氣！」
楊冰檸笑嘻嘻地雙挑大指，冷譽一臉無奈地嘆了口氣，拎起那小丫頭向外走去。
兩人前腳剛走，就見孟寒台親自捧著個黑漆茶盤，擺著精緻的琉璃酒壺酒杯和幾樣簡單的小菜，親自送到陽春曉面前。
「姑娘辛苦。」孟寒台將酒菜布好，笑眯眯道：「一點薄酒，聊表心意。以後只要姑娘不嫌棄，隨來隨有，保證都是上上佳品。」
「多謝班主。」
陽春曉拿過酒來，輕輕一嗅，果然鮮香甜美，絕非凡品。在天香樓這些日子，她早聽說那班主孟寒台除了跳舞是個行家，還有一樣獨門絕技就是調酒。
天香樓本身並不釀酒，但提供的特色酒水卻是堪稱京城一絕。孟寒台調製的酒，通常是以米酒或果酒打底，勾兌以玫瑰香露、時令果汁或是烘焙過的花瓣竹葉等物，調製出甘甜香醇的口感，再取個文人雅士喜歡的高雅名字做噱頭，在年輕客人當中十分受歡迎。
由於配方獨特、工藝也複雜，尤其這種裝在琉璃瓶中的『醉望瑤台』，據說是取百花之蕊所釀，要在花蔭下窖藏五年以上方能待客，因此價格最為昂貴，平時是不會隨便拿出來給尋常客人吃的。
如今這可見是把壓箱底的好東西都拿出來了，倒是讓陽春曉有些意外。
——因為登台獻舞的事么？不太可能。陽春曉跳舞就是圖好玩的，至於順便賺的銀子賞錢，之前便已講好了全都歸班主。況且，就那幾個小錢也值不了這一壺酒。那……
見孟寒台臉上欲言又止的神色，陽春曉忖度片刻，試探道：「怎麼，擔心我查你啊？」
孟寒台輕輕搖頭道：「姑娘要查，咱們自是不怕的。」
言外之意，若是官家來查，那就另當別論了。